第五十章懺悔
阿梨到寧鄉侯府的時候, 沒搭理旁人，徑自就往柳伊然所住的客房去了。
柳伊然正躺在牀上養傷，見阿梨來了很是高興, 也有些不安, 忙起身要行禮, 被阿梨攔住之後, 才露出了溫雅羞澀的笑容。
隨後兩人便閒聊了起來。
阿梨見她演技自然又逼真, 言語行動之間只見優雅合宜，不露半點破綻，便也沒有刻意多說, 只簡單地和她對了幾場就告辭了。
只是出了門，阿梨脣邊的笑容就微微沉了下來。
柳姑娘段數這麼高, 還真叫她生出了些壓力。若非林鴦已經從那兩個刺客身上找到了回春谷的痕跡, 這柳伊然給她的直覺又十分不好, 這會兒自己怕真的會叫她蒙了去。不過公主殿下素來不是不戰而屈之兵，雖這柳伊然狡猾難搞, 然事關自家駙馬，公主殿下表示，段數再高她也要搞死她！
見阿梨出了門，一位一直候在門口的小廝便忙上前道：“拜見公主殿下，侯爺有請！”
阿梨笑臉一收, 淡淡道：“本宮還有事, 着急回宮, 下回吧。”
那小廝頓時面露懇求, 只低着聲道：“侯爺進來身子不適, 情況十分嚴重，還望殿下看在侯爺生了病的份上, 前去見他一面吧。”
阿梨只冷冷道：“身子不好請大夫便是，找我做什麼。”
那小廝頓時牙一咬跪了下來，砰砰磕頭：“小的求殿下了！侯爺，侯爺真的很掛念殿下……”
“殿下，這來都來了，咱要不還是去見侯爺一面吧？畢竟長公主曾有言……”瞧着那小廝額頭都青了，青瑛面露不忍，小聲道。
阿梨皺眉，表情很是不悅，然沉默半晌，到底還是答應了：“既然如此，那就去見一面吧。只是我可不會久呆，就一面，見完我就走。”
瞧着她那任性又不耐的樣子，衆人忙都答應了下來。
隨後一行人便朝寧鄉侯所住的主院走去。
而就在此時，阿梨身後柳伊然的屋子裡，一個婢女裝扮的妖媚女子從屋檐上落了下來，在柳伊然的身邊站定。
“不過是個任性的小丫頭，不值當主子如此費心。”
那白如陽雪的膚色和極致豔麗的容貌，不是那晚在四皇子暗室中出現過的阿骨又是誰？
原本一臉病態的柳伊然慢條斯理地直起身，優雅地理了理披散在胸前的頭髮，笑了：“不摸清楚他身邊人的底細，如何得到他呢？他……可比他父親還要強呢。”
“晏將軍瞧着確實比勝利者還要厲害，沒準殿下所求之物，真的可以在他身上得到。”阿骨的眼裡滿是興奮。
柳伊然輕笑了一聲，眼中滿是笑意：“是呀。他可比他父親有趣多了……”
“那咱們接下來……？”
“就按照計劃執行。”吻了吻手中烏黑的發，柳伊然眼底綻出熱烈的光芒，“待我徹底成爲寧初梨的知交好友……他，就是我的了。”
阿骨也笑了，只是眼中卻還有些猶豫。
柳伊然看見了，便挑眉笑道：“你是想問爲什麼我要花這麼大的力氣去討好寧初梨那個小丫頭，而不直接從晏琅那邊下手？”
“主子英明。”阿骨忙點頭，又不屑道，“世間男子不是好色就好財好權，直接取其弱點攻之，不是省力許多麼。那寧初梨不過一個被寵壞了的小丫頭片子，哪兒值得主子如此費心去討好，她便是連給主子提鞋都不配的。”
“你說的沒錯，”柳伊然眯眼，似乎在回憶什麼，許久之後才笑聲如清靈，道，“可晏琅的弱點……偏偏不是財色不是權，就是這個寧初梨呀。”
阿骨不解：“主子何以如此肯定？男子大多喜新厭舊，他此刻看着對寧初梨一片真心，可沒準過不了多久就喜歡上旁人了。”
“旁人許是會，可他……”柳伊然眸含深意，輕輕地笑了，“他不會。”
就是因爲知道他不會，所以她纔要把他奪過來。
“對了，接下來的日子給我盯緊了寧初梨和楚清漪，我要知道她們每一刻的消息。還有，寧致禮那邊你給我看緊了，但凡他有一絲不妥的動作，都不必再留着了。好的開頭……自然要有好的結尾，我不許有任何人破壞我的計劃。”
看着柳伊然臉上溫雅卻冰冷的笑容，阿骨渾身一顫，忙低了頭鄭重地答了一聲“是”。
***
看着眼前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的寧鄉侯，阿梨眯了眯眼，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彷彿有笑一聲“活該”的暢快，也有爲真正的阿梨嘆一聲氣的衝動。
“梨兒……”寧鄉侯靠在牀上，面色枯黃，嘴脣慘白，彷彿是生了大病，然見到阿梨的那一瞬，他卻眼睛一亮，猛地迸發出一種類似希望的光芒，然視線觸及門口的兩個丫鬟之時，卻猛地一縮，低下了頭，“你……你還是來了……”
“我只答應見你一面，見完了，我該走了。”阿梨一直低着頭，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他的異常，只淡淡地撇了撇脣，轉頭就要離開。
“等等！”寧鄉侯此刻真的是悔了，他看着眼前肖似妻子，卻滿臉冷漠的女兒，忍不住心口劇痛，老淚縱橫。
阿梨見此，眸子微凝，可到底是停住了動作：“……你有什麼話就快說，我沒那麼多時間看一個老頭子哭。”
寧鄉侯怕她不耐煩走了，只好生生憋住了淚，半晌才哽咽道：“對不起……梨兒，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不是說和林姨娘是情不自禁麼，不是把她當做寶貝疼着麼，怎麼，如今看清了真愛的真面目，覺得後悔了？”阿梨忍不住冷笑道，“可那又怎麼樣呢？行了，別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了，你今日叫我來到底做什麼？再不說我就走了。”
寧鄉侯這一刻是真的悔到腸子都青了，可到底不敢再說懺悔的話惹阿梨不高興，便只捂着眼喘了半晌，稍稍平息了些情緒。
阿梨面上十分不耐煩，然一雙眸子卻在暗中打量着四周。掠過門口那兩個面容平凡的丫鬟時，她眸底深了深，隨即就自然地轉開了視線。
過了一會兒，寧鄉侯才恢復了平靜，看着阿梨道：“我，我今日叫你來，是想告訴你，我已沒多少時間了。林氏已死，雪兒……”
“你不會是想叫我照顧她吧？”
“……不，她……隨她吧。”寧鄉侯的眼裡出現了一絲痛苦和恨意。
“看來不止你的真愛傷了你，你最寶貝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呢。”阿梨忍不住諷刺道。
寧鄉侯臉色悽然，看着阿梨的眼睛裡卻是深意滿滿：“梨兒，若有來生，我一定……一定好好對待你們母女，再不去疼愛旁人……咱們一家人好好地住在永樂苑裡，好好地過日子……我記得，永樂苑裡有一顆你母親親手栽種的梨花，她曾說過要親手給你釀梨花酒送你出嫁……可惜，她看不見了，我也看不見了……這都是我造的孽……”
阿梨先是一愣，而後彷彿明白了什麼，然卻只淡淡道：“還是別了，我想母親下輩子是不會希望再遇見你的。”
寧鄉侯頓時臉色煞白，怔了怔之後，眼中的痛苦和絕望幾乎要溢出來。
看着這樣的他，阿梨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便只轉了頭不再去看。
“說完了嗎？說完我就走了。”
寧鄉侯連忙擡頭，張了張口，卻到底沒有再說什麼，隻眼睜睜看着阿梨離開，老淚流了滿臉。
***
見寧鄉侯並未說出什麼有效信息，柳伊然等人便放了心。可她們卻不知道，這晚，一個煙霧般的黑影悄悄地進了一趟寧鄉侯府永樂苑，從一棵梨花樹下挖出了一個荷包，然後又悄悄地離開了。
阿梨靜靜地看着手中從荷包裡取出來的那張紙，許久沒有說話。
一旁的兩個青都有點擔心，最終，性子活潑些的青瑛還是忍不住問道：“殿下可是不開心了？”
阿梨這才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紙，搖了搖頭：“不過是活該而已。”
知道這聲“活該”是送給寧鄉侯的，兩個青對視了一眼，還是放心不下，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殿下和寧侯之間並非一般父女，這其中牽扯的恩怨情仇實在太多了。
“放心吧，我沒事。不過是覺得有些好笑罷了。”見兩人神色都有些嚴肅，阿梨不禁笑了。她從來沒把寧鄉侯當父親，如今見到他悽慘的結局，雖有些說不出的茫然，可傷心難過卻是沒有的。
畢竟，如今這身子裡的靈魂是晏長安，並非真正的寧初梨。
青珞卻有些不解：“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