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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四起, 國本動盪,皇帝陛下派人去查,很快查出流言發源於鬆洲府。鬆洲位於泠江下游, 洪災過後, 疫情隨即暴發, 死了無數百姓。短短三個月, 執政衙門裡已換了兩位太令, 現任太令李遠行,因沒能控制好疫情,安撫住百姓, 引發流言事件,動搖了國本, 被皇帝陛下派去的巡查使關進地牢等待問斬。

趙元嵩聽說後, 馬上拜訪御史大夫李大人, “伯父,遠行哥他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李遠行到外地任職, 是想從基層做起,不可能在半年之中,從一個小七品縣令一下子升到府衙太令,這明顯是有人故意爲之。

御史大夫李向耀板着臉,沉默不語。李家大公子看不過去, 直言道:“不瞞元嵩, 我們猜測不是遠行得罪了人, 而是有人故意陷害, 想拉家父下臺。”

趙元嵩一想, 也明白了。自從定國公交了帥印,蔣丞相快速倒臺, 三公之中只剩下御史大夫這一位。“三公倒臺,最大受益者……尚書令古大人?他……”趙元嵩搖頭,那位大人除了古板些,糊塗些,還真不至於謀劃出這麼狠的害人手段。

“不是他。”李大人終於開口,“本官一介言官,從不畏懼強權,每每見到不平,直言參諫,得罪的人太多了。到底是誰想害我們,本官也不清楚,但這事也怪遠行那小子大意,涉世不深,遭了別人暗算。”

李遠行年輕氣盛,正是想作出一番事業的時候,他在任上勤勤懇懇,遇洪災時也能沉着冷靜,做出了許多功績。很多人就來恭維他,拉攏他,他也能穩重下來,平常待之。可壞就壞在他責任感重,看到百姓們受苦,他心裡難受,總想做些什麼。

荊州郡太守見他傻不愣登只知幹活,便說了一堆委以重任的話,將他委任成鬆洲府太令,讓他擁有更大權力,爲百姓們做更多實事。

“但,最有可能的人是……前不久本官參諫二皇子舅父肖坤,此人便是那荊州太守的岳丈大人。”

“所以,他們故意讓遠行哥來背鬆洲府的鍋?不,不對,他們再傻也知此次二皇子請命賑災,身染重疾,差沒辦成,勢必會有一定牽連。想要保住勢力,他們應該收斂的,那麼,絕對沒空搞這些事情出來。”趙元嵩大腦飛快轉動,將朝中大臣名字一一捋過。

御史大夫的確得罪過很多人,但在如今這種局勢下,想要通過加害李遠行,扯下御史大夫的人真不多。因爲御史大夫是位耿直漢子,纔不管你是哪幫哪派,有錯就懟。尤其在危機時刻,有這樣的人在,從不怕皇帝陛下不高興,勇敢直言,力壓羣雄,找出問題關鍵,讓某些人可以減輕或逃過某種制裁。

趙元嵩敲敲自己腦袋,實在想不通,決定回家問問明白人。臨走前,趙元嵩鄭重保證道:“伯父放心,我會親自去趟鬆洲,尋找證據,爲遠行哥洗脫冤情。”

李向耀深深看他一眼,頷首:“如此,多謝,遠行有你這朋友,值了。”鬆洲算是重災區,暴民,饑荒,瘟疫,全能要人命,小紈絝重情重義,竟爲幫他兒子,甘願“赴死”,太讓他這做父親的感動了。

趙元嵩回家問詢定國公夫人意見,定國公夫人表示,這事着實違和,但不排斥肖坤故意陷害找人背鍋,最後她重點強調要小心平南王歐陽赤,這位經常出來剿水寇,掙名聲的主兒,最近沒跳出來鎮壓暴民或救災,很不符合常理。

風敬德聽趙元嵩說要去趟鬆洲,眉頭擰成疙瘩。前世,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趙元嵩爲救李遠行身陷囹圄。而今生,他們之間聯繫少了,他本以爲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卻沒想到正如趙侍郎所言,有些事,命中早已註定。“什麼時候啓程?”

“過兩天吧,我先安排好手中事務,順便與九皇子說一聲,讓他幫我向太僕寺卿請個小假。”趙元嵩同風敬德一起回到他們自己院子。

風敬德目光深深,最終做下決定。他想:既然躲不開,那直接去面對好了。他吩咐守在門外的阿慶去請白大夫,又命大樹讓竈房溫上熱水。

趙元嵩好奇他忙進忙出在做什麼。“將軍,你在幹嗎?”

風敬德:“你出發前,讓白大夫給你看看身體吧。那邊疫情嚴重,還要準備些藥品帶上。”

趙元嵩微笑點頭,“好。”他心裡暖暖的,覺得很幸福。

當日晚上,白大夫給他診過脈,往他後腰處紮了幾針。不一會兒,大樹端來一碗湯藥,風敬德接過直接給他灌了進去。

趙元嵩被他家將軍這架勢嚇了一跳,緊張兮兮追問:“將軍,我怎麼了,生了什麼病?”

白大夫瞧他一眼,提着藥箱離開。

風敬德沒回答,直接將人抱起,向東廂臥室走。

趙元嵩攀上他脖子,心裡真是七上八下,猜測自己不會也得了瘟疫了吧?“將,將軍……”

東廂門被推開,灑出一片暖紅。趙元嵩驚奇轉頭,只見牆邊高腳燭臺上燃着一對大紅喜燭,鎏金暖帳也換成了他們成親那日的嫣紅。趙元嵩想起白大夫離開前那古怪眼神,心跳如鼓,“將軍?”

風敬德默不作聲,眸子深處閃着幽光。趙元嵩吞吞口水,有點怕:“不……將軍,我,我不是還沒……那什麼……你要做什麼?”

風敬德將人放在牀上,順勢壓倒:“和你做真正夫妻。”

“這也太突然了,一點準備都沒有,我那什麼還沒有呢,你不是說等我好了才行……唔。”他未說完的話都被堵住。

天乙與貪狼相合會發生什麼?

反正沒有天雷與地火,也沒有飛雪與山搖,整個京都沉浸在安謐之中。風敬德照顧着實際意義上新出爐的小媳婦兒睡去,自己跑到隔間泡冷水澡,期間他把自己前世經歷回憶了一遍,才發現自己心態平和,再無剛重生時那股躁動。

感覺水溫漸冷,他起身擦乾身體,回到牀上摟着媳婦兒睡覺。迷迷糊糊間,風敬德彷彿又回到涼山那最後一役。匈奴人馬在後面追捕,他與趙元嵩帶着僅存的幾人在山林中穿行。那是一處坡地,他們滑草而下,又行了不多時,發現一個地洞,他們想藏在裡面躲開追兵,趙元嵩卻說要隻身引開敵人。

風敬德知道自己在做夢,可心裡還是急得不成。他一遍遍反駁趙元嵩提議,只想將人留下,可他張不開口,出不了聲,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回眸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後轉身。

“不成,不能去,元嵩你回來。”風敬德奮起衝上前,真抓到了他手腕,將人扯回自己懷裡。這時,山坡上傳來匈奴人的呼喝與馬蹄聲,風敬德來不及細思,摟着人跳進地洞裡。

地洞裡飛起一團團的螢火蟲,映照出黑暗中的美麗場景。紅色枯藤纏繞古樹老根,白色小花開滿壁崖,似幻似真,讓人目不暇接。在跳下地洞時,只剩下他們兩人。趙元嵩指了指前面山壁,那裡出現一條黑黢黢的石板通道。

他心裡很清楚這是在做夢,還是放任趙元嵩拉着自己走進通道。不一會兒,通道那頭金光大亮,他們走過去,看到一座手持長刀的猙獰武士石像,石像下襬放的錦盒裡,發出耀眼的光。

就在他伸手想抓錦盒時,身後傳來趙元嵩哭喊聲:“將軍,好疼啊!”

風敬德驚醒,睜眼看到自己死死抓着趙元嵩手腕,他伏在自己身上喊疼。“咳,抱歉。”風敬德清了清沙啞嗓子,將人放開。

趙元嵩睜着水潤眸子看他,“將軍,你做惡夢了?一直喊我,讓我不能去。”

風敬德沒回答,擡手揉了揉他手腕,將人帶進懷裡。

趙元嵩:“是擔心我在鬆洲出事麼?放心啊,我身邊有馬洪,還有十名府兵保護着。”

風敬德此時在想夢中之事,那個地洞裡到底有什麼呢?前世,他們剩下那幾人,躲開追兵後,馬上爬上去尋找趙元嵩,根本沒有探查洞內情況。此刻,他心中有個聲音一直催促着他,讓他快回地洞,那裡有東西在等他。

“將軍,你要是還不放心,我將白大夫一起帶去……”

“元嵩,還疼麼?”風敬德溫熱大手在他腰間揉了揉。

趙元嵩眨了一下黑黝黝大眼睛,滿臉緋紅,形態羞窘,“不,不疼了。”

“那起牀吧,與我去一個地方。”風敬德扶起趙元嵩,準備下牀。

“欸?不是再來一回?”

風敬德一愣,側頭看他,“……。”

趙元嵩臉更紅了,馬上扯過被子將自己矇住,悶在被子裡問:“將軍要帶我去,去哪啊?”

可能是準備充足,也可能是事先喝了藥,趙元嵩並無大事,當天下午與風敬德一起,快馬奔去涼山。

涼山映月湖鎮,距離京都百十來裡,風敬德在鎮上找了家客棧,又購置了些野外用具,讓趙元嵩先在客棧休息,他要去探查一番。當年他們逃命,只記得地洞大概位置,時間緊迫,他要確認地形,以免走冤枉路。

趙元嵩喜滋滋,全當是夫夫二人出來郊遊。他與九皇子曾在這邊山坳中修了大型水磨坊,除了冬日,水磨坊可日夜兼工,莊內管事便對外承接活計,除去麩皮雜料,僱傭費用與折損,百姓可用百斤穀類,換購同種穀類六七十斤細粉。這樣下來,百姓可以節省勞作,得到細穀粉,賣出更好價錢。山莊得到麩皮雜料,用於餵養戰馬,而僱傭費直接放給工人,山莊自產糧食就能全部供應給軍隊,一舉數得之下,小鎮發展越來越好。

趙元嵩點了一桌子菜等風敬德回來,等待中,樓下傳來店小二驚呼,“啊!快來人啊,這人吐血了,吐血了,他不會也得了瘟疫吧?”

店小二聲音剛落,一聲破窗聲傳來,趙元嵩回頭,見是馮洪衝進來,他說了句得罪,提起趙元嵩跳窗而跑,趙元嵩急切追問他出了什麼事?

馮洪揹着他翻過幾座房頂:“客棧中發現疫情,官兵馬上會將此地封鎖。”

趙元嵩納悶:“封就封唄,等大夫查驗後,不就沒事了,跑什麼呢?”

馮洪見離開客棧一定範圍,才緩下速度:“主子,屬下剛纔探聽到,官兵接到的命令是直接將感染區的百姓滅殺。”

“什麼?”就在這時,客棧方向傳來士兵呵斥聲與百姓哀嚎,趙元嵩愣了愣,“將軍呢?將軍還不知咱們逃出來了。”

沖天火光燃起,百姓哀嚎嘶吼聲連成一片,變故發生的又快又突然,真叫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