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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馬術不太好, 跑出甘州城後,他便坐到隊伍後的糧草車上,揉着大腿根, 他瞪着有說有笑的趙元嵩運氣, “喂, 元嵩, 你過來, 將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你好意思麼?”他小心避開風敬德目光,覺得這位長纓將軍果然如傳言中一樣特別嚇人。

趙元嵩無奈, 只好與自家將軍分開,陪九皇子一起坐上馬車, 充當壓扎糧草的木砣子。

“元嵩, 斥候有沒有來報甘州之後的事?對了, 離城前,你與那甘州太守說了什麼啊?我看他笑得眼睛都沒了。”

趙元嵩輕鬆回道:“九爺放心, 跟在咱們身後的尾巴的確是衝咱們來的,不過現已被甘州統領拿下了。至於離開前我與甘州太守說言,無非是‘生意’上的事。”

“啊?”

“‘利’字當頭,對於官員來說,‘利’無非是功績。我只是告訴他, 天災降臨, 百姓出現□□, 皇上正爲此發怒。他將流民擋在城外, 無令不開倉放糧救災, 雖說合情合理,卻也並不時宜。督察府的人無處不在, 他一時想偏差了,很可能被有心之人蔘個懈怠公職。所以啊,他如果能‘大張旗鼓’地救濟百姓,弘揚皇上愛民如子之心,也許會討得皇上歡心呢。”

“這麼簡單?”

“對啊,就這麼簡單。畢竟九爺你最得皇上寵愛,此次能出京,多是‘揣摩’到皇上心思。”趙元嵩眨眨眼睛,暗示他甘州太守是如此想的。

九皇子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圍小聲問道:“元嵩,你說咱們軍隊裡有沒有督察府的人?”

趙元嵩也壓低聲音:“你覺得呢?”皇帝陛下手中只有那一道利刃,他不物盡其用纔怪!

九皇子無奈而嘆,“行吧。”

此次出來,小胖子雖口中喊着是爲了給三皇子弄些不痛快,但實際上,他也很想將差事辦好,讓父皇看到他的成長,讓父皇對他另眼看待。可是,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在父皇眼中卻不算什麼,並派人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這讓他有種不被信任的感覺。

趙元嵩安慰道:“別多想,皇上……”

“報!”前方有急馬奔來,馬上士兵頭圍巾幘,腰間插黑旗,馬鞍上掛三尺響箭,正是一名斥候。他勒馬急停,翻身從馬上躍下,一個骨碌就勢跪到風敬德面前,抱拳道:“稟將軍,前方出現大批流民,小的粗略估計下足有上千人。”

飢餓的流民見到糧草災銀與餓狼見到兔子沒什麼區別,風敬德帶人向九皇子稟報,並建議先將運糧車與運銀車藏起來。

九皇子點頭:“全憑將軍安排。”他忍不住在趙元嵩耳邊嘟囔:“這一路上,怎麼遇到這麼多的流民啊!”

趙元嵩望向風敬德,他們也都覺得很奇怪。大批流民出現,只能說明前方災情更嚴重,或者匈奴人已趁機南下了。

趙元嵩決定晚上給馬洪暗中留信,讓他先去燕州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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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之中,庶三爺閒來無事,約上三五好友到歡悅樓玩耍。

自他們暗衛身份揭開,他與趙元嵩從叔侄變成主僕,從此他們見面就有些尷尬。庶三爺沒想到趙元嵩不計前嫌,還會分派給他任務做,雖只是小小照看生意,也足可以證明趙元嵩對他的接納。

平安大街上的歡悅樓總店,門庭若市,門前排着長長的隊伍,庶三爺好友再三向他確認,他們真的可以直接進樓麼?那裡的店夥計各個強悍,纔不管客人是什麼身份,只要壞了他們規矩,會被丟出大門的。

“放心,咱們從後門進,你們跟着我就好。”庶三爺囑咐道:“只是,這之後,你們可別說我能帶你們進去啊。”

衆人點頭而笑:“明白,明白,趙兄放心。”

這幾位面子比較廣,要想制住蔣大公子使壞,只能靠這些人。庶三爺與安哥商量過,才這樣做的。

他們繞到沒什麼人的柳絮衚衕,庶三爺幾個進入歡悅樓後門,跟着店夥計七拐八拐,來到二樓前堂。好友們東張西望,有個突然指向一屏紗簾後的月白身影,輕聲道:“看,這裡還有小官呢,可真漂亮。”

大家尋着望去,那裡坐着一位眉目俊秀少年,粉腮紅脣,眼波流轉自帶柔美,一頷首一擡頭,又有別樣風情。大家全被他吸引了,只見他蔥白手指微翹,輕輕拿起桌上酒杯,遞到脣邊,紅脣微張,小舌頭探出來,快速蘸入酒杯之中,又縮了回去,在紅脣之上留下一片晶瑩。

咕咚,衆人忍不住吞吞口水。“哎,小二,那人是誰啊?”某好友馬上叫住前面帶路的店夥計詢問。

店夥計側頭看了看,搖頭:“小的不知,這位公子也是位客人。”

“看,與他一起的還有別人。”另一好友指了指隱在紗簾後面的一條大長腿,從那人衣服下襬繁複花紋及鞋子樣式,可以肯定他也是非富即貴之人。

“唉,也只能看看,咱們走吧。”某好友招呼道,見庶三爺還眯眼打量那位美人,他伸手扯了扯庶三爺衣袖:“趙兄,趙兄?”

“哦,失禮了。咱們走。”庶三爺壓下心中震驚,跟着好友進入爲他們準備好的包間。

那位眉目俊秀少年,給庶三爺莫大的熟悉感,讓他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還有,剛剛一瞥之下,他看到隱在紗簾後,只露出大長腿的男人。他放在膝蓋的手上,戴着一枚麒麟墨翠扳指。如果他得到的消息沒錯的話,這扳指的主人可是平南王世子。

在長樂侯府,趙二小姐與平南王世子聯姻的事並不是秘密。春闈在即,皇上爲了京都安全,將這場婚事安排在泰和公主和親之後。平南王世子身份特殊,其祖父與老鎮北王都被太-祖封爲一字並肩王,他們藩王之地有自治權,根本不用向朝廷納稅,也給當今皇上留下嚴重後患。

藩屬之王,無詔不得入京。因這條規矩,平南王世子在迎娶新娘時,根本不用親自到場。當然,他要表達對新娘的重視,想親自過來迎娶,就需要提前上書打報告,等皇上批准隨行親衛人數才行。

庶三爺猜平南王世子此次是偷偷進京的,除了與長樂侯府的姻親,他還有什麼目的呢?要不要通知李公公知道?

抱着這樣的疑問,庶三爺與朋友散場後,回長樂侯府問花奶奶。花奶奶渾濁眼珠緩緩移動,目光最後定在面前的木魚上,她說:“上報李一,呵呵,你趙守禮有這本事麼?”花奶奶擡起眼皮,瞪着庶三爺:“馬六都被調走了,你能夜闖皇宮?啊~你告訴我呀,你還能幹什麼?哈哈哈,你什麼都幹不了,我們什麼都幹不了啦,我們只是李一他們找來看護着趙元嵩的下僕!”

花奶奶揚手揮開面前木魚,爬起來撲向庶三爺,嘶喊道:“都怪你,趙守禮!憑什麼要將霽藍翡翠交給他!憑什麼!我也是軒轅皇族中人,我爲什麼不能是那些人的主子,爲什麼啊?”

“阿孃,您冷靜點。”花奶奶通常還是挺清醒的,庶三爺抓住她亂撓的手,想喚回她神志:“當初咱們不是已經說好了,爲了小主子安全,霽藍翡翠暫由阿孃保管。”

“冷靜,你叫我如何冷靜?馬六都被調走了,咱們還能用誰去報仇?啊?你告訴我,咱們這麼多年的隱忍算什麼?”花奶奶不聽,神情愈發瘋狂,庶三爺險些抓不住她。

“阿孃,冷靜,咱們的仇自己報!”

“自己報?哈哈哈,趙守禮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報一個給我看看!你個膽小鬼,當年我讓你拿霽藍翡翠去找白八要毒-藥,你都不敢,還是我親自去的,纔將趙宗申那老東西給毒死。哼,趙守禮,你說我要你幹嗎用!你要不是我親生的,我早就將你掐死了!”花奶奶惡狠狠的,渾濁眼中閃着瘋狂。

花奶奶字字誅心,庶三爺的心千瘡百孔,血早就流乾,可它還是會疼。悲憤到極點,他雙眼赤紅,推開瘋狂中的花奶奶,低吼道:“夠了,你要我殺的是我親爹!”

“他算你哪門子親爹,要不是他,我早就是軒轅龍基的人了,都是他,都怪他!”

庶三爺從小忍受着母親虐打、辱罵,如今看着瘋癲的母親,終是爆發了:“阿孃,你不要在執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不屬於我的東西,對啊,所有一切都不屬於我呢。不成,不成,你快去將馬六找回來,命他去殺了軒轅龍基,快去,你快去,我得不到他,誰也不能得到。”花奶奶從地上爬起來,揪着庶三爺下襬命令道:“趙守禮,你要是不聽話,你的妻女就別想保住,你快給我去!”

“阿孃,您醒醒吧,她們已經死了,您不用再拿她們來威脅我!”庶三爺半跪下,深深地看向花奶奶眼睛,問道:“阿孃,你告訴我,當初您爲何要把我生下來?”

花奶奶愣了愣,咯咯怪笑道:“當然是爲了氣死沙氏那賤人啊!他趙宗申能讓寵妾滅妻,就能允許第二次,可是,誰能想,你這個不爭氣的玩意兒,連自己妻女都護不住。哦,對了,你那妻女早被趙郭氏害死的,趙郭氏就是現任侯夫人,你倒是去報仇啊,去找她啊!沒用的玩意兒,你從小被欺負了,也只會找阿孃。”

庶三爺沉痛地閉了閉眼,放開花奶奶,踉蹌着起身離開。他也想活出自我,也想強硬起來,可是他有位控制慾極強的阿孃,只要不聽她話,等着他的只有打罵。庶三爺覺得,在阿孃眼中,他這個兒子做什麼都是錯的,甚至就不應該存在纔好。

轉身奔出大門的庶三爺,沒有看到坐在地上的花奶奶,眼眸閃過一絲清明。

漆黑的夜裡,庶三爺衝出花奶奶小院,停在垂花門旁的榕樹下,慢慢平復心情。他苦笑一聲,喃道:“都被傷了那麼多次,我怎麼還沒死心呢!”

就在這時,有個人影從垂花門前匆匆而過,那人的側臉,正是他在歡悅樓中看到的那位俊秀少年。

這人到底是誰?怎麼會出現在侯府?爲何看着如此眼熟?他與平南王世子又是什麼關係?

庶三爺想了想,悄悄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