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越卻無暇理會他家這個二世祖,他目光放空,思緒飄遠,梅傲雪比他想象的要強大的多,先不說她是如何知道自己進城不會回家而是先來酒館的,就單單今天她這個行爲,不是挑釁這麼簡單,是有意試探他是否無情,也有意在這京中立威。
她如此猖狂,卻也如此聰慧,高調到讓人都知道梅傲雪不是好惹的,要下手的儘管來,只會讓你活着前來,死着回去。
關山越負手立在欄杆之前,峻拔的五官不禁開始有了絲絲淡淡的笑意,雖還是愁雲慘霧一片,卻也逐漸顯出明朗之氣。她終究是不信自己會殺她的,若是認準了自己就是她的仇人,只會直接動手,何必試探?
“大哥!唔……”
那在城外對梅傲雪曾經嗤之以鼻的青年少將軍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被一雙粗糲的大手連嘴帶鼻子一起無助,硬生生的拖着了。
拖着他的人正是他的家兄孟焦,大鬍子孟焦身形高大,長得比尋常人要大上一圈,拖走個正常身高的十六歲少年那是不費吹灰之力。雖說這少年也不是一般人,可是也不敢和自家的兄長動手,孟浪就這麼生生的被孟焦給拖走了,孟焦把自家的弟弟拖回桌子旁,抓了一把辣椒塞住了孟浪的嘴巴。
辣的孟浪一蹦三丈高,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辣的,一臉的通紅,眼淚鼻涕全都下來了。桌上其他前來給關山越、孟焦、孟浪接風的同僚,是笑得嘻嘻哈哈的。
關山越深思片刻,便又回到桌上,與多年未見的好友至交把盞言歡,因明日還要進宮面聖,他也不敢多酌。
方纔他進了家門,屁股還沒坐熱,就被他家二弟關雲海給拉了出來,他也知這草包又要幹什麼蠢事,卻沒想到竟是來看錶妹表衷心的,結果這表妹郡主衷心沒表成,反倒失了臉面,捱了一頓鞭子。
關山越想到此處不禁搖頭,捏着酒杯擡頭又酌了一杯。
樓下,關家的小廝和小人丫鬟七手八腳擡了二爺和二少奶奶,派了個人和裡頭樓上這位大爺關山越道了個別,便將這兩位擡回家看郎中去了。
關山越也懶理,至於那位表妹郡主,此刻一身的狼狽相,身上的傷口又痛,怎麼好在關山越的面前現身?也是哭哭啼啼的鬧着要回家去了,結果路走到一半,她這一臉的的淚水就被憤恨不平代替了,惡狠狠的嚷着要去宮裡告御狀,梅傲雪敢打皇族,要抄她的家,滅她的九族。
轉個彎,祺王府的馬車便朝着皇城去了。
梅傲雪的馬車一路漸漸行着,到了一處當鋪外緩緩停下,梅傲雪由丫鬟蓮兒扶着,下了馬車。
領頭的青衣少年律晉江將馬車交給了另外一人,負着手率先進了當鋪:“咳咳……地振高崗,一派溪山千古秀。”
“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掌櫃的一聽,自己人啊!趕緊奉上口號,“四海幫中哪一堂?”
“總舵律晉江!”律晉江負手而立,一臉的正經,卻掩飾不住他呼之欲出的逗比之氣。這遭瘟的口號就是律晉江想出來的,可是他卻從來不好好念。至於爲什麼是這句,這小子穿越以前不好好讀書,武俠小說和武俠電視劇倒是滾瓜爛熟,當初四海幫幫衆越來越多,他作爲幫主身前的大紅人,不得不爲幫主分憂啊!於是想出了這麼個口號。
只是不知道本朝的皇帝尚德帝要是知道了這個口號原本的用處,會不會氣得直瞪眼,這是要造反啊!
“哦!原來是律長老,失敬失敬。”那掌櫃的是金陵城分舵舵主,對於這位年紀輕輕立幫長老還是不敢小覷的,趕忙上前作揖。
這個長老的封號也是律晉江想出來的,要不是梅傲雪攔着,他還要設置九袋長老,八袋長老之類的。梅傲雪一聽,這不成丐幫了嗎?死活沒讓。
於是四海幫的等級是這樣的,幫主,副幫主,四大長老,四大護法,舵主,各地分舵主,堂主,香主,弟子。
“胡舵主,別跟我玩着套,幫主在外面呢!趕緊迎接,讓你準備的可都準備好了?”
胡舵主連忙躬身出去,邊走邊道:“都準備好了,可原定幫主不是明天才到了嗎?”問出口,胡舵主才覺失言,幫主哪天到,用他管?
律晉江皺眉搖搖頭,急着套近乎也別亂關閒事啊!梅傲雪喜怒無常的,讓她聽了去,一個不高興,賞個巴掌那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再不高興點,廢了他都是有可能的。
“幫主的馬快!”律晉江敷衍了一句,跟着迎了出去。
梅傲雪對於胡舵主的客氣,也算是禮貌迴應,可畢竟是幫主,架子的確是不小的,氣勢十足,進了後堂坐下,問着胡舵主,方纔她聞到飄來一股藥氣,這分舵附近新開了醫館。
胡舵主連忙躬身謹慎的應答:“是,前兩日開了個妙手醫館,是一對姓管的夫婦開的,醫館裡面還有個小學徒,家裡還有幾口人,我還來不及抄錄稟報。”
“好,知道了,你下去吧!”梅傲雪擡擡手,令胡舵主退下。
“幫主,趕了這麼遠的路可是要休息?”律晉江隨侍在一旁,笑着問問,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你也下去休息吧!”梅傲雪的興致不高,着實是見了關山越以後,心緒有些亂,是恨?還是期冀?梅傲雪搖搖頭,自己沒見他時恨的要死,見了面一句話沒說上,自己的心就開始軟了,怎生得了?
律晉江攤攤手,看着丫鬟蓮兒對了個口型:“好好照顧幫主。”
他便出了門口,心道,這女人啊!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碰到情郎心就亂了,強勢凌厲如梅傲雪,碰到關山越還不是變成了雨夾雪,說化就要化了。
他閒着無聊打算出去走走,一溜煙便不見了人影。
而梅傲雪在屋裡,也遣退了蓮兒,一個人思索着,看着曾經的斷簪,心中的恨意陡然又起,三年前的事,她也不是沒懷疑過,可查來查去,所有的實證都被抹去了,就連蛛絲馬跡都沒留下,根本查不出個所以然。她也只好相信自己的眼睛。
梅傲雪額角青筋驟起,她的手緊緊攥着斷掉的金簪,紅色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手掌心裡,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發着願:“關山越,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刻,正在宴席上飲酒的關山越忽然覺得身上一冷,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趕緊捏起酒杯灌了杯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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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四海幫的分舵與大將軍府的臥室之內,一別兩處的二人皆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還有半月才成親,成親之前按道理說是不能見面的,可這二人好似都按捺不住了。
關山越相見梅傲雪是出於關心與愧疚,梅傲雪想見關山越是出於疑惑與恨意。
梅傲雪想聽關山越親口爲自己辯駁一句,不是他,那怕什麼證據都沒有,她或許也願意嘗試的着去相信。
關山越想化解梅傲雪心中的仇恨,但對於當年易他之容貌行兇之人,他卻是萬萬不能吐露一個字的。他回來之前對於四海幫的幫主也打聽了一二,起初他根本不相信那位寒幫主就是梅傲雪。
梅傲雪生性善良,雖爲人傲骨風華,卻不傲氣,人也善良溫婉。
而那位寒幫主,三年前突然在江湖起家,爲人殺伐決斷,從不猶疑,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知道是個女的,實在和梅傲雪毫無相同之處。
關山越就這麼想着,更加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才臥榻之上轉來轉去,實在是睡不着,長途奔波,也沒把他累着,反而因爲心中有事更加精神的很。一來,他是戎馬之人,他在邊關十年,也征戰了十年,這十年渤遼從未消停過,大大小小的仗他打了無數,像這樣的奔波還真的是習以爲常了。
二來,他從知道梅傲雪還活着,心中就是又喜又驚,見了梅傲雪以後,雖然只是遠遠的兩眼,卻也夠他心中悸動的了,如此這般,關山越就更加的睡不着。
反覆的翻來覆去以後,他起身穿了常服,走至院中,望着夜空中皎皎明月,心中更添感概,本是打算舞槍弄棒的耍上一番,又恐吵醒了院中伺候的下人。自從他要回來的消息傳來,母親把這院子重新修葺了一遍,想這些下人也累的夠嗆。
關山越這麼想着,既然練武不妥,那就只有出門逛逛了,雖然街市已經關了,酒肆總有還未打烊的吧?
其實,也快打烊了。
關山越就這麼出了後門,緩步走着。
彼時,四海幫的分舵之內,也是同一番光景。梅傲雪望月長嘆,心緒不寧,有心舞刀弄槍,排解煩憂,卻又怕吵醒了分舵的弟子,只好悄悄出了角門,甩下一衆幫中弟子,自己偷偷出門逛逛,一舒心中煩悶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