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手中所使長槊,乃是特製,除了長達兩尺五寸的鋒利長刃外,爲了大幅增加縱馬突擊時的劈斫、斬擊威力,槊刃與槊杆相接的槊鋌部位,也是用實心精鐵鍛鑄,長達兩尺。
長槊僅前端槊刃、槊鋌就重逾二十斤。
這種超長柄、重心徹底落在前端的馬戰重器,除了雙臂需有千斤神力外,對武技、騎術的要求也是極高。
不然的話,不要說在敵陣中勢如風雷進行揮斬攢刺了,想在縱奔顛簸的馬背上保持住平衡不摔下來,都是一件困難到極點的事情。
徐懷與高手對戰,也不會託大用這種重器,有時候甚至還會嫌馬槊柄杆太長,需要臨時拍斷槊杆,改馬槊爲步槊對戰,但披甲重騎集結突擊鑿穿敵陣,鐵鋌長槊卻有着令敵軍魂驚魄散的別樣威能。
於馳道結陣攔截的賊軍,頗爲訓練有素,前列結密實盾陣,還有不少弓手在盾陣的掩護之後開弓射箭,然而賊衆所持皆是軟弓,稀稀落落射出的箭雨,壓根就無法對具裝重騎形成什麼威脅。
蘇蕈馬戰善使橫刀,縱騎突擊時他要比徐懷更爲居前,接敵時橫刀快速揮斬,一道道有如雷光交錯橫掃的刀光下,數杆攢刺而來的長杆槍刃皆應聲而斷。
徐懷縱馬挺前,重槊斬劈數道殘影,頓時叫擋在身前的三面重盾當中破碎開來,露出盾牌後驚懼如見死神的賊卒面孔。
徐懷手中的重槊卻無半點停滯,左右翻斬斜撩橫掃,血肉橫飛,以大開大闔之勢,將賊軍擋在身前的盾陣像紙糊般不斷的撕碎開來,方便從身側往前突進的選鋒軍精銳更容易殺入賊陣。
徐懷還是有身爲主帥的自覺,將當前的盾陣撕裂開來,見眼前這隊攔截賊軍裡並沒有特別強悍的好手坐鎮,便沒有再肆意縱馬往前廝殺。
徐憚與蘇蕈卻是勇猛,率領諸具裝甲騎在敵陣之中橫衝直撞。
特別是徐憚,一杆長槍有如蛟龍騰海,賊卒幾乎沒有一人能招架他的一招半式,槍刃寒芒過處,帶起一片片腥風血雨。
接戰之後,騎陣突進的速度不可避免的會滯礙下來。
之前不得不將全部力思放在馬背、抓住馬鞍前側橫擋就怕被摔下來的牛二,還需要專門安排兩騎在他左右小心箭矢,牛二這時候卻如魚得水。
牛二一手緊緊抓握馬鞍前側的橫擋,一手揮劈鐵鐗揮劈,聽着一陣陣骨斷肢殘與慘呼哀嚎混雜在一起,胸臆間的氣血直要沸騰起來,令他抑制不住像野獸一般咆哮起來。
不知何時,左右皆是一空。
牛二茫然往四周看去,很是失望的問徐懷:“這就殺透了?”
洞庭湖寇縱橫荊湖水澤之地,能與地方兵馬殺個有來有回,這兩年兵甲裝備也得到改善,心氣是起來了,但人心終究是肉長的。
賊軍自視堅不可摧的盾陣,在徐懷親率的楚山突騎面前,卻跟紙糊一般脆弱被輕易撕開,看着身邊兵卒在徐憚、蘇蕈等人的悍勇廝殺,像雜草被朔風吹折一般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的倒下,還有幾人能有鬥志不逃?
何況側翼還有烏敕海率領精銳弓騎且馳且射,收割速度不比具裝甲騎從正面鑿穿突擊稍慢半分。
徐懷當然不會在那些往四周田地撒腿逃命的賊卒身上浪費時間,他們人數太少了,除了十數騎用長鉤撿拾散落軟爛泥地裡的箭矢,下令其他人快速聚攏回來。
千餘步外又有百多賊軍結好陣,牛二有些不過癮的撇撇嘴,說道:“這隊賊軍似乎還要不如!我與徐憚兩人上前廝殺就夠,讓大夥兒歇歇力,一路護送節帥,也夠辛苦的!”
“恁多廢話,獅子搏兔尚需全力,打過幾場勝仗,就如此自得了?”徐懷瞪了牛二一眼,跟烏敕海、蘇蕈說道,“你們二人,各率一隊甲騎,抵近馳射,潰之即可!”
徐懷沒有仗着戰馬的機動性,快速繞到雙柳莊單純抵禦賊軍對雙柳莊的進攻,就是意識到洞庭湖寇如此周密的潛伏到鄂州北部發動突襲,事情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不過,他即便決意殺這些賊軍一個措手不及,令賊軍不敢肆無忌憚發動更深的圖謀,但也不會一味的橫衝直撞,不知變化戰術。
第二隊攔截的賊軍,不僅在準備上更爲倉促,同時也被楚山突騎如此強悍的鑿穿戰力所驚嚇。
烏敕海、蘇蕈各率十數甲騎,持弓從側翼逼近,交叉馳走,一支接一支的重箭從空隙間射入賊陣,將賊陣拉散開來,徐懷才使徐憚率十數具裝甲騎突殺進去,將第二支拉截賊軍殺潰。
見兩支人馬都毫無抵抗力的被擊潰,屍體橫七豎八倒在軟爛的田地裡,血流成河,賊軍再不敢倉促組織人馬過來攔截,都往渡口方向收聚、集結。
徐懷在數十騎兵簇擁下,繼續沿着大道往雙柳莊逼近。
之前進攻雙柳莊的八九百賊軍,這時候已結成十個小型方陣,橫於北寨木橋之前——此前拆屋毀舍,拿來抵擋寨牆弓弩射擊的門板,這時候都由力壯賊卒扛着,加強前列盾陣的密實程度,這支賊軍也有相對寬裕調整陣列的時間。
徐懷並沒有畏險避難選擇先從東寨木橋進入雙柳莊,而是徑直接往北寨木橋前進逼而來。
“翻江龍蔣昂在此,來者何人,還請報上名來,蔣昂不殺無名之輩。”蔣昂扛着鐵棍,像半截鐵塔赤足站在陣前,盯住策馬而來的徐懷等人。
“這蠢貨什麼意思,難不成還要找我們誰單挑?”徐憚有些摸不着頭腦的側過頭問徐懷。
除了在雙柳莊前列陣而立的近千賊兵,蔣昂身側還有十數披甲精銳賊卒手持刀盾,正神情緊張的盯看過來。
徐懷看向徐憚,撇嘴問道:“你要去與他單挑?”
“蟊賊而已,獨鬥勝之又有何|勇?”徐憚嗤笑道。
徐憚生性是爭強好鬥,但又不傻。
他以前在陳子簫麾下任將,是不怎麼聽受管束,陳子簫將他踢回選鋒軍,也沒有誰幫他說話,甚至沒有少受他老子徐武磧的訓斥——壽春送信,也是無功有過,被罰到這時還不得領兵。
他見徐懷眼神壞壞的,哪裡是要讓他上前單挑賊將的意思?
他豈能輕易就中徐懷的圈套,憑白挨一頓訓斥?
徐憚學聰明瞭,牛二卻聽不出徐懷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翻身跳下馬,說道:“待我拿這鐵鐗,將這賊孫子的腦瓜子開瓢!”
徐懷都懶得理會牛二,一手抓住牛二的肩膀,對烏敕海、徐憚、蘇蕈他們下令道:
“我們出動,翻龍江必然縮退回去,烏敕海、徐憚你們負責帶着死死咬住他的屁股,順勢踐踏賊陣,蘇蕈與我率兵馬馳射,拒擋兩翼賊衆進逼,務必一鼓作氣潰滅眼前賊兵,不得有絲毫的猶豫……”
雙柳莊前這八九百賊衆,分陣而列,陣列整飭,人馬又遠在他們之上,在雙柳莊前佔據三四里方圓,有一定進退轉寰的空間。
翻江龍蔣昂能如此排兵佈陣,就意味着他不會是個單純的莽將。
徐懷此時最忌諱就是身後五六十騎陷入敵陣之中進退失據。
到時候陣中被他們擊潰的賊卒,可以從諸多方陣空隙間往外圍逃出,不會引發大的混亂,而外圍陣列森嚴的賊衆卻可以分頭並進,包抄他們的側後,輔以弓弩,徐懷很難說不會出現大的傷亡。
不過,翻龍江蔣昂這廝不老老實實在後陣督戰,竟然跑到陣前來相誘,那就給他們咬住翻龍江蔣昂的屁股踐踏賊陣,提供了條件。
看徐懷將手中長槊換成柘石步弓,還將箭囊斜綁肩後,牛二甕聲叫道:“又是耍我?”
見牛二要翻身上馬,徐懷說道:“你帶一小隊人馬,在我左右步戰!所有傷卒,一律滅殺之!”
在較大範圍內突騎衝擊十數倍於己的賊衆,用兵的核心要疾如大火燎原,以快殺快、以亂殺亂,但整個突騎陣列,依然需要有一個支撐左右轉寰、前後突進的支撐重心,同時還要防止潰亂賊軍在他們相對鬆散的陣列之中亂竄。
“要戰便戰,不戰爺爺且去搶下王家小娘們睡大覺!”翻龍江蔣昂見形勢不對勁,拖着鐵棍罵罵咧咧要往陣中退去,卻是在這一刻,楚山突騎再次發動,烏敕海、徐憚二將居首,彷彿雙頭毒蛟往賊陣猛然撲去。
徐懷縱馬稍稍落後一些,在賊陣打開將翻龍江蔣昂及十數嫡系精銳容納進去之際,徐懷踏住馬蹬半立起來,橫持步弓,有如行雲流水一般,斜綁肩後箭囊中的羽箭,一支接一支羽箭取出,往賊陣射殺而去。
聽着身後疾如暴風驟雨一般的馬蹄踐踏聲,蔣昂及身邊披甲賊卒再難抑制內心一絲慌亂,當他們加快往陣中撤走的速度,使得賊陣開口處到處都是破綻。
蘇蕈等人也持弓弩射殺,箭雨如蝗,眨眼間的功夫,賊陣開口就有十一二賊兵中箭,倉促慌亂間再難使盾陣閉合。
烏敕海、徐憚趁勢從缺口緊隨翻江龍蔣昂等人殺入,一重重槍影攢刺如排山倒海將一切礙障推毀。
烏敕海、徐憚只斬殺攢刺眼前之敵,保證死死咬住翻江龍蔣昂的身影,往賊軍縱深處快速突擊。
烏敕海、徐憚若遇阻礙,又或者翻江龍蔣昂帶着精銳轉身相鬥,更多的具裝甲騎則從側面突前刺殺,一層層快速往前鑿穿。
徐懷、蘇蕈稍稍落後一些,主要以弓弩射殺兩翼的慌亂敵衆,加劇其混亂,防止兩翼賊衆有序包抄過來。
牛二一手持盾,一手揮舞鐵鐗,緊挨着徐懷進退,看到附近有落單的賊卒,便拿鐵鐗替其腦瓜子開瓢,眨眼間的功夫,身上重甲又染了一層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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