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憑風好借力

“我原本想着諸事談妥之後,請二位哥哥‘畏罪自剄’,給整件事來個完美的尾聲,但王相、盧爺以爲伐燕在即,還是希望我們能摒棄前怨,共同爲朝廷效命,卻不知二位哥哥意下如何?”徐懷與盧雄、唐盤、徐心庵商量好諸多細節之後,便將郭君判、潘成虎二人請過來,非常有禮數的請他們坐下來說話。

聽徐懷手執破鋒刀喊“哥哥”,郭君判、潘成虎毛骨悚然,汗毛在這一刻都立了起來,毫不猶豫朝盧雄拱手說道:“我們願爲王相、盧爺驅使,爲朝廷效命!”

與其失去利用價值後被“畏罪自剄”,眼下這個結果並不能算多壞。

再者說了,正式編入廂軍,到時候隨軍北上伐燕,還將與其他禁廂軍進行新的序列編排,他們有大把脫離徐懷控制的機會;甚至北上伐燕斬獲戰功,有機會遷轉,到時候更不需要再看徐懷這殺胚的臉色行事。

問題是,陳子簫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他們,而他們作爲地位低下、不受待見的招安賊將,將來即便能脫離徐懷這殺胚的掌控,在將吏如林的大越軍馬之列,又哪裡真會他們安身立命、不受排擠打壓的位置?

還是說他們的宿命就是落草爲寇?

郭君判、潘成虎也不知道將來會是如何,但眼下已沒有半點抗拒配合的心思。

徐懷這時候纔將代表郭仲熊、嶽海樓而來的陳子簫請過來。

陳子簫對諸多安排當然更沒有意見,然而這一切最終還需要郭仲熊首肯,並說服州判王高行、錄事參軍荀延年、司兵曹事嶽庭道以及司理參軍錢擇瑞、廂軍都指揮使葛槐等人都認可才行。

爲了表示願意平息事端的誠意,徐懷特意讓盧雄、陳子簫攜同周欽光以及事變時投宿黃龍坡驛、差點被囚卒殘害的寧武縣學官王志亮父女前往岢嵐城覆命。

…………

…………

黃龍坡驛距離岢嵐城僅二十餘里,來往甚是便捷,午後王稟便直接與盧雄從岢嵐城趕過來;陳子簫卻沒有再出現。

“郭仲熊這麼爽快,什麼條件都答應了?”徐懷將王稟、盧雄迎接官廳,有些意外的問道。

雖說他幾乎是掐着郭仲熊的底限開出這些條件,但也沒有指望郭仲熊這麼快就答應下來。

“勝捷軍、忠武軍四將兵馬已經在開赴嵐州的途中,其他兵馬也將旬月將至,沒有時間給郭仲熊討價還價,”王稟騎馬奔行二十餘里,身子骨顛簸得厲害,這會兒坐下來喝溫茶歇力,心有餘悸的說道,“也是虧得王高行、錢擇瑞、葛槐等人不願附和,叫郭仲熊調不動禁軍,要不然郭仲熊怕是不會吝嗇雷霆手段。到時候哪怕事情鬧再大,在伐燕戰事結束之前,朝中都不大可能追究他的罪責;而倘若伐燕斬獲大捷,他還能功過相抵——我們這次真是險之又險。”

“錢擇瑞、葛槐等人當然不會附從,”徐懷越發能看透當朝色厲內荏的本質,對諸多不覺得有什麼意外,也不覺得郭仲熊會是殺伐果斷的人物,輕鬆笑道,“大越立朝以來,防範將帥擅權都深入骨髓,郭仲熊到嵐州上任纔多久,他就算再心狠手辣,沒有足夠的威望,想擅權行事也難——這麼說來,我們開出的條件,郭仲熊都滿足了?”

“其他條件郭仲熊都答應下來,錢擇瑞、王高行等人也不想事情搞得無法收場,唯一的條件就是要由王相公直接行文河東路經略司,請求將這五百囚卒編入廂軍,郭仲熊僅答應副籤,”

盧雄說道,

“已經發往路司的行文裡,也不可能完全不提囚卒停聚之事,不過,一方面會將主要責任推到糧料院倉丞貪鄙盤剝之上,另一方面會言明雖然囚卒聚鬧,都一切在州司的掌控之中。即便也不可避免出現少許人員傷亡,但在行文裡也寫清楚,幾名妄動的囚卒已經是被州司處死。行文還提及郭、潘二人以及周欽光、袁惠道等人,也是看到囚卒嘯鬧形勢有失控的跡象,不想事態失控,纔不得已支持囚卒的訴求,請州府嚴懲貪鄙倉吏的。總之,就是盡最大限度的減輕郭君判、潘成虎、周欽光等人的罪責——而勝捷軍、忠武軍都已經開拔,經略司也不可能節外生枝,最多應會處以罰俸,不會斷了他們有戴罪立功的機會。”

“郭仲熊還是太圓滑,成不了大氣候,”徐懷搖了搖頭說道,“不過這樣也好,我們這下子可就正式成爲了王相您的腹心之人了——多多少少能叫郭君判、潘成虎、王孔他們心安下來!”

行招降、招撫手段,使流民、盜賊編入禁廂軍衛戍邊地,在當朝都是士臣建功立業的慣常手段——別人能做,王稟當然也能做。

而郭仲熊堅持要王稟來行文,無非是想在這五百囚卒身上徹底打上王稟的烙印,防範這些囚卒往後鬧出什麼安分,他無需承擔什麼責任。

想到郭仲熊到這一刻還念着撇清責任,徐懷便覺得他實在缺少擔當跟氣度——相比較之下,王稟沒有推辭,親自行文經略司,實要比郭仲熊有擔當得多。

“伐燕在即,黃龍坡驛作爲岢嵐銜接嵐谷、寧武最爲重要的一個節點,需要儘快恢復暢通,以確保人馬及糧秣等物資源源不斷的輸往嵐谷、寧武等地的邊寨,”盧雄說道,“我陪王公這次過來,帶有嵐州兵馬都監司的令函,先帶五百囚卒移駐嵐州石場!而郭仲熊與司理參軍錢擇瑞同時還簽署一副令狀,使石場牢營正式歸由石場監院節制。郭仲熊、嶽海樓還會私下遣人趕往經略司溝通,相信經略司的正式文函這兩天就頒傳下來——唯一的替死鬼就是嵐州糧料院倉丞,郭仲熊單獨具文備述其貪鄙、盤剝等罪……”

“王相已經拿到自己想拿的一切,怎麼還愁眉苦臉的?”徐懷笑着問道。

“在他人的眼裡,我也是那種不擇手段,最終成功將石場相關事務都置於掌控之下的奸佞而已,還能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王稟苦笑道。

“蔡鋌遣人趕往桐柏山刺殺王相,卻是毫無顧忌,因爲他知道事情得成,史書只會記載王相遇匪而死,與他蔡鋌無關。王相太顧惜羽毛,終究是鬥不過蔡鋌這些人的。而大變將至,王相還自縛手腳,何以兼濟天下?”徐懷肅然說道,“就拿眼下這樁事來講,嶽海樓、郭仲熊以及嵐州諸多將吏,他們是確信這一切皆是王相所謀,但他們從此之後是將王相當作奸佞看待呢,還是在王相你面前行事再也不敢像以往那般肆無忌憚?難不成王相真就甘願困於小小石場之中,一味的憂國憂民,而沒有實際的行動?”

雖然徐懷早就在他們跟前不再掩飾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他這番虎狼之言,也是叫盧雄暗暗震驚。

王稟這輩子養成的心性,當然不可能是徐懷三言兩語,就有梟雄一般的性情,但在當前的形勢下,他又不得不承認徐懷說的這些話無法反駁,苦笑道:“我這輩子都快活到頭了,卻是不如你看得透徹。”

徐懷想要做很多事情,特別是將來收編桐柏山寇,離不開王稟的鼎力支持,這時候就要儘可能的說服他打破心裡的種種顧忌跟自我束縛,說道:

“契丹人在其西京道雲朔等地,防禦是空虛,短時間內調不來援兵,但我大越兵馬並非沒有隱疾。王相窮究手段,也是爲盡人事,爲何要問心有愧?退一萬步講,即便伐燕戰事能一切順利,我大越也能據陰山、燕山建立防禦線,但他日赤扈人兵鋒如洪流南下,王相真的就能放心將大越社稷都交給蔡鋌、王戚庸之流掌控,自己寄情山水?”

“好吧,好吧,你小小年紀,卻是牙尖嘴厲得很,我說不過你,”王稟舉手告降,說道,“你說說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又或者大變之局將至,我等當如何應謀……”

“欲謀其事,必掌權柄,”

徐懷說道,

“嶽海樓、郭仲熊此時能夠退讓,一是伐燕在即,他們耽擱不起;同時也恰恰是伐燕在即,他們認爲十數萬禁廂軍及鄉兵都將雲集嵐州,此時便是任憑王相掌握石場諸事也難有什麼作爲。然而這恰恰是我們有作爲的地方……”

“怎麼說?”王稟問道。

“王相流貶唐州,無官無職,蔡鋌卻不惜冒險遣人刺殺,還不是忌憚官家心裡念着王相?我不知道王相當初怎麼就觸怒官家,撈到一個不恭之罪流貶唐州,但王相要能主動找官家服個軟,我想官家即便不會馬上就寬怨王相,受制於朝堂的形勢,更不可能立時召王相回京,但心裡多半也會暗爽。而只要官家心裡確實還念着王相,我們纔能有作爲,而不是稍稍放開手腳,誰能來訓斥、約束我們!”

當世在防範官宦擅權可以說達到有史以來的一個極致。

大量的權力機構,既無定員也無專職,官職也嚴重的名不符實,很多重要權柄,都是依賴臨時的差遣執掌。

這麼做的好處,就是權力隨時可以收回,能防範權宦坐大,但說到弊端,其一就事權混亂。

這種格局,這時候卻能給徐懷渾水摸水帶來極大的便利。

伐燕戰事將啓,嵐州沿恢河往北極可能是主攻方向,到時候這邊也必然是將吏雲集。

王稟所任嵐州石場監當看似職淺位卑,但王稟身爲前御史中丞,倘若諸多將吏又知道官家心裡還念着王稟,就不可能真將他當作小小的監當官看待。

也唯有背靠這樣的王稟,他們這一營看似微不足道的廂軍,纔有可能在混亂的戰事的,獲得最大限度的主動權,甚至可以不從亂命。

要不然,五百囚卒就算是編入廂軍,又有什麼資格跟郭仲熊、嶽海樓這些人物玩?

更不要說戰事開啓之後,極有可能更爲重要的蔡系重臣過來主持戰局;蔡鋌本人都有可能直接攜旨抵達嵐州督戰!

而在五百囚卒內部,此時也唯有藉助王稟才能形成一定的凝聚力。

郭君判、潘成虎、杜仲、孟老刀他們幾個還心懷鬼胎且不去說了,王孔、燕小乙、沈鎮惡、朱承鈞、袁惠道、許忠等人,也要叫他們相信追隨王稟,未來有飛黃騰達之時,也要叫他們相信,他們做的一切事情都有王稟撐腰兜底。

要不然的話,隨軍出征正常的執行軍令,他們會聽從指揮行事,但真正要跟嶽海樓、郭仲熊等蔡系將吏所下令的亂命對抗,他們心裡就不會遲疑、猶豫?

進入戰場之後,沒有足夠的心理支撐,可不是普通的膽大妄爲就敢違擰軍令的。

常言謂“憑風好借力,送我上青天”,哪怕王稟此時寫一奏摺,壓根就不可能送到官家手裡,極可能會在某個環節被扣下來,但徐懷還是需要王稟寫這封奏摺,還要叫路司及嵐州大大小小的官吏都知道這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襄陽第十八章 故人相見第一百九十四章 晉家子婿第十五章 登城第三十三章 信裡虛情真意第七十七章 登城道第五十七章 投桃報李第六十九章 侍衛親兵第一百四十五章 鐵索橫江第一百五十六章 進城第一百一十章 戰前第一百七十二章 合圍第四十四章 軍虞候第六十章 職事第五十八章 孤卒第二百六十七章殘都第七十九章 信函第一百二十二章 西域炮第八章 伸手不打笑臉人第四十九章 山道真情第二百一十四章 返程第三十一章 雄兔腳撲朔第一百二十九章 顧氏第一百三十章 落花赴流水第一百九十三章 西撤第一百六十二章 堪輿第一百三十四章破寨第一百零四章 附從第二十二章 舊案第一百七十五章 婚事第二百一十八章 新的目標第四十五章 將計第七章 初冬第四十五章 夜謀第一百二十九章 顧氏第六十七章 斬將(二)第二百二十六章 功成第五十三章 且待江湖遠第二十七章 將變第一百九十四章 繼統第九十八章 說客第一百七十三章 破襲第一百三十七章 伏殺第十二章 其人之道第二十八章 洪流難遏第八十五章 龜甲船第七十七章 去留第一百五十四章 報捷第八十九章 市井殺賊如屠狗第一百六十四章 進城第一百八十九章 解救第一百八十七章 破衙第一百三十二章 封還第二百二十七章 援騎難至第九十章 猜忌第一百九十章 議事第一百六十二章 勝利第五十章 編軍第八十六章 西華殘陽第七章 撤離第六十九章 密會第一百七十九章 水戰第二十章 問策第十四章 又見悅紅樓第一百三十四章 往事如那煙第九十七章 誘餌第十六章 賊心難安第四十六章 藏身匿跡第一百零三章 風雨茅津渡第二百三十八章 君臣第八十九章 奉旨第二百四十八章 高原第十五章 牢騷太甚防腸斷第二十六章 罪問千古第一百二十七章 秘使第三十五章 不白之冤第四十九章 山道真情第一百二十八章 疑敵第十一章 襲寨第四十七章 少年如惡虎第二百六十一章 潭州第五十六章 避實搗虛去第一章 七寸第一百四十八章 平崗第五十八章 風月交椅第一百九十四章 府州第十三章 人心第八十一章 中牟殘城第七十七章 殺將第十六章 援至第一百九十二章 彼刀彼子第一百六十五章 建鄴第一百八十三章 抉擇第一百八十六章 軍議(二)第一百八十五章 北上第六十四章 示敵以弱第一百七十二章 圍垸之策第二百零四章 困城第五十一章 破陣第十九章 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