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熹的目光落在了金鑫的後面,這涼亭是在花廳外的一個小園子裡,穿過花圃楊柳望過去,可以看到遠處的一間書房,書房的窗戶開着,裡面,喬啓仁和喬啓興正在說話,或許是正說到什麼高興處,喬啓興的臉上似是掛着笑,溫潤如玉的樣子,着實養眼。
張雲熹朝金鑫眨了眨眼,擡起下巴朝書房的方向指了指:“那位怎麼樣?”
金鑫不解地順着她的示意轉過頭去,就看到了那邊書房裡喬啓興的臉,愣了。
張雲熹的聲音說道:“我覺得啓興很不錯。相貌、身家、能力、性子,都很不錯。最關鍵的,他對你那三個孩子都很好,簡直當自己親生的那般疼着呢。這樣的男人,可是不多見。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啓興對你,有點意思。”
金鑫微微皺眉:“我畢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啓興是很好,但太委屈他了。”
“有什麼的?”張雲熹不以爲然:“只要他不介意,那能是什麼問題?”
“……”金鑫沉默着,一時沒有說話。
午後,微風習習,喬喬睡得香的時候,被兩個小丫鬟的玩笑聲給吵醒了,喬喬的起牀氣大,登時就從牀上起來,哭了起來,滿頭大汗。
睡在一邊的喬梓然被他的聲音嚇醒了,忙柔聲安慰,喬喬甩她的手,仍舊哭着。
可巧金鑫和喬啓興剛好回來,聽到這哭聲,兩人都愣了,忙走了進來。
“怎麼了?”
金鑫問着走過去,彎腰抱起了喬喬。
旁邊還站着兩個小丫鬟,就是方纔說玩笑那兩個。
喬梓然看了眼那兩丫鬟,柔聲道:“丫鬟姐姐們開玩笑,大概聲音有點大,把喬喬弟弟給嚇醒了。”
喬梓然說着,在牀上站了起來,看着喬喬哭得厲害的樣子,想要安慰,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金鑫衝她笑笑,而後輕輕拍着喬喬的後背,在屋裡走着,嘴裡柔聲道:“好了,喬喬,沒事了。沒事了……”
隨着她一聲聲的安撫,喬喬果然慢慢安靜了下來,只是哭得滿頭大汗了,爲了防止着涼,金鑫給喬喬換了身衣服。
喬喬穿上了新衣服,坐在牀上,哭是不哭了,卻還是抽搭着掉眼淚。
金鑫看着他那樣子,哭笑不得:“哎喲,這麼大的起牀氣,以後娶了新娘子可怎麼得了?”
喬喬還小,兀自聽不懂,一邊的喬梓然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娘起牀氣好像也很大,聽我娘身邊的丫鬟姐姐講,我爹經常會被我娘踢下牀。”
喬梓然其實也不懂太多,金鑫微微咋舌,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臉,不禁想,嗯,那起牀氣不定是被喬莊主給逼出來的。
喬喬哽咽着,沒說話,水漣漣的眼睛看着金鑫,而後越到了金鑫身後,好整以暇看着的喬啓興,馬上又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朝着人伸手:“爹爹,抱!”
金鑫又氣又笑:“這什麼鬼孩子,整天就知道纏着興爹爹,再這樣下去,估計眼裡就沒有我這個孃親了!”
說着話,卻還是讓開了。
喬啓興上前,輕而易舉地就將小傢伙撈了起來,抱在懷裡。
外面,豐豐一溜煙地跑了進來,看了看裡面的樣子,見到喬喬臉上還掛着的淚痕,皺眉:“這臭小子,又哭鼻子了?”
金鑫彎腰,擡手颳了下他的鼻子:“叫誰臭小子呢?你多大?”
豐豐撇撇嘴:“他太愛哭鼻子了。小蕾小時候都沒這樣,他比女孩子還女孩子。”
金鑫撲哧笑了:“說得好像很清楚。你記得小蕾小時候怎樣?”
“我們是龍鳳胎,有心靈感應,小蕾打小就學我!”
喬啓興揉了揉豐豐的小腦袋:“這是變相地在誇自己呢?”
豐豐臉上浮現一抹紅暈,怪不好意思似的,想躲開他的碰觸,但是自己的手卻又不經意地抓住了喬啓興的褲腿。
金鑫注意到了豐豐這個小動作,愣了下,這孩子,果然是很渴望父愛的。
邊上的喬梓然問着豐豐:“我們家小峰不是跟你一起玩呢嘛,人呢?”
豐豐看了她一眼,應道:“剛剛在花廳玩,小峰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花瓶,被喬伯母帶走了。”
喬梓然聽了,睜大了眼睛,而後捂着臉:“這小峰,果然一天不闖禍就不自在。”
豐豐道:“小峰讓我來找你去救他呢。”
“哼。少闖點禍不就好了!”
喬梓然沒好氣地嘟噥了聲,卻還是跟喬啓興和金鑫打了聲招呼,走了。
豐豐見她走了,轉身要出去自己找點事玩,卻被金鑫給叫住:“豐豐,既然小峰現在沒空陪你玩,你就陪弟弟玩玩怎麼樣?”
豐豐皺起眉頭,嫌棄地看了眼喬喬:“他?娘,還是算了吧。他這麼愛哭鼻子,一點點磕着碰着都要哭,回頭又要跑你這來告狀說我欺負他。”
“可他是你弟弟不是?你做哥哥的,不疼着自己弟弟怎麼行?”金鑫勸道。
豐豐低頭,想了想,才說道:“好吧。誰叫我是他哥哥呢。”
喬啓興笑了,將喬喬放下來,讓豐豐牽住了喬喬的手:“好了。你們兄弟兩個到外面玩去吧。”
豐豐沒擡頭看喬啓興,點點頭,就牽着喬喬走了。
畢竟是兄弟,豐豐嘴硬心軟,表面上不待見,到底還是真疼着的,沒一會兒就帶着喬喬玩到一塊兒去了。
金鑫站在門口看着,心裡有些感慨,豐豐是個會藏心事的孩子,但畢竟是孩子,再怎麼會藏,也藏不住,她知道,金鑫很想要父愛,其實私底下對喬啓興也是有那份依賴的,喜歡他,但是,畢竟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不敢放膽地去依賴,怕不屬於自己,沒有安全感。可是,雨子璟——
喬啓興就站在她的身側,看着她憂慮的樣子,說道:“豐豐會希望我成爲他父親嗎?”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輕易地在金鑫的心裡翻起波浪。
她愣怔着擡起頭來,看着他。
他低頭望着她的眼,眉眼含笑:“金鑫,你沒考慮過我嗎?”
他的視線太過直接,逼得金鑫落荒而逃般地挪開了自己的視線,她袖中的兩隻手暗暗捏緊,語氣卻努力鎮定着:“怎麼好端端地說這樣的話?”
“金鑫。你很聰明,知道我的心思。”喬啓興沒再看她,淡淡道。
“我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金鑫,你的情況我很清楚。你覺得,在這個前提下,我提出那樣的建議,是玩笑話嗎?”
意思是說,他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認真提出來的?
金鑫抿着脣,微微低下頭。
喬啓興似是輕輕地嘆了口氣:“金鑫,我想,她大概是不會回來了。而我,終歸還是要成家的。剛剛我大哥跟我說了,他有意讓我儘早成婚,甚至已經幫我物色好了幾家姑娘。我拒絕了,我跟他說,如果一定要娶的話,我想娶你。”
金鑫平靜的臉上沒有什麼波動,但是眼睛裡浮光遊動,她輕聲問道:“因爲知道,我不愛你,不會要求你愛我?”
喬啓興沒說話,卻是輕輕一笑,算是默認。
金鑫釋然了,這才重新望向他,笑着問道:“不是說要等嗎?都等了兩年了,怎麼就等不下去了?”
“聽說,她在那邊過得很快樂。”
喬啓興微笑着說着,神情非常的平和,甚至眉眼也是帶着平靜的笑意的,像是真的很替他口中的那個“她”而感到高興,高興她過得很快樂,但是,金鑫卻是看着他,從那無懈可擊的溫和麪容裡,看出了幾分難掩的落寞。
“這樣啊。”她沒有戳破他,輕聲應了下。
喬啓興嗯了聲,又道:“所以,我剛纔的提議,你可以認真考慮下。”
金鑫點點頭,看着外面的兩個孩子:“我會的。”
與此同時,皇宮。
雨子璟一身黑色練功服來勢洶洶,直接穿過御書房門外的侍衛,就推門而入。
裡面,白祁正坐在方正的金漆桌案後面,冷肅的一張臉端着,身體維持着一個姿勢不懂,冰冷的目光,就那麼直直地落在地上跪着的女子身上,不發一言,而地上,散落着奏摺、筆架和筆,看起來是被人用力從桌上掃到地上的。
很顯然,白祁剛剛纔發過一通脾氣。
雨子璟快步走到了跪在的女子身邊,也沒低頭看一眼,而是望着白祁道:“你說有她的下落是怎麼回事?”
這些年,他費勁了多少心思,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都沒有找到金鑫的一絲一毫下落,卻沒想到,剛剛在府裡,竟收到了宮裡傳來的消息,說是白祁尋到了金鑫的蛛絲馬跡。
故而,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直接奔皇宮裡來了。
白祁擡眸看了眼雨子璟,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女子:“你問她。”
雨子璟聞言,這才低頭,看了眼腳邊跪着的女子,愣了下,“華女?”
華女擡頭,看了他一下,眼中似乎還帶着讓人看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雨子璟斂眉,金鑫的下落,跟她有什麼關係?
他看着華女:“你知道金鑫在哪裡?”
華女笑了下,不置可否。
雨子璟的眸光幽深,猛地蹲下身來,一把扣住了華女的肩膀:“我問你,你是不是知道金鑫在哪裡!”
華女臉色發白,還在不停地冒着冷汗,但是,面對他的質問,卻仍舊咬着牙一言不發。
白祁的聲音這時響起:“她何止是知道金鑫的下落,她連張雲熹的下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全是一開始就知道!”
雨子璟駭然。
這些年,他和白祁一直密切盯着華女,照理說她應該沒什麼事情可以瞞得過他們的,但是,剛剛白祁說什麼,她竟然什麼都知道?還是一開始就都知道?
也就是說,她騙了他們這麼多年嗎!
雨子璟臉色沉了下來,下頜繃得狠勁,隱約似乎還能聽到咬牙切齒的聲音,扣住華女肩膀的手用了力度,抓得華女生疼,感覺骨頭都在咯吱作響了般。
他狠狠地盯着華女:“你真的什麼都知道?”
白祁道:“這些年來,她一直都跟雲熹有聯絡,包括金鑫,她之所以能從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也是因爲雲熹幫忙才走掉的,而她,就是幫金鑫和雲熹牽線搭橋的人。”
雨子璟愣了愣,完全沒想到的樣子。
難怪,他就奇怪,他那麼千防萬防,怎麼金鑫還是溜掉了,原來,有張雲熹在後面給她幫忙啊。
白祁看了眼他,說道:“我想,她們兩個現在肯定在一起。”
雨子璟想了想,忽地轉頭,一把將華女拽了過去,問道:“她們現在在哪裡?”
白祁起身,繞過書桌,步履從容地已經走到了他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華女,道:“問了大半天了,一個字也不肯說。對這個女人,用刑沒有用,沒辦法,只好把你叫來了。”
雨子璟聞言,盛怒的臉微微變化着,變得有些陰森難測,他勾脣道:“華女,不用我多說,你應該也知道,我會用什麼辦法來讓你說實話吧?”
華女瞳孔一震,剛剛還帶着笑的臉上霎時流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雨子璟看着她那樣的反應,很滿意似的,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卻讓人感不到絲毫的暖意,反而是徹骨的冰冷。
他繼續說道:“現在,可以好好說,到底人在哪裡了吧?”
華女咬牙,良久,才發顫着啓脣:“我不知道她們具體在哪裡,我只知道她們在江南一帶。”
白祁鎖眉:“江南……”
雨子璟卻並沒有就此剛過她,而是更緊地拽着她,冷聲又道:“你確定你說的是真話?”
華女疼得嘶叫了一聲,秀美的一張臉因爲劇烈的疼痛幾乎都要皺成了一團,她擡起頭,對上雨子璟洞察銳利的雙眸,說道:“我確定。雨子璟,你也知道,你那樣說,我不敢糊弄你。”
雨子璟仔仔細細地盯着她的臉色,見她確實沒有說謊糊弄的痕跡,才猛地一鬆手,將人推到了地上,起身,又問道:“你平時怎麼跟皇后聯繫的?”
“通常都是她讓人找我。”
雨子璟盯死她:“就沒有例外?”
華女本想扯謊,但在他那樣逼人的視線下,終於還是扯不了謊,說道:“只有一次。”
白祁聞言,這才滿意地笑了,蹲下身,優雅地伸手幫華女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一臉良善地問道:“說說,那次是怎麼找的她?”
見到事情發展到眼下的局面,華女也知道是沒法再瞞過了,只得閉了閉眼,將事情一一地如實說了。
兩個男人一站一蹲,就在那裡聽着,臉上的表情有着細微的變化,但整體上,都是沉冷着的臉色,神情繃着,看起來是很不愉快的。
總算,華女都說完了,白祁靜靜地看了她一眼,也懶得多說,直接就出了御書房。
雨子璟知道,他這是安排去了。
頓了頓,他也往外走。
剛走幾步,華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雨子璟,你以爲我告訴你們,真的只是因爲我弟弟在你手裡嗎?”
雨子璟向外走的腳步頓住了,他站在那裡,高大的背影,如山一般,卻始終背對着她,不肯回頭看那麼一眼。
華女看着那背影,心裡有苦澀蔓延。
卻聽得他清冷的聲音道:“就算沒有你弟弟,我也有的是辦法撬開你的嘴,讓你說實話。”
“是想說,爲了打聽到金鑫的下落,你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嗎?”華女笑了聲。
雨子璟沒有回答。
華女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揉着剛剛被他拽疼的地方,一步步朝他走了過去,問道:“雨子璟,你信不信,你什麼都沒有做,或許,我也會告訴你呢?”
“是嗎?你會?”雨子璟總算回過頭來,看着她的目光裡,帶着嘲諷。
華女被他的眼神刺痛,微微別開了點視線,才說道:“你或許不信,但確實如此。皇上也正是因爲知道這點,所以才特意叫了你來。”
雨子璟看着她,輕笑:“所以,你是想讓我問你爲什麼嗎?”
“你不知道爲什麼嗎?”華女轉過頭來,直視他。
雨子璟錯愕,但很快,就轉回身去,望外走:“抱歉,我沒興趣。”
“雨子璟,我喜歡你你難道真的就不知道?”華女在他身後大聲地質問道。
雨子璟的腳步猛地收住了。
華女見他站住了,神色微變,雖然心裡知道結果將是什麼,臉上卻仍舊忍不住地流露出了幾分期待。
然而,她卻看到雨子璟轉回身來,走到她的面前,微微探下身來,看着她,從容地笑着:“所以呢?像上官雅那樣,要我娶你?”
不知爲何,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華女卻感覺自己受到了最不留情面的羞辱。
她愣在那裡,只覺得心口尖銳的疼着,疼得她忘了回答。
雨子璟直起了身子,看着她:“抱歉。我從沒打算在身邊留下金鑫以外的女人。”
華女死死地咬着嘴脣,許久沒說話。
雨子璟以爲她沒什麼要說的了,便要走,卻聽得她的聲音:“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他勾脣:“你知道有什麼用?她知道纔是最重要的。”
說完,他就走了。這次,是真的走了。
從頭到尾,不帶一絲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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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