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城外筆業山上,山路寬敞,綠蔭掩映。 名爲大悲庵的庵堂正座落於山腰上,環境清幽,嫋嫋的香爐煙隨着微風飄散開,透出幾分出世的意境。
主堂內,金裝佛像被神聖的供奉着,來這裡的香客並不多,卻是香火瀰漫,清靜中卻也讓人感不到冷清。
金鑫在兩名小尼的梵經聲中默默地點香膜拜。
她本不是個信佛之人,但是,自從飛機失事魂穿到這個歷史上不具名的朝代之後,她便也漸漸地信了冥冥之中自有命數的宿命論,倒起了敬佛之心。
或許向佛之中,能找到自己心中疑問的答案。
她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仰頭,望着那幾尊肅然而又眉目祥和的金裝佛像,神色恭敬,眉目間卻透着茫然。
是啊,茫然,她現在的心裡真是有數不清的心緒無從把握,初來這裡的時候,她的打算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既來之則安之,然而儘管如此,打心底裡還是暗暗決定要想盡一切辦法找到回去的途徑,從一開始她便認定自己是不屬於這裡的人,自當是打哪來回哪去,那纔是她該走的路。
可是,現如今,她內心的想法卻動搖了。
也怪不得她動搖,畢竟,當時是孤身一人,來來去去無牽無掛,自是乾脆隨心。而現在,先別提其他,就那兩個尚且年幼的孩子,便讓她心中放不下。
想想也不禁嘆然,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這麼年輕就當了孩子媽,且還是兩個孩子的媽。還沒學會怎麼做好母親的身份,卻已經開始犯愁,她將來的歸路。
子琴和子棋看着她千言萬語凝噎在喉的樣子,只當她是在無聲祈願,也沒有打擾,兩個人都在恭恭敬敬地合掌向佛。
沒多久,頭髮花白、身姿清雅的老尼施施然從內側的小門裡走了出來,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一派的慈眉善目,帶着塵世之外的人乾淨安然。
兩名小尼已經誦完經,見老尼出來,也施施然起身,平和地喚了聲:“師傅。”
老尼點點頭,“你們先下去準備功課吧。”
“是,師傅。”
金鑫看着小尼下去了,也跟着起身,看向朝自己走過來的老尼,合掌道:“是無塵師太吧?”
無塵眉眼細長,彷彿帶着笑似的,道:“這位想必就是皇后娘娘所說的同道中人吧?”
金鑫低垂着眉眼,微微一笑。
無塵所說的“同道之人”其實頗有些隱晦,是在暗指她們都是來自現代,並且都用着現代人的思想和態度,帶着些微的妥協在這個沒聽說過的封建王朝生活着。
“師太,皇后可有來過?”
無塵笑笑:“前陣子來小住了幾日,便又走了。”
“是嗎,真是不趕巧,還以爲能見上一面呢。”金鑫笑道。
無塵笑笑,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施主到內室小坐片刻吧。”
金鑫點點頭,無聲跟上。
內室裡擺設十分簡單雅緻,一套桌椅,桌上放着茶水,一張長榻,榻上擺着張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套棋盤,環視四周,還有一張書櫃,裡面放着各種佛經,而牆上則掛着佛像,佛像前有張小桌,上面的香爐里正燒着香,香氣不濃不淡,頗爲好聞,讓人心境祥和。
無塵讓金鑫坐下,給她倒了杯茶,子琴和子棋則在外面小逛。
金鑫喝了口茶,茶葉是極其普通的茶,但是,也不知爲何,喝着倒是別有滋味,更有茶香四溢,在脣齒間瀰漫,甘甜卻不讓人膩味。
金鑫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
她放下茶杯,看着無塵:“聽皇后說,師太能通神,不知是真是假?”
無塵笑笑:“皇后是過譽了。老尼雖是出家之人,卻也不過是肉體凡胎,哪來的那樣的本事?只是自幼攻讀經書,有些佛理修爲,對萬象萬世頗有些領悟罷了。”
“師太覺得,我與皇后娘娘所處的是哪一象?”
無塵深深的看着金鑫,柔和的目光,帶着幾分勸解:“施主,佛理常說,萬事萬物冥冥之中都自有定數。你們二人既能跨越象世輪迴來到這裡,定是有它的道理。或許歸根究底,也是一個緣字。緣起緣滅,無常理可言。該來來,該去去,其實不必太過介懷,免得庸人自擾。”
金鑫聽着,暗暗垂下了眼眸:“我本不屬於這裡,又怎能在這裡落地生根,真就安然處之呢?在那裡,也有我的小世界……”
無塵看着,笑容仍舊和煦:“既來之則安之。”
“是這樣說,但……”金鑫頓了頓,擡眸,看着她:“師太,我們這樣,可有回去的方法?”
無塵笑道:“時機未到。一切便都是空談。”
“時機……”金鑫咀嚼着這兩個字,陡然眼睛一亮:“師太,你這話的意思是,我們是有回去的辦法的?終究還是可以回去?”
無塵笑而不語。
金鑫剛剛爬上的喜悅卻又緩緩地落了下去,聲音很低:“所以,終究還是要回去。那我們在這裡所留下的軌跡,又該作何解釋?”
“去留在心中。這要看施主心裡是怎麼想的了。”
金鑫暗暗好笑,總覺得這無塵說的話,總是兜兜繞繞,彷彿打太極,就是不給個準確話,倒是讓她挺苦惱的。
她笑了笑:“師太對着皇后娘娘也是這般說的?”
無塵笑着,算是默認了。
但又說道:“你們二人境遇不同。”
“……”
金鑫默了默,不由得想起了張雲熹和白祁之間的那些事,說起來,這兩人也是夠折騰的,彷彿貓和老鼠一般,同樣的狡猾,同樣有能耐,卻是一個追一個跑,追得那個虎視眈眈勢在必得無所不用其極,而跑得那個就好像水裡的泥鰍,若是一個閃身,便溜得沒影了。
自從上次張雲熹露了個臉之後,白祁就更是不遺餘力地在找她,倒也是奇了怪了,這張雲熹也是厲害,幾次都能溜得非常及時,關鍵還能這樣進出月城如入無人之地,也是不得不讓人佩服。
也不知現在人是到了哪裡,而她,關於回到原來世界這件事,又是怎麼想的呢?
告辭了無塵師太,金鑫坐在回去的馬車上,便陷入了沉思。
他人的事情她並不熱衷去管,但是,對於子璟的事情她卻是有些頭疼。
想到自己若是回去了,那這副身體又是否還會活着,而她辛辛苦苦生下的豐豐和蕾蕾又該如何,還有,雨子璟,他又……
驀地想到了雨子璟,金鑫還有些吃驚。
怎麼好端端地會想起他?
思緒一下子便泛開來,男人霸道強勢的面容仿若就在自己面前,雨子璟是個寡淡冷情的人,也從來不會像其他的男人那樣總是將甜言蜜語掛在嘴邊,說些天花亂墜的諾言,但是,他卻是個十足的行動派,儘管什麼都不說,但那所有的話語也都全化在了行動中。
金鑫是個觀察入微的人,而且也不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雨子璟儘管難以捉摸,但她還是莫名的能讀懂他的心思,當然,在感情這方面,他也是有意要讓她知道的。
而她也是真知道,那個男人對自己,還是真上了心的。
說起來,真要想想的話,若是他並非有其他女人在的話,金鑫覺得自己還是極有可能願意就這麼跟着他過下去的。
可偏偏……
關鍵,她還跟他生兒育女了。
這可是怎麼也甩不掉的牽絆啊。
和張雲熹比起來,真要走的話,她絕沒有張雲熹那般灑脫自在,她牽掛更多,做不到想走就走。
所以說她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嫁人嘛!
她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悵然。
子琴見她滿臉愁容,關切地問道:“夫人的臉色怎麼看起來不太好?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
剛想說沒事,好好行駛着的馬車陡然一陣猛剎,大概是停下的動作太過迅速粗暴,讓車內坐着的金鑫三人一下子向前跌過去,險些就摔倒了。
子棋叫道:“怎麼回事!”
外面傳來車伕的聲音:“不好,有刺客!”
“刺客”兩字就像兩塊尖冰一下子刺進金鑫的耳朵裡,心也跟着一冷。
她的眼睛迅速地轉着,不明白這刺客怎麼會跟自己聯繫到一起……
子棋慌亂地叫起來了:“什麼,什麼刺客……”
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已經響起了刀劍相交的聲音,嚇得子棋一個哆嗦,臉色發白。
子琴率先反應過來,先是靠近金鑫,做好了隨時護着她的準備,一邊道:“夫人不必擔心,車伕本身就有功夫底子,而且暗處還有黑蛛和將軍派的暗衛在,應該不會有事的!”
金鑫自然也是有想到這一層的,所以心裡很快就稍微鎮定了下來。
她看了眼害怕的子棋,道:“別慌。大概沒事。”
子棋點着頭,卻點得很勉強,顯然,還是恐懼居多。
金鑫沒說話,坐到窗邊去,伸手將窗子推開一個縫隙,就看到外面,黑蛛正和三五個蒙面黑衣人較量,車伕也在一旁幫忙。
黑蛛對車伕叫道:“你別過來,好好守着車裡的人!”
車伕聽了,連連點頭,一點點退了出去,回到了馬車上。
金鑫定眼瞧着,只見那幾個黑衣人似乎並沒有動這邊的打算,始終只顧着跟黑蛛糾纏,也不知是他們的目標本身就不是她,還是說,實在黑蛛難以擺脫?
而她也發現了,原本就在馬車附近打鬥的幾人,正在逐漸轉移戰場,沒過多久,就紛紛施展輕功到別處去了,連刀劍相擊的聲音都漸漸消散最終消失了。
子棋聽着外面的動靜沒了,壯着膽子湊過去看,見沒人了,面上一喜:“黑蛛把他們引開了!”
子琴也過來看了一眼,但是並沒有像子棋那樣馬上放鬆下來,而是仍舊嚴肅的,她迅速地對着前面的車伕道:“不要放鬆警惕,小六,趁着這個機會,我們快回去!”
然而,話音才落,卻感到幾個身影躍入眼簾,緊接着子琴的心便被人猛地攥緊了一般,竟然覺得呼吸困難。
耳邊嗡嗡的,聽到小六的聲音:“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就能回去!”
說着,就見那些人直接朝馬車奔來。
子琴叫道:“不好,剛剛那些人是故意要引黑蛛離開的,這些纔是真正的……”
子棋已經嚇得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手慌亂地抓着子琴的,帶着哭腔:“子琴姐姐,怎麼辦?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子琴看着子棋那個樣子,也顧不得安慰人了,只能握了握她的手,抿着脣,臉色很不好。
她看了看金鑫,後者只是坐在那裡,眉頭也是皺着的,但是臉上的神色倒還是比她們要鎮靜許多的。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關鍵時刻,旁邊不知從哪裡又跳出了幾個人,迎面就去擋那些黑衣人,一時間,又是一番爭鬥的場面。
子棋瞪着眼睛透過小縫看着,眼睛裡有殷切的希望,口中道:“這些人肯定就是將軍平日裡派着的暗中保護夫人的暗衛了。拜託千萬要擋住,也不要再被人給引開了!”
“對方人多,沒引開,我們這邊也危險。”子琴擔憂地道。
就在這時,小六的聲音又從前面傳來:“夫人,你們坐好了,我趁着現在趕緊把馬車開出去。”
言畢,馬車便快速疾馳了起來,金鑫幾人互相抓着手臂跟着馬車的顛簸,身體也晃來晃去,撞到車壁,也是疼得眉頭皺緊,子棋更是忍不住地叫着。
遺憾的是,才疾馳了沒一會兒,馬車便再次緊急停住,而且這次停得更猛,金鑫她們幾個更是直接向前撞開了車門,半個身子倒在了外面。
一道明晃晃的光亮在她們眼前晃過。
是小六提起放在車上的刀,迎敵去了。
金鑫她們擡頭一看,這才驟然發現,原來又來了第三批的黑衣人,個個蒙面,刀法凌厲!
赫然正面撞上這樣打打殺殺的場面,子棋再也控制不住,啊的大叫了出來,嚇得緊緊地句抱住了子琴。
子琴被抱得動彈不得,不停地推着子棋:“子棋,你鬆手,我們要保護夫人,你這樣我都動不了了!”
子棋卻道:“怎麼保護啊,我們又不會武功!”
但是說着,手還是努力地鬆開了子琴。
子琴一得自由,便率先擋在了金鑫的前面,迎面對着那些打鬥場面,將金鑫護在自己身後,說道:“夫人,你快回馬車裡去。”
“這種情況,在不在馬車裡都沒區別了。”金鑫沉着臉道,一邊大腦還在飛速地旋轉着,猜測着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如此有佈局地綢繆。
分三撥人來截自己,也是想得夠周全的。只是不知對方是要抓活的還是要抓死的?
“夫人!”
小六突然叫了起來,眼見着就有一個黑衣人持刀向金鑫飛奔而去。
但因爲子琴擋在金鑫前面,所以,那人刀勢一轉,竟直接朝子琴心口而來。
金鑫見了,瞳孔驟然一縮,毫不遲疑地抓着子琴的肩膀,將人往後帶,自己轉而站到了她的前面。
“夫人!”
子琴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那危急時刻,行刺的那個黑衣人一見金鑫站在前面了,似乎是有所顧忌,黑巾上的眸子一緊,便急忙地收了刀,但是,轉而代之的是是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按着金鑫的肩頭,落地,再一躍起,轉眼就將金鑫給提走了。
“夫人,夫人!”
子琴和子棋驚得大叫起來。
怎奈對方速度太快,很快就跳離了現場。
小六見狀,急了,匆匆甩開纏鬥自己的人就要去追,卻是剛走幾步,就又被人給纏上了,心裡氣得火急火燎的,忍不住罵了句娘,卻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眼角餘光瞥了眼那些暗衛,也都沒一個脫得開身。更氣了!
這回去該怎麼跟將軍交代啊!
就在大家心急如焚的時候,對方也不知道哪個傢伙扔了個煙霧彈,頓時濃煙四起,讓人看不清視線,等終於撥開濃霧時,卻是什麼人影都不見了。
小六氣急敗壞:“混蛋,跑得這麼快!”
暗衛跟了過來,一個人對小六說道:“我們去追,你負責送她們回去!趕緊地告訴將軍這件事情!”
小六點頭:“你們趕緊去,一定要追上了!”
幾人點點頭,就都追上去了。
子棋眼睜睜看着金鑫被抓走,淚流滿面,驚惶無措,抓着子琴的手問:“子琴姐姐,這可怎麼辦,夫人被抓走了,他們到底是誰,抓夫人什麼目的啊?再這樣下去,夫人會怎樣啊!我們,我們該做什麼……”
子琴也是有些慌亂,心口突突地跳着,咬牙,剛剛若非爲了保護自己,夫人也不至於被抓走!
她深深自責。
子棋卻是一個勁地哭。
小六走過來,看着她們:“行了,別哭了,先上馬車,得趕緊回去告訴將軍才行!”
子琴也是曉得的,重重地點了點頭,起身:“對,當務之急,就是告訴將軍,將軍一定有辦法!”
說着,她去拽子棋:“子棋,別傻坐着了,快起來,咱們要趕快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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