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出發

揣好草圖, 囑咐程泉好好休養,有事情去找魯德或者熟悉的軍醫幫忙,又跟小麥依依不捨道別之後, 她纔出門。

來到軍隊營房, 已經辰時正。營區內一改往日輕鬆氣氛, 變得整肅威嚴。

顧念正在指揮後勤部隊調度, 身邊來來回回不斷有人請示。

遠遠看見項禾, 招手叫她過去,遞給她一套衣服和一個手牌,說:“這是醫官服飾, 穿在身上以示區分,方便將士們找你。手牌上有你的名字, 有它能自由出入駐地, 一定要拿好。今日起, 你跟在將軍身邊,照顧起居日常。”

項禾不解的問:“我不是醫官嗎?”

顧念停下手邊的活, 轉了轉脖子,邊活動邊說:“前幾日將軍回家路上遭人暗算,受傷未愈。況且,將軍身邊的侍衛都有軍職,要麼得去巡守要麼留守營地。你會武功還懂一些醫術, 想來想去, 只得麻煩你了。”

“也沒看出來呀?”項禾心裡想。看有人過來, 像是要請示事情, 她忙問道:“怎麼照顧?要做什麼?”

“今日啓程先跟我走。晚上紮營時候, 再詳細跟你說。”說完,他拿起手邊的令牌繼續忙碌起來。

她點點頭沒有繼續問。

這麼一會兒工夫, 那邊已經有夥長、功曹、主簿四五個人在等着跟他問話。

此地離演武場不遠,軍鼓雄渾,咚咚作響。

鼓點陣陣,慢慢的項禾也聽出點兒門道,似乎按照一定的規律敲擊,每段節奏代表着某種信號。

確實,顧之時此時在點演武場的將臺上頒發將令,五路大軍陸續出發。

每響起一段鼓聲,代表一路大軍出發。演武場遠遠望去,場上塵土飛揚,狂風中軍旗獵獵。從此處向遠處的道路上隊伍蜿蜒行進,腳步聲整齊劃一,戰馬嘶鳴不絕。

等到前面聲音漸弱,顧念這邊的後方人馬也準備完畢。

他們這部分人包括軍醫、伙伕及文書等,都不是主力。但是需要押送軍需物資,所以衆人都騎馬,護送着滿登登貨物的馬車跟在主力後面。

太陽高起,風力減弱,騎在馬上也不那麼冷。

軍旗舒展在風中,顧之時騎着高頭大馬領着五路大衆的中路大軍,緩緩走過正德大街。

大路兩旁擠滿了的人。一年兩次的全境巡守,是百姓們難得看到駐軍風采的好時機。

從前百姓們來觀看,一是有當兵的人家送行,二是來看熱鬧。

不過,自從顧之時少年掌帥,人們來圍觀的時候,更是想看看這位少年將軍的神采。隨着顧之時戰功越發卓著,風姿越發耀目,將軍又成了一道炫目的風景。

將軍領軍成了所有將士出巡中最讓人期待的景觀。顧之時一出現,人羣頓時沸騰起來。

百姓的敬仰之情滾滾涌來,天人之姿的將軍銀甲玄衣,又引發多少少女少婦的春情!大街兩旁的高樓裡甚至有熱情姑娘們拋出一片片繡帕。

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叫賣零食的商販來回穿梭,熱鬧極了。

第一次見到這場景的項禾,感到深深震撼。一時間,驚喜和豪情從心裡悄然升起。

這樣的感情和之前所有的情緒都不同。原來承擔起責任的普通人,也會被人崇拜,而被人信賴和愛戴,是這麼令人歡愉。

不同於她的興奮,仙鶴樓二樓臨街最敞亮的包房裡,徐氏正不吝辭藻的恭維着賞臉前來的柳薇薇,身邊不斷有婢女回稟將軍前進的位置。

若說天下最讓人羨慕的女人,可能是皇后也可能是別人。但是,西北最令人嫉妒的女人,恐怕就是柳薇薇了。

無論傳說外面有多少紅顏知己,寧遠城顧將軍宅院裡,只有一位柳薇薇。有沒有名分,有什麼關係呢?將軍二十六歲還未娶妻,這遠近城池州府的達官貴人,誰不是默認她地位超然?

此刻,柳薇薇端莊的坐在窗邊看向街道,杯裡一口未動的茶水還是暴露出她的緊張。

將軍從未關注過,她來送他的位置。

看着外面那些漫天飛舞的絲帕,從前她也會緊張。但是五六年過去沒有新人入府,漸漸的她心也就淡定下來。此時再多的絲帕,在她眼裡,都是無知的不自量力罷了。

今年特意選了一個最好的位置,只要他一擡頭,就能看見自己。

眼見將軍的駿馬越來越近,她揚起精心裝扮得明豔如花的笑靨,卻同往年一樣,眼睜睜的看着將軍目不轉睛的走過去。她失落不已,望着將軍越來越遠,直到不見纔回過神來。

想起徐氏在身邊,頓時心裡一陣惱怒。“萬一被徐氏看出什麼……”她神色不愉的看向徐氏。

沒想到轉過身來,卻見徐氏慢慢從地上站起來,面帶惋惜的說道:“哪來的賊風,把我的帕子都吹掉了!害得我錯過了將軍的風采!”然後臉上浮出嬌羞的表情,問道:“剛剛將軍定然對姐姐眉目繾綣,柔情眷戀,真讓人好生羨慕啊姐姐?”

柳薇薇臉色稍霽,拉住她的說道:“謝謝妹妹的安排,改日姐姐定然重謝。”

徐氏臉上歡喜不已,嬌笑着握住她的手,說:“姐姐哪裡話?只消姐姐喜歡,妹妹的心意便沒有白費。”

柳薇薇又待了一會兒,看戲聽曲,閒散自在。

出了城,又走出三四里,路邊纔不見送行的百姓。

項禾跟在隊伍的後面,雖然最熱鬧的景緻項禾沒見到,但是她一直在興奮。

隊伍有條不紊的前進,顧念從前面巡視回來,就看見項禾那新鮮勁兒還掛在臉上。“真是不經世事的富家少爺。”他心裡想。

來到項禾身邊,與她並駕齊驅。雁大夫的師侄,公主府的貴客,不能掉以輕心。

項禾把原本狹長的桃花眼眼睛等得圓溜溜的,伸手比了一個大拇指,跟他感慨:“百姓們真愛戴你們!”

顧念一昂頭,自豪的說:“當然。從□□建國,顧家軍鎮守西北近百年,拱衛國家護佑百姓,不擾民不退卻,沒有顧家軍哪有此時的安寧?”

項禾使勁兒跟着點頭,感嘆道:“了不起!每個人都了不起!”

顧念哈哈大笑,道:“當然!能成爲顧家軍是兒郎們的驕傲。”笑過之後,大巴掌拍着項禾的肩膀提醒她,說:“但是,戰場可不是兒戲。巡守的過程中一旦發生衝突,你不是兵,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知道了,顧大哥!”項禾抱拳感激道。看着前面隊伍,騎兵雄壯步兵威嚴,又看看他們慢悠悠的跟在後面,她好奇的問:“顧大哥,不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嗎?咱們這麼在後面?”

看着她一臉不解,顧念好心的解釋說:“你說的‘糧草先行’是指要提前籌備出來,不是真的把糧草放到前面去。”

看她一知半解的樣兒,他問項禾:“你想想,軍隊裡是先鋒營的輕騎兵厲害,還是搞後勤的火頭軍等文官厲害?”

“當然是輕騎兵厲害。”項禾想都沒想就回答道。

“這就對了。”顧念點頭,接着問:“那兩軍交戰,行軍的途中相遇了,敵人先出現的是兵強馬壯的輕騎兵,我方出的是笨笨磕磕的輜重馬車,會怎樣?”

項禾恍然大悟,一臉尷尬的嘿嘿笑着說:“白給對方送人頭,還附贈軍需物資。”

“嗯,”顧念一副你真聰明的眼神,“正是如此。所以,行軍過程,火頭軍在後面,等先行部隊安營紮寨,咱們到了再安排諸般事宜,開火造飯即可。”

“那這諸般事宜,都是顧大哥安排嗎?”項禾又問。在她看來,顧念應該是武將,而不是文職官員。

“當然不是,”顧念虎着臉說道:“在後面的隊伍裡,有火頭軍,有軍醫等,這些各由功曹主簿等人管轄,最終歸軍師統領。我是帶着一隊人馬保護他們。”

“那這些人戰鬥力豈不是很弱?”項禾順嘴說了出來,說完覺得不妥,嘿嘿笑了一下。

“分跟誰比。跟輕騎營比,是弱了些。”顧念並沒有生氣,項禾爽朗不扭捏的性子他還挺喜歡。他挺起脊背拍拍胸膛說:“但也是軍中好手。他們首先是個兵,然後纔是其它的兵,各司其職而已。”

項禾環視周圍同行的戰士們,又想到前段時間在軍營的所見所感,不禁跟着點頭。

西北軍從裡到外,都透露出勇猛樂觀。這樣的隊伍,要麼是敵人不堪一擊,要麼是對自己信心百倍。他們,是後者。

離開寧遠郡,向西一刻不停的將近行進五個時辰後,隊伍慢了下來。天色漸暗,先鋒部隊在一個叫做惠鳳山的山坳裡,選了一個臨河背風的廣闊平地上安營紮寨。

等項禾跟着顧念到的時候,營帳已經搭好。顧念回頭看看項禾,果然,她眼裡都是敬佩。

卸下今日所需物資,火頭軍來到河邊空地生火造飯,餘暉落日,炊煙裊裊。

顧念帶着項禾去往顧之時中軍大帳的位置。

將軍的帳篷明顯,不是因爲豪華,而是帳篷邊上豎着一面碩大帥旗,迎風招展。

到了之後,站崗的兵卒報告,將軍不在。

顧念來到將軍帳旁左側的那頂帳篷,門口掛着厚重藍色門簾,說:“你就睡這。”把手裡的包裹遞給她,叮囑說:“這裡邊是將軍的藥,白色瓷瓶內服,黑色罐子外敷。你師弟說了,要堅持使用,不然琵琶骨上的傷會留下病根。將軍公務繁忙,你提醒他按時吃藥換藥。”

項禾點點頭。

此時,遠處草地上煙塵四起,馬蹄聲呼號聲越來越近。顧念高興起來,說道:“準是將軍打獵回來了。”

須臾,一隊人馬疾馳而入,到營區外邊衆人呼啦啦下馬,歡笑中手拿肩抗的從馬上取下獵物往裡走。

夕陽裡,顧之時背對着光線,大步朝項禾的方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