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賞燈

隨着小二的引領,項禾來到三樓包間。此處風景甚佳,臨街可看燈,臨湖可賞景。進門之後,小丫頭蘇憐月就撲到她腿上,擡頭撒嬌道:“哥哥怎麼纔來?阿月以爲哥哥不管我了呢?”

她有一瞬間僵硬,據蘇城月說憐月在府中年歲最小,可是個粘人精。想到之前蘇城月提醒要買些糕點小食,原來是這位饞嘴妹妹等着。而現在自己是蘇城月,只得仿照他的架勢,彎腰一隻手抱起妹妹,另一隻手晃晃手裡的紙包,說:“給你買甜糕去了,乖乖坐下等着吃,好不好?”

憐月乖巧的點頭,項禾抱着她放在屋內靠裡的座位上,打開紙包,色澤喜人的小動物點心跳了出來,憐月高興地直晃他衣袖。小丫頭先把點心給在座的三位姐姐各分一份,然後乖乖坐回去,就着茶水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項禾看她忙乎完,就被一位身穿月白色鑲金邊,頭戴和她相似掐絲纏寶珠頭冠的少年拉着坐到窗邊的座位上。坐下來,接過他遞來的熱茶,一晃眼,她發現一個趣事兒。

這桌算上她八個人,她和另外兩個少年頭冠相似,樣式稍稍有些許不同,其餘少年則各具特色;那桌女孩們的髮飾釵環則更像,就連小小憐月都是一樣的制式。項禾心想:如此一看,再多的小姐公子們在一起,望眼過去也能道哪些是自家人。不過做成一樣風格,像是批發的一樣。

她剛坐下,心裡默默評價完,就聽見有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看着她說道:“還是五哥好,總是能想着姐姐妹妹。”扭頭看向剛纔拉她的這位少年,稍微抱怨道:“三哥,你什麼時候能關心一下妹妹們呢?”

她看過去,想必這就是蘇城月口中的二叔家兄長,侯府排行老三的蘇啓月了。剛剛開口那位,年歲上推測,定是他的親妹妹,七小姐蘇明月。

蘇啓月滿不在意的說:“知足吧你們!看看大哥,壓根沒工夫管你們。是吧,婉月?”

坐在那邊桌上,穿着木槿煙霞色對襟滿繡的明媚少女,侯府排行第五的蘇婉月噗嗤一笑,溫溫柔柔的說道:“大哥平時日忙碌,現下有時間當然陪嫂嫂。今日他們也來賞景,若是你想當那城門樓的望天燈,我們都不攔着你。”說完,眼神瞟了一眼坐在蘇啓月對面的少年。

那位少年溫文爾雅,高髻玉冠,天青色鮫紗外袍罩着繡江河湖海圖案錦緞內袍,蘇婉月一看看過去,他立刻面色緋紅。

在座衆少年皆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蘇啓月眼珠子轉了轉,自豪的說道:“大哥真是好樣的!”然後他擡起水杯,對着面色緋紅的少年,說道:“萬表弟,你看看,我們蘇家的男人就是這點好:特別專情!”

這位萬表弟,乃是渦陽侯嫡長女,在座各位的姑姑之子,與婉月青梅竹馬,兩家準備議親。蘇啓月接着眨眨眼,道:“你曉得以後怎麼做了吧?”

萬表弟紅着臉,回道:“在野知道。”衆人鬨笑,二位少男少女羞臊不已。

這時,一位少年,衣着也是不凡,看着像是旁系子弟,他感慨道:“咱們蘇家不說別的,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且蘇家男人們都守住了,單單這一條,蘇家男人就這份。”說完,比了一個大手指。

另一位少男說:“咱家清淨,可京城多數不是,就連街邊的賣油郎多得了銀錢,都要納個妾。你們說,蘇家家風多難得?”

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項禾身邊的蘇憐月,靠在她腿上,好奇的問道:“哥哥,妾是什麼?”

項禾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合適,恰好小二進來佈菜。她只好哄妹妹回去吃飯。

待小二關門離去,蘇啓月才把剛剛探出窗外的脖子轉回來,說:“賣油郎那是好色!真英雄肆意風流,也算不得什麼。”然後伸手指指窗外,接着說:“好比剛纔長公主府上的童子,從紅袖招方向過來。定是去找鎮國公世子,大周的傳奇,威懾西北諸國的顧之時大將軍去了。”

提到顧之時,少年們的情緒頓時高漲起來。你一言我一語說起這位大英雄的故事。

傳聞他,天生神力,皇宮門前的千斤大鼎輕鬆舉起;

傳聞他,武功過人,一柄玄鐵打造的百斤利刃,名曰“鈍鋒”,無人能敵;

傳聞他,少年英雄十歲上戰場,十三歲大殺四方,十五歲整編西北五路兵馬,手握兵權;

傳聞他,作戰如神,麾下騎兵曾夜襲千里,直擊敵國國都。在西北別說敵人驚懼,連熊不敢與他對視;

傳聞他,玉面魔心,紅顏知己遍天下,手刃敵軍血滿城。爲首者,京城袁楚楚,邊疆柳薇薇。

看着吐沫橫飛的熱血少年瘋狂讚揚他們的英雄,項禾心裡默默想了想:好像……。

這邊一羣少年就着故事風捲殘雲,旁邊的少女們已經撤下席面,換上瓜果。

少年們聲音漸弱,蘇明月邊吃瓜邊問各位哥哥:“所以顧將軍爲何還未成婚?”

少年們頓時禁聲。

從進屋就沒說話的杏黃色衣衫少女,正是排行第四的蘇惜月。她揉了揉腫脹的腮幫子,遲遲開口說道:“一是齊大非偶,二是,風流孽債,終不是良配。長公主就是例子。”

蘇明月點點頭,肯定的說:“四姐說的在理。看來,我們家……”,話沒說完,立刻頓口,姑姑兒子在座,不好說前輩是非。至於項禾,她還是心裡默默的擔心一下吧。

說英雄不好,蘇啓月當然不願聽,他瞪了一眼蘇惜月,分辯道:“當年顧國公和長公主合離,是國公治家不嚴的結果。顧將軍年少有爲,美人配英雄,乃是佳話!”

蘇惜月捂着嘴,嗤笑一聲,不客氣的說:“當年顧國公也是赫赫威名,長公主出降,癡心一片,結果呢?你說的‘風流’不過是濫情花心的遮羞布。你的大英雄,在稍有理智的女兒家眼裡,不過就是……”她歪着頭,費勁兒想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項禾下意識的接一句:“種馬。華麗的種馬。”

萬在野噗嗤一口將茶水噴出,其餘少年忍不住鬨堂大笑。少女們除了懵懂的憐月,則是以團扇遮臉,羞澀不已。蘇啓月趕緊伸手捂住項禾的嘴,緊張的說道:“五弟慎言!怎能出口如此輕狂。”

項禾躲開他手,看着姐姐妹妹,剛剛說話,下意識接下去,侯府千金,確實不宜聽到鄉野污糟話。好在鬨笑一陣後,蘇婉月提出趁時辰尚早出去賞燈,大夥順着她的話又說道良辰美景去了。

憐月人小貪玩又容易累,出門沒走出多遠,就跟項禾撒嬌讓她抱着。項禾跟大夥邊賞燈便計算時間,差不多蘇城月也該回來了,她有點擔心一會兒大家走遠,他找不到。

街上火樹銀花,荷花燈、兔子燈、美人燈、跑馬燈等各色燈籠交相輝映流光溢彩。沿着九江居門前的路向左橫着走,便是名曰滲金河的護城河,水裡飄滿了許願的河燈。

等他們一路玩玩鬧鬧走到十字街夜市時候,蘇城月總算趕上來。

兄妹二人趁衆人不注意在陰影裡迅速對換,當然還有項禾背上已經睡着的憐月。蘇城月一副情竇初開春情抑制不住的樣子,讓項禾深深鄙視。換過之後,項禾倒退向人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公主府方向的路,雖然不像十字街夜市那般熱鬧,卻省得和顧家兄弟姐妹們撞上。這邊也有很多好玩的東西,項禾打算玩一會兒花花小錢錢再回去。

吃着京城特色糖禿嚕年糕,在人潮的擁擠中,她漫無目的的閒逛。慢慢的走到一處人羣較少的地方,也看不清到底是何方位,她站在一棵柳樹下,看看河燈感慨京城果然繁華。

再往稍遠地方看去,是一座石橋,名曰:滲金橋,橫貫護城河。橋上華燈掩映,有情人雙雙對對,她心裡猜測蘇城月應該是從這裡跑去十字街的。

突然,彷彿一道熟悉的人影。瞪大眼睛一看,果然,這不是剛剛他們還在討論的“風流英雄”顧之時嗎?

只見他身着墨色毛領大紅錦袍,紫金冠上碩大的東珠幽幽暗暗,在橋上一站,俊逸身姿仿若玉雕,還真是翩翩佳公子濁世少年郎!

彷彿感到項禾在看他,他側着臉,朝她方向定睛看看,目光灼灼,臉上笑容慢慢變大。

項禾不可思議的看着他,糖禿嚕掉地上都沒注意到。

結果,還沒過三個數的時間,就看到紅袖招的楚楚姑娘聘聘嫋嫋的逆着顧之時的目光,走到他身側。他笑得更開心了,伸手替楚楚整理一下鬆散的披風帶子。二人郎貌女貌,深情款款對望片刻,相攜離去。

等沒了人影,項禾才緩過神來。她拍拍臉蛋子,生氣的一腳把糖禿嚕踢進河裡。氣呼呼的罵自己:“真是魔怔了!怎麼會覺得那匹馬好看!哼!”

生完氣,走迴路上,沒幾步,顧念迎面攔住她,說:“項公子,世子請你和他一同坐車回府。”

項禾緩了緩氣息,禮貌拒絕,邁步就走。

顧念又攔住她,說道:“此地距公主府不近,不坐車的話,項公子騎馬也能快些。”

看看時辰,又看看逐漸稀少的人羣,街上的樂趣越來越少。顧念一臉真誠,再拒絕就是她不禮貌了。她伸手行禮,顧念一揮手,有人牽着一品駿馬過來。

項禾一看,喝!膘肥體壯神采飛揚,好馬!

再次謝過顧念,她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等她消失不見,顧念踏過滲金橋來到一輛華麗的車駕旁,顧之時躺在車裡懶洋洋的問:“走了?”

顧念嗯了一聲。車內的楚楚給顧之時遞過茶水,柔聲問道:“可是擔心?”

顧之時握住她的手,深情的說:“怎會?不過是家中貴客,年紀又小,大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