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愛意表達方式,簡直與自殺無異。當生活平穩下來的時候,有些事情就如同水底礁石一般根深蒂固,隨着水落石出漸漸不得不浮出水面,任何堅強背後,都是以不同程度的軟弱爲代價的。
和火鳳凰一起白手起家的殘血做起來之後,躋身於皇朝市三大家族之一,沒有根底的殘血,在派別之間的擠壓中,他的自尊心更多的是從火鳳凰那裡獲得的;
殘血的內心狀況和一般人不一樣,在表述方式和內容上可能就不那麼大衆化,他寫的詩,也曾經拿給皇太后看過,他寫完過後,他自己也看不太明白,不過大概知道是一種平靜的心態。
皇太后同時在給北宮鵠做的訓練修習中,他單獨做的時候,有的時候發作起來,會和殘血一樣,動不動就想要撞牆。
北宮鵠實在不知道,如果這個時候旁邊有人在,他們的表情會是怎麼樣的?
可能圍觀的人普遍反應都是,他們的北宮皇帝爲什麼在發作,又那麼焦躁?每當一想到這裡,北宮鵠就覺得自己只是個怪物。
皇太后詢問北宮鵠在他自己獨立做她給他的訓練修習的時候,他是否能夠分別出是在哪種分裂狀況下體現出來的。
皇太后也只是試探性的詢問,她並不指望北宮鵠如原靈一樣的,有那麼精確的描述能力,尤其是對自身情況。
本身具有精確的文字描述能力,已經不是分裂者所能達到的水平,尤其是這樣的能力水平,還要用在分裂者自己身上,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相當於一個人既分裂,同時又不分裂。
目前皇太后能看到、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夙璃這樣的人已。夙璃通過自身的努力,在她的衆多人格之間達到了一種動態的協調平衡。
她付出的代價就是隻能獨處,或者儘量獨處,否則夙璃就沒有充足的時間精力,來保持自身平衡。
皇太后很難解釋北宮鵠目前的情況,她沒有辦法像對待夙璃一樣,通過原靈對夙璃的陪伴過程中,獲得精準的文字彙報。
所以夙璃的分裂和在夢境裡面的分裂是不一樣的,除了有戲劇化的隨意和現實隨機作用之間的差異之外,還有就是夙璃在與她自己之間的接觸中,無形中給她一種中性化的支持。
這會導致一個問題,無論夙璃還是北宮鵠,有可能都會沉迷在這種支持與相互支持中間,不願意完全迴歸到現實世界,只是在現實世界和自我世界之間的某個中間地帶裡徘徊。
北宮鵠的問題是,和皇太后說這麼多,他卻很難弄明白自己說話的確切意思。不知道爲什麼,他通常在訴說自己的問題的時候,突然會時不時的冒出同一個問題。
他想問皇太后:“夙璃對你所說的這些內心問題,無論我知不知道,都是真實存在的吧?不是想象出來的吧?”
皇太后聽到這裡並沒有回答,她深深的知道,每一次北宮鵠問到這裡,他是想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他連向自己問問題的權利都沒有交給他自己。
正如殘血自尊的平衡是在跟火鳳凰的關係中間建立的,他在現實生活裡的協調是在與紅葉之間的關係建立的,後來轉移到和夙璃的關係裡。
殘血和火鳳凰之間始終若有若無的依據等級有一層隔閡,他和紅葉有過的兒子是親生,他們有一種繼承關係,殘血有意無意中還是覺得紅葉和他的兒子,還是打破了殘血自身的生活協調,佔據了他跟這三個女人之間的位置。
這也就是爲什麼殘血對他兒子到外面去,在四處遊樂中放蕩不羈,他作爲父親,卻保持緘默不語。
殘血兒子看上去那麼不可一世,實際上是自尊和自卑極度搖擺中的產物,殘血除了會定時給他銀子之外,從來對他是不管不問的,他們之間是真真正正的所謂養不教父之過。
同樣的,殘血實在不相信一個人能夠通過自己,就跟自己建立任何聯繫,甚至他也不願意這麼去做,從他這麼問的實際意思是他並不想了解自己。
因爲對於殘血來說,無論在戰場上還是在他的情場和個人生活經歷中,尤其是權力的紛爭裡,他始終執意認爲,只有他的敵人才會最瞭解他。
那麼反過來,對殘血來說,能夠了解他的人,就是他的敵人,現在不是也會在潛在中,或者未來徹底的冒出頭來,打他個措手不及。
“那你不是把我也潛在地推到一個敵人的位置上?”皇太后在聽取了殘血的實際用意之後。
他回答不出來,殘血坐在空落落的衙門大宅中,是暑熱的天氣,過於闊大的客廳,大理石鋪地上也冒着森森冷氣,使他感到冰冷入骨,他驀地覺得自己是在坐牢。
真正在坐牢的夙璃卻平生第一次有了安穩的感覺,因爲北宮鵠會定時來牢裡看她,她身上力量的衰弱使她在接近他的時候漸漸開始感到不安。
更何況夙璃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撐起來的,沒有什麼是可以靠的,其實死了就死了,沒有什麼痛苦。
夙璃覺得人只有活着的時候纔會痛苦,死的那一刻會更痛苦,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這雖然不能說好,又能差到哪去呢?尤其是現在三人之間,各自在自己分裂開來的世界裡,根本無從顧及到彼此。
夙璃在靈臺觀想中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皇太后爲什麼要那麼看重飛昇族和皇族的發展,飛昇族人在皇族看來,只是九牛一毛,並不放在眼裡。
如果是這樣的話,必定是有什麼特定的原因,難道這樣的原因真的是在北宮鵠那裡?
夙璃突然有心裡有些蠢蠢欲動,她忍不住又給自己倒了一小盅花雕,坐在太師椅上,望着黑沉沉的窗外沉思。
夙璃按捺不住心中的衝動,她禁不住的想到,怎樣憑着皇太后建立對自己的信任度,使她有足夠的幹練和能力向皇宮證明,她可以進入到皇宮,做皇家的媳婦。
當這個念頭一旦發出,她內心所有的人格突然陷入了一陣難道的平靜,夙璃隨即明白了自己努力的這個方向,將是她自身人格分裂的一個發泄口。
那也就是說,她的每一個人格,無論有多麼彼此之間有多麼大的差異,都同意了這一點。
並且無論北宮鵠還是殘血,夙璃對他們各自來說都具有唯一性,一旦失去,他們就無所適從,這曾經的主僕兩在這一點上,可以說是同病相憐。
“唉,沒辦法長這麼大,還是這麼沒輕沒重,口無遮攔。”夙璃在跟殘血靈臺交流無疾而終之後,隨即又連接到了原靈,將事情原委告訴了它之後,最後這樣對它說。
“沒事。”原靈選擇安慰夙璃,真是沒事嗎?原靈已經漸漸開始不知道,在向皇太后的彙報中,到底具體寫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