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崢沉吟片刻,懂了燕喃的意思,“會落得很慘。”
冒名頂替,頂替的還是樑少宰嫡女,不管她是主犯還是從犯,這姑娘一輩子就毀了。
送姑子廟算是輕的,亂棍打死扔出去都有可能。
“所以,我不能直接拆穿她,我答應過春柳要照顧她!”燕喃冷靜道,“我得想辦法查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要到能證明春妮也是無辜的時候,才能澄清整件事!”
春柳爲了她不惜犧牲自己,她無論如何都要保下春妮。
元崢暗歎一口氣,憐惜地看着燕喃。
難得她在這種時刻還這麼冷靜理智。
“你要怎麼查?”
燕喃用手撐在膝上,支起腦袋,“我先想想。”
真是頭疼,替淵哥哥報仇的事還沒一點頭緒,自己和春妮又陷入這麼一個泥坑裡。
還是得先解決身份問題,等成了樑少宰嫡女,查起朝堂上的事情來才順手。
她皺着眉頭,緩緩道:“我想,就在樑府附近找個地方先住下,找機會接近春妮,和她談談。她耳朵能聽見,又會寫字,我們可以交流。”
元崢手捏緊了水袋蓋子,皺着眉不說話。
金豆忍不住插嘴道:“師父,你乾脆帶阿南迴府吧!”
燕喃與元崢同時擡頭瞪了金豆一眼。
金豆攤手,着急道:“我的意思是,阿南還做男兒裝扮,跟我住一起……”
二人又狠狠瞪金豆一眼。
“我的意思是,跟我一樣扮作隨從,住在師父府裡,師父家不是就在你家對門嘛,阿南行動起來也方便。”
金豆這麼一說,元崢倒是覺得可行。
燕喃直搖頭,太師府裡誰知道什麼情形,要是扮作隨從,身旁一堆小廝漢子多不方便,她女兒家的身份一旦被揭破就完了,還怎麼當樑府嫡女?
若是她孤身一人就無所謂,可想要利用大家閨秀的身份行動,就不得不考慮到這個影響。
何況,她看看元崢。
她需要討好他的地方還多着呢,不能太麻煩他。
“我先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空置的房子。”
元崢輕搖頭,皺眉道:“開封對外來人口管治很嚴,你沒開封戶籍,就算想租個院子都租不到,又沒有證明身份的戶籍文件,客棧都沒法住。”
燕喃啞口無言,敢情她這個黑戶,竟是要流落街頭了!
金豆苦口婆心勸道:“阿南,就跟我一塊兒同師父回去吧,你先去熟悉熟悉府裡也好。你放心,平日我掩護你。”
燕喃:……這話怎麼聽起來不對勁呢?
元崢沉吟道:“這樣,你的身份,我便說是我在幽州的救命恩人,如今上開封來尋親,暫時沒有落腳之處。便可以以賓客的身份住進太師府了。”
“你仍舊做男兒打扮,平日裡可隨我自由出入,咱們一邊查春妮的事,一邊打探春柳的消息。待你身份戶籍辦好之後,再租個小院搬出去。”
燕喃抿脣感激地看向元崢,點點頭。
這個四爺爲什麼以前名聲那麼差?
明明是又有臉蛋又有頭腦又講義氣的人物啊!
燕喃又換回那身風塵僕僕的男裝,重新梳了男髻,又貼好雙眼皮膠,把臉拍黃,再照照鏡子。
看來,得以這模樣過些日子了。
元崢一路又給燕喃簡單介紹了一番太師府的情形。
太師府人口更爲簡單,元太師鰥居多年,府中只分兩房,長房有三子,長子在江南出仕,府中只有元崢的二哥三哥。
二房更簡單,元二老爺只有這一個兒子,無妾無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燕喃暗自籌算,明日一早去辦下手續,午後去租院子,最快只需一天,她最多住兩天就搬出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麼一想,心頭倒也輕鬆了不少。
馬車穿過小巷,來到榆林巷以北的一排房屋前,繞過一扇紅漆金柱的廣亮大門,來到旁邊小門樓。
元崢暗吸一口氣,跨下馬車,往門口走去。
燕喃也提着一顆心跟在他身後。
元崢提起門上沉甸甸黃燦燦的獸面銜環,叩了叩。
門很快打開來,先探出一個花白頭髮的腦袋,揉了揉眼往外張望着。
“佟門頭,是我。”元崢微笑道。
那老頭一愣,瞪大了眼,順着元崢袍角往上一寸一寸看。
他身後竄出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見元崢,猛地驚呼一聲,“四爺!”
元崢微笑點點頭。
那少年轉身一溜煙就跑開了去,外頭都能聽見他響徹天的喊聲,“四爺回來啦!四爺回來啦!”
佟門頭激動地鬍子直打顫,直看到元崢臉上,才死死盯着,一把抓住元崢衣袖,“四爺,我的好四爺,你可不能再這麼走了,老頭子我天天睡都睡不好,做夢都夢見你回來了!我今兒不是做夢吧?”
元崢微笑着往裡邁步,“您沒做夢,確實是我回來了。”
佟門頭有些發愣,四爺說話怎麼怪怪的,“您說,您?”
四爺竟然對他說您,他一向喊他賊老頭的!
元崢腳步頓一頓,也似意識到什麼,微笑道:“怎麼,不喊賊老頭,還不習慣了?”
他不是不知道元崢原來的做派,但要他按元崢的行事風格走,他實在是,辦不到啊……
佟門頭激動得眼淚花花轉,這真是四爺回來了!
他忙一面搖頭一面小跑去開旁邊馬廄大門,“習慣,習慣,只要您回來就好!隨便您怎麼喊!”
金豆笑眯眯看着,把馬車往馬廄裡趕。
燕喃亦步亦趨跟在元崢身後,往裡走去。
繞過座山影壁,是一方白石板敞院,冬青夾道,沿牆兩行香樟,樹木修剪得整整齊齊,無一棵花樹,綠白相間,雅緻又不失大氣。
院內許多聞聲而來的僕婦婆子、小廝門房,或站迴廊下或迎上來,個個都笑着恭聲道:“四爺回來了?”
“四爺回來啦!”
打量完元崢,又偷眼好奇地打量着他身後的燕喃。
燕喃更鬆一口氣,太師府看起來氣氛挺和諧的嘛。
元崢向衆人輕頷首,徑直往前頭正廳行去。
燕喃來到堂下,見廳門牌匾,一筆遒勁有力的隸書“昭明堂”,筆鋒渾厚,風骨錚錚,大氣沉穩,想來是元太師親筆。
元崢剛邁上臺階,只見後頭抱廈迴廊上,狂奔過來一道着花裙的人影。
“我的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