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阿白站在廊窗後朝她咧嘴一笑。
燕喃招招手,“說過請你好好吃一頓,一塊兒去吧,算我請客。”
阿白笑着從廊後鑽出來,低聲嘟囔給自己聽,“明明是城主請客。”
燕喃見他洗淨了臉,燈籠暖光下臉色好看許多,笑意可親,又帶點天然痞,標準的雅痞範兒,怎麼看怎麼不像個養馬的,驟眼看去還有三分眼熟。
“你是哪兒人?”燕喃問。
“生在西川。”阿白走到燕喃另一側,微落後於她與金豆並排,三人同往前廳去。“四海爲家,我也不知道我哪兒人。”
“家人呢?”
“我的馬就是我的家人。”阿白微微笑着。
金豆本還覺得這人事事兒的,打起來的時候還喜歡東一句西一句唧唧歪歪,沒想到也是孑然一人,頓生同病相憐之感。
見人就拜把子的義氣又擁上來,一把攬住他肩膀,“不如你也拜四爺爲師父!”
阿白身子僵了僵,他還從未被人這麼親近過,被金豆把住的肩膀有些異樣感,哈哈一笑,“當真不錯,可惜我有個師父了。”
燕喃倒是沒想到他是個孤兒,沉默片刻,“那你以何爲生?”
“養馬啊。”
“你養馬的本事哪兒學的?”
“跟我師父啊。”阿白對答如流。
燕喃一時也不知再問什麼好,這人雖有些古怪,但爲人正義,倒也值得結交。
“那你師父呢?”金豆接着問。
“死了。”阿白答得也很風輕雲淡,卻無端更有一種哀意。
金豆更覺阿白可憐,比自己還慘,他好歹還有師父還有師孃,還差點有個媳婦兒,可惜被尾巴那小子捷足先登了。
他一嘆氣,拍了拍阿白肩,“看你也快二十了吧,等回了開封,讓阿南給你尋摸個媳婦兒。”
阿白差點被口水嗆到。
燕喃回頭瞪金豆一眼,豆哥腦回路還是這麼不着調,“豆哥想娶媳婦兒了?”
金豆一提這茬兒就蔫下去,訕訕摸了摸耳朵,“要是,娘子身邊還有小柔妹子那樣的……”
燕喃一聽這句話,立即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豆哥非得跟尾巴拼酒呢……
笑着道:“下回你看中誰得早點出手,男子漢大丈夫嘛,喜歡就得主動,懂不懂?”
一側頭見阿白又那麼似笑非笑盯着她,知道是金豆喊了聲“娘子”的緣故,挑挑眉,“笑什麼,你不早就知道了。”
這人精得很,在馬市時他伸手來按她胳膊被她避開後,就時時注意和她保持距離,八成就是看破了。
阿白笑出星星眼來,“嗯,傻丫頭。”
燕喃一聽就知他拿元崢那句話打趣她,一般女子聽見這種話該早羞到脖子根兒了,燕喃卻不臊,反瞪他一眼,“沒大沒小!以後再目無主子,扣月例!”
金豆也不滿了,一捅阿白,“你可別亂輩分,你要跟我結拜兄弟,見着阿南可要行師禮。”
阿白又是一嗆,誰說要跟他結拜兄弟了?!
三人說着到了前廳。
馮府前廳裡燈火通明,長長兩排几案沿廳堂而列。
說是家宴,除了馮家自己的四個女婿,其他都是今日上戰場的將領,穆當家,任二,顧教頭等人都在。
元崢正與馮蕭討論着火雷的事兒,就見燕喃三人進廳來。
三人中最顯眼的卻是那阿白。
他個子最高,神情懶洋洋的,星眸高鼻,笑起來自有一種獨特風采。
“這兩位是?”馮蕭打量着燕喃和阿白。
他方纔在船上匆匆見過二人,只知道是元崢的人,還未來得及細問。
但對阿白印象深刻,此人輕功極高。
元崢不想燕喃暴露身份,一來畢竟是未婚夫妻,二來覺得東遼人就在附近,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遂簡單答:“都是我元府的人。”
這話也沒錯。
“四爺手底下人才不少啊!”馮蕭笑着看他們三人在鍾永帶領下走過來。
三人朝馮蕭和元崢見過禮,本要跟着鍾永退下到後頭落座,馮蕭指指元崢身邊,“四爺府上的都是我們衡水的貴客,諸位請坐。”
元崢巴不得燕喃就留在自己身邊,遂也示意他們就在這兒,四人便依次挨着元崢坐下。
元崢眼神落到燕喃身上就挪不開,二人對視幾眼,目光裡就交換了許多言語。
燕喃剛坐下,元崢就把身下草墊悄摸摸往她那邊移了移。
馮蕭命人給四人添酒,笑着道,“幾位跟着四爺,將來定都是可建功立業的人物!”
四人舉杯一笑。
馮蕭也舉杯,繼續來了句,“幾位少年英雄,可有成家的打算?”
“咳咳”同時飲酒的四人同時嗆了出來。
廳旁屏風後有人“撲哧”笑出聲來。
“輕點聲!”馮夫人趕緊去捂馮五娘子的嘴,一面抱怨,“你爹這腦子就跟槍桿子一樣直,我就讓他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他就一軲轆全敞開了。”
馮蕭無子,在一妻兩妾連生五個女兒後放棄了求子的打算,再征戰不動了。
本來是想着留幼女招個上門女婿繼承家業,但因打着元崢的心思,人家可是太師府嫡孫,就放棄了上門女婿這想法。
後盤問過知道元崢已定親,又還是定了招贅的心思。
衡水城裡這些漢子他們都熟透了,要麼年紀太大,要麼太粗太野,沒一個看得上眼的。
元崢年紀輕輕就入樞密院,而大梁眼看還有不少硬仗要打,此子將來鐵定是出將入相的人物,他的親隨也必定不簡單。
加上馮蕭相信元崢的眼力,他能看中的人,必定有非凡本事,所以纔想着,在他手底下人中找個前途無量又無家族壓力的年輕人入贅再好不過。
他現在看過去,金豆豪勇,鍾永沉穩,阿南清秀,都不錯,不過最鐘意阿白,這人人才氣度都不錯,就是不知出身背景如何。
元崢立即明白了馮蕭的心思,哭笑不得,先趕緊把燕喃給拎出來抖清,“阿南已定親,快要成家。這三位嘛。”
他笑着掃一眼金豆,“都還未曾議親。”
屏風後頭馮夫人也悄悄問馮五娘子,“乖女,你覺得哪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