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濛濛雨霧已經散去,清晰可見街道上撐把傘走來的人是文小娘子。
燕喃回身吩咐小柔,“去把文小娘子請上來。”
片刻後,文小娘子跨進門,收起手頭的傘,“你怎麼在這兒。”
她說的是問句,卻並沒有驚訝的語氣。
燕喃已知道她是負責盯着相闊海的人,招招手讓她到窗邊來,笑着道:“雨還下着呢?你跟着相闊海過來的?”
文小娘子點點頭,“這會兒已經小了。我本來找不到這地方,是昨夜四爺的人告訴我們說醉雲樓後頭通這小院兒,我才知道這傢伙洞在這兒。”
燕喃轉頭看了看外頭,鄭重對文小娘子道:“待會兒還得借你們的人用用,他們這次不知出動了多少人,都是來打掩護的。”
樑湛也給了她不少人手,可眼見這一會兒就走了這麼多人,裡頭不知還有多少人。
文小娘子在桌案上撿了兩粒花生,拋起來扔嘴裡,嘴角一翹道:“隨便用,我跟我哥都不喜歡這相闊海。”
燕喃開玩笑道:“你就不惱你哥總把你當勞力使喚?”
“我沒事兒幹。”文小娘子也來到窗邊看去,“讓我閒着比讓我繡花還痛苦。”
這一看,抽了抽眉毛。
燕喃探頭一看,蕭衡騎在一匹白馬背上,一身白衣飄飄,手搖一把摺扇,迎着細雨,笑得溫潤如玉。
燕喃“噗嗤”笑出聲來,這下雨天白馬白衣,也不怕濺泥。
“叫他上來嗎?”燕喃笑着問。
“他願意等就等着。”文小娘子酷着一張臉。
“跟得夠緊的啊。”燕喃打趣。
文小娘子想到蕭衡百摔不撓的模樣,也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二人正說着,忽見斜對過的院門“呼啦”開了。
只見裡頭一羣人亂哄哄又吵又鬧地出來,外頭駛過來兩輛馬車,這羣人擁着往馬車擠去。
其中一個頭插珠翠身着錦裙的壯實婦人被一羣婆子簇擁在中間,手裡還舉着把剪刀比在自個兒脖子上,大聲嚷嚷,“我就不走!誰敢動我我就死給你們看!”
那婦人正是相闊海正妻,依相闊海所言吵着亂着將人都帶到門外來。
燕喃心一沉,頓覺不妙,這鬧得比她想象中大啊,這妒婦就這麼不怕家醜不可外揚?
這邊鬧哄哄的動靜不小,街邊鋪子裡躲雨的人全把頭給探了出來,睜大了眼豎起耳朵踮起腳尖往這邊看。
有人認識相闊海,一見是近來風頭頗盛的武舉榜眼,見雨勢小了,紛紛往街上湊過來看熱鬧,不一會兒,院門外就圍成了個水泄不通的半圓。
旁的丫鬟婆子不知情,以爲這兩口子剛纔在屋裡吵起來才鬧得這般不可開交,嚇得個個兒慌忙把她護在中間。
相闊海沒想到自己的人真不能近前,一揮手命令護衛,“把那些礙事兒的婆子都給我拉開。”
護衛們一擁而上。
那婦人知道是做戲,並不真個兒拿剪刀扎自己,眼瞅着身邊亂起來,覷着縫往外擠,護衛們趁機假裝推着婦人往馬車上擠去。
四下裡亂成一團,婦人忽耳朵裡鑽進兩句話。
“那小娘子你剛看見沒,被剝光了扔院兒裡,那身條,嘖嘖嘖。”
“嘿嘿。”有人笑兩聲,“怪不得爺日日泡在這兒戰天鬥地,確實勾人得緊,咱們就過過乾癮得了。”
正話正戳了婦人心窩子,一想到那白得跟颳了毛的豬皮似的豇豆身板兒,心頭火起,亂中也不知哪兩個小子在嚼舌根,醋意翻涌,一腔怒火都往相闊海燒去。
反正是做戲,趁勢就盯着相闊海大罵起來,“你個挨千刀的,見色起意!飛黃騰達了一回頭就把自個兒根兒都忘了……把個千人騎萬人肏的青樓窯子貨當寶貝供着養着,眼皮子被隔夜屎尿糊住了……”
相闊海就是想要亂,引得圍觀的人越多越好,到時候他的人一散出去,讓元四那小子的人盯都沒法盯!
可他沒想到婦人真鬧,見她嘴上也沒個把門的什麼都往外說,慌了神,親自上陣要捂婦人嘴。
婦人更氣,“怎麼着?你敢做還不敢讓我說……”
相闊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恨不能把婦人的嘴用牛糞堵上!
說好的做戲,她特孃的真是什麼都往外兜,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他留!
眼看圍觀的人都一臉看戲地自在模樣,相闊海不管不顧將婦人挾在胳膊下半推半摟強行塞進馬車。
有幾個丫鬟婆子上了後頭一輛車,車伕揚鞭,示意路人讓開。
外頭有人虎着臉沖人吼,“都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人羣頓時作鳥獸散,如脫了網的魚四處遊走而去。
馬車準備離開。
相闊海則帶着護衛回了那院子。
燕喃心一動,瞬間盯着那散開的人羣。
相闊海定不會把藥藏自己身上,但這婦人如此一鬧,相闊海定然能猜到盯着他的人早已盯上了這個院子,只能趕緊把藥轉移走。
藥可能藏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會是誰呢?
青衫正隱在門後,見外頭人羣忽散,頓覺不妙,一掃衆人,一眼瞄見方纔躍上屋檐的人上馬帶人外跑去,忙騰身而起,穿過人羣朝他們追去。
拿藥的差使,想必得功夫最高的人來領命纔對。
燕喃看見青衫身影,立即招呼人,“我們跟上。”
剛跑下樓,這邊載着相府太太和丫鬟的兩輛馬車正好駛過長街,車轅飛快壓過泥地,正在路邊看熱鬧的蕭衡猝不及防,忙勒馬躲開。
剛剛下過雨的路上一灘一灘的泥水,車輪“哐哐”甩出幾圈兒泥,正撲蕭衡而來,得,白馬白衣上瞬間泥漬斑斑。
原本瀟灑世無雙的如玉公子頓時變成泥人兒,街邊響起一片幸災樂禍地偷笑。
蕭衡氣得快炸了,馬車慢點跑能死嗎?他精心打扮過的行頭就這麼被毀了,他還怎麼在文小娘子面前挽回顏面!
萬萬不能忍!
他憤怒着掉頭就追:“給爺爺我停下來!”
那兩輛馬車不但沒停,反而跑得更快,頗有橫衝直撞的架勢,逼得路人頻頻閃躲。
燕喃正上馬想追青衫而去,心念一動,轉身看了看剛纔過去的第二輛馬車,似乎,有點問題。
她猛地回身,放棄了追着青衫而去,招呼跟着出來的文小娘子,“走,我們幫世子追馬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