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侯心往下一沉,立即跪地道:“臣謹遵聖意,不敢妄爲。並非臣因俞弈是臣妻弟而心軟,只林九淵若是真已不在這世上,俞弈恐怕是最後一個唯一知曉林府燕子令在何處的人。拿他去試探林九淵是最好不過,但他如今的身體,恐還經不起折騰,萬一真丟了性命,集齊玉令會難上加難!且據鹿神醫所言,他如今的鍼灸治療快則再半月,可見成效。”
永寧帝輕“嗯”了一聲,“朕知道你忠心,不然也不會放心俞弈在你府上養傷,燕子令的事也只與你說道。你催促鹿神醫讓俞弈快些好,腿能不能走路不要緊,只要能上一趟法場,稍微經得起折騰便行。燕子令嘛,急也不急,當年靖南王丟失的幾塊兒,忠親王也還沒找齊,不過他那邊倒是已經有眉目了。趁這段時間,把俞弈叛國投靠北蠻被抓的消息散出去,半月後處斬。”
唐侯垂着頭,看不清面色,待永寧帝說完,方一叩到底,沉聲應了句,“是!”
元崢一大早去了真慶道觀。
元峻如今被拘在此地,一面講授義學,一面隨掌院李堯學經義文章。
日日雞鳴而起,與尋常教諭一起勞作、晨學,白日裡授課完畢,晚間再秉燭夜讀,再無呼朋喚友的宴飲之趣,也無風花雪月的吟詩作對,清苦得讓他欲哭無淚。
更關鍵的是,沒有歸期。
不知要在此地耗到幾時去,他時常不安地想,不會要到明年大比之時才讓他回去吧?
元崢來找他,他倒是沒有詫異。
兄弟倆來到真慶義學堂後頭小院待客的廂房中。
“有什麼事嗎?”元峻給元崢衝上一盞茶遞過去,“此地清苦,只有這樣的冷茶了。”
“無妨。”元崢笑笑接過,“小弟來求二哥一封筆墨。”
元峻一擡眼皮,“什麼筆墨?”
“你既然幫了安陽縣主的忙,她也該回報你不是?”
元峻一聽元崢提這事兒,咬了咬牙,“你想我做什麼?”
他當初千求萬求元崢替他把想與安陽合謀設局樑宛茹的事兒給瞞了下來,若被翁翁和父親知道,只怕他有生之年都別想再從這兒出去了。
“你就按照你們既有的約定催催她,她不會扭頭不認人吧?”元崢淡淡道。
元峻低頭捏了捏拳頭,“那我試試。”
待元崢回府着人把元峻的信送出去,出門的時候又正好碰見了樑湛。
樑湛正準備進宮,在門口候人備馬,見到元崢過來招招手,二人一同騎馬往宮城行去。
“若是官家信了壽陽的話,你怎麼辦?”樑湛昨夜就想問他這個問題,奈何太晚作罷。
元崢和燕喃對付壽陽的事是與他事先商量過的,按燕喃的說法,只是因爲壽陽看上了元崢,想來毀這樁婚事。
樑湛也親問過元崢的身份,不過對他來說,元崢是不是林九淵都不重要,若是更好,那林府的燕子令也能到他囊中。
不過以他對元崢的瞭解,感觸最深的就是此人爲了燕喃不惜夜闖樑府,還和他硬槓。
這種爲了一個女子不顧一切的風格,實在不像林九淵那種不近女色的人。
林將軍可是到了二十七歲都不曾娶妻的!
所以對他來說,他也更傾向於認爲,壽陽是真瘋了。
她瘋不瘋沒關係,可她若是壞了燕喃的事兒,就和他有關係了。
元崢微微一笑,“黑的不能變白,白的也不能變黑,就讓官家查證好了。但若是要我娶壽陽,那是不可能的。”
樑湛點點頭,“放心,就算看在太師的份上,官家也不會如此任由壽陽折騰。”
他吸吸鼻子,隨便一問:“身上一股香火味兒,你去哪兒了?”
“哦。”元崢低頭撣撣衣衫上的灰,“去找一個朋友,經過真慶道觀,沾了些香火。”
“真慶道觀?”樑湛拉住繮繩,側過頭來詫異道:“真慶道觀有香火?”
“是。”元崢也奇怪樑湛爲何對這件事好奇。
樑湛神色有些怪異,鬆一鬆繮繩繼續往前走,“一直都有香火嗎?”
“這就不太清楚了。”元崢回答,在元四的記憶中,以前也不曾去過真慶道觀,他來之後才與太師去過兩次,知道青衫在那兒落腳。
樑湛點點頭,不再多問,只有些奇怪。
上一世,他死的那座廢棄道觀,院門上似乎是殘破的“真慶”二字。
不過那道觀據說已破敗百年,早已無人無香火,當不是在東遼人佔了開封后才破敗的。
如今,真慶道觀居然有香火,倒是和上一世不一樣。
他隱隱有些什麼念頭,卻捕捉不分明,重活一世,不一樣的地方還真多啊。
安陽是從一個頗眼生的宮女手中拿到信的,起初還有些奇怪,誰會給她傳信?
一打開看是元峻,方纔想起來自己還欠他一個承諾!
當初她爲了得到元四的情報,元峻要她幫忙想辦法娶到樑宛茹,她一口答應下來。
安陽對樑宛茹這個同樣不得樑湛喜歡的女兒,沒什麼恨意,反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平日裡也不曾怎麼爲難她。
但樑宛茹嫁給誰,她毫不關心。
誰想得到她會落到連回府都不敢的地步?
安陽把那信紙撕得粉碎,再將紙屑埋進香爐裡,搓着手踱來踱去想法子。
她也不想真出力幫元峻,只不過答應了他,至少要給他創造些機會,至於成或不成,那就不是她的責任了。
可如今她根本不敢出宮,樑燕喃得了消息,一定會去找那個人算賬,而那人就會知道她把他給賣了,萬一再遇到他她就完了!
她不擔心他會說出孃的秘密,畢竟那也是他的秘密,可若是他沒被樑燕喃解決,那被解決的就會是她!
安陽一想到那張和夜一樣陰暗的臉,和那夜他說的令人作嘔的話,心裡就不由打哆嗦。
雖然壽陽也有些奇怪,可比那個人要好得多,壽陽,想到壽陽,安陽頓時有了主意。
她一咬牙,出門找壽陽而去。
“公主呢?”安陽從她住的廂房來到壽陽院中,正廳裡空蕩蕩不見人。
“公主在後院。”小宮女躬身走前頭給她領路,“您請。”
安陽穿過廡廊,往後殿院子繞去,剛拐過彎,就倒吸一口涼氣,腳下瞬間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