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湛從金池園晚宴上回到小綠天,已快亥時,他換過衣裳,招呼丫鬟,“把醒酒湯送到燕回閣來。”
說完尋燕喃而去。
來到燕回閣外的海棠林,何三夫妻二人迎上來。
“大人。”
“燕喃今日可有什麼異動?”
“並沒有。”何三娘答,“仍和平日一樣,在德濟堂練完鍼灸,申時三刻回府。”
樑湛輕輕鬆一口氣,今日是元四那小子殿試,他還擔心燕喃會忍不住跑去看,着意在圍觀人羣中搜尋過她的身影,倒是沒見着。
如今見何三夫妻如此說,更放了心,終歸是得認命的吧?
“還沒睡吧?”樑湛進了廳,醒酒湯也剛好送來。
燕喃從裡間迎出來,乖巧笑着,“爹,您纔回來?”
“嗯。”樑湛淡淡應了一聲,“今日是武舉殿選。”
“我知道。”燕喃在他對面坐下,神色不動,“回來的時候,聽見外頭的放榜喜鑼了。”
樑湛端起碗飲了一大口醒酒的梅子湯,緩緩放下,見燕喃不提元四名字,也不避諱武舉,倒是更放了些心,“你若收了心,這些日子可出去走動走動,我讓何三夫妻倆跟着你。”
這便是收回了軟禁令。
燕喃抿嘴笑笑,一副寡淡的模樣,“我如今就想能快些治好孃的病,外頭處處都熱,也沒什麼意思。”
樑湛見試探過後,燕喃尚乖,這才說到正題,“這次文家的三爺取了頭名狀元,三日後在他們府上辦慶功宴,給咱們家的人都送了帖子,你去時,可能會見到元四爺……”
燕喃立即明白過來樑湛這麼晚還來找她的意圖,果斷道:“爹若是還不放心,我不去便是。”
真是好險,剛纔果然是試探啊!若剛纔她說想出去走動,是不是爹就直接不讓她出門了?
樑湛見燕喃主動避嫌,倒是笑了,“你放心,爹說了,只要你聽話,去哪兒都行。既然人家給你送了帖,就去吧,帶你妹子和文家的小娘子多接觸接觸。”
燕喃一聽這話頭,就立即捕捉到裡頭的信息,爹這是,想把樑宛茹的親事定到文家?
倒是個不錯的想法。
“好。”她一口應下。
樑湛手揉着額,接着道:“還有我上次和你說過的,東遼使臣屆時也會去……”
他放下手來,憂心忡忡看着燕喃,“儘量避開。”
“爹。”燕喃趁着他有幾分醉意,忍不住追問,“東遼使臣難道認識我?”
樑湛幽幽嘆一口氣,搖搖頭,似是自言自語,“且看吧,看看天意……”
說完擺擺手,站起身往外走去。
燕喃歪着頭盯着他背影,他越讓她避開,她越好奇,東遼使臣是誰,見了她會如何?
文家的府邸在內城西,緊挨着城牆根兒腳下,綿延佔了一大片地。
聽說這兒是前朝著名宦官高立的舊宅,被文家買下來之後,又買了臨近一條街,把這內城西城牆幾乎給佔了一半去。
燕喃知道這次赴宴,自己並不是其中主角,頗爲低調地只穿了件普通的蓮青色暗雲紋長褙,頭上仍戴那支燕銜柳的簪子,臉上連口脂也不曾塗,素淡清雅,似朵帶晨露的睡蓮。
樑宛茹打扮稍微隆重一些,但也不敢穿花戴彩,燕喃替她挑了一件金銀雙線捆邊的雪緞月華裙,上罩一層天香紗的短襦,頭髮簡單地以粉珠銀圈盤成十字髻,趁得小包子臉和一雙杏眼嬌俏又不失可愛。
姐妹二人來到門口,正好見到一身素白梨花長裙的安陽準備上馬車。
自長公主離世之後,安陽便比往日沉默了許多,浪蕩的性子也完全收起來,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知日日窩在府裡做些什麼,只有樑二娘子偶爾去她那兒坐坐,倒是崔五娘子隔兩日來看看她。
燕喃都不免有些感嘆,這兩人性子迥異,感情倒是真好。
安陽見到燕喃二人,面無表情,淡淡掃了二人一眼。
燕喃與樑宛茹向她規規矩矩見禮,“長姐。”
安陽低低“嗯”一聲算是迴應,垂下眸,徑直上了馬車。
文家辦的是夜宴,賓客們都在未時過後陸續到達。
馬車直接將客人們送入文家主府旁的園子中,燕喃與樑宛茹一下馬車,頗有些震驚。
沒想到這園子是老大一片淺草地,平平延伸到天際,都能看見不遠處的西內城牆。
此時正值落日西斜,夏日餘暉將草地鍍上一層金光,南面盡頭是一片粼粼淺湖,金光在湖面碎開,和天際橘紅晚霞融爲一體。
遠處飄來烤羊肉的香氣,炊煙裊裊升起,草地上的供人休憩的幾所亭子也是搭成圓頂帳篷的形狀,讓人頗有些來到西北大草原的錯覺。
燕喃還好,對這樣的風景不太陌生,只是開封府人仿江南風景的園林多,這樣打造成小塞外的,還真是有錢又任性。
樑宛茹就懵了,她沒出過開封府,何曾見過這種縮小版的草盡落日斜的塞外風景,震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捂住嘴“嗷嗷”直叫,立時就提起裙子撒丫子在草地上跑起來。
燕喃相信,要不是在別人家作客,她能就地打兩個滾兒。
就在她們前頭進園子的安陽顯然也是初見,愣愣地看了遠處好一會兒,方往前頭迎客的婆子走去。
文家的夜宴確實別緻,也夠奢華,今日是全羊宴,完完全全照西北草原風俗,就在南湖邊上堆起幾堆篝火,鋪設地氈,衆賓客席地而坐。
坐位前有長案,各色瓜果點心、美酒奶茶等已一字排開。
遊玩的娛樂更是豐富,沒有慣常筵席中的戲臺子,也沒有請唱曲兒的花姑,別出心裁地在湖上泊有小船,可垂釣,可盪舟;旁邊有馬棚,已有少年男女興高采烈地騎馬在草地上跑圈兒;還有蹴鞠場,不少人在上頭跑得酣暢淋漓;除此之外,還有投壺、踢毽等遊藝,已經來的賓客們早已玩得樂不思蜀。
元崢與武安侯蕭齊,一左一右陪着忠親王在草地上騎馬追着落日而去,連跑了五六圈,忠親王方拉着繮繩緩下來,馬兒緩緩往馬棚跑去。
元崢先行一步下了馬,來到忠親王身邊攙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