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飽含情誼的“父皇”,叫老人家欣慰的閉上了眼睛。
洛少雲渾身震了一下,晾是再怎麼做好了準備,也經不住敬重之人真正離去的這一剎那。他素來含着笑容的臉上,笑容沒有了,笑容背後的狠厲也沒有了,換做單純的悲傷,同樣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韓煙閉上眼,最後一個也跪了下去。
殿內一時縈繞濃濃的傷感。
洛少飛不知爲何,眼淚一直流個不停,像是一個真正失去摯愛父親的孩子。他的二哥則不停的磕頭,磕的額跡一片鮮血都不管不顧,繼續把尊嚴放在地下,給牀榻上那高高在上的君王送行。
韓煙特意睜了眼,看一眼洛少雲的樣子。他也哭了,和洛少飛一樣哭的淚流滿面,只是沒有聲息。
那是一個臣下,對君主絕對忠誠的眼淚。
三個人是一起走出宮殿的,殿外,所有的大臣、宮婢都早已經聽見剛纔殿內的哭聲了,此時正跪倒一片。
“陛下去了。”洛少雲低低沉沉的說,嗓音聽得出來剛纔哭過。
成片跪倒的人霎時也發出一片低低的泣聲,相繼抹着眼淚。
洛少雲不理會底下究竟有多少真情,多少做作,他一步邁出,牽着洛少飛的手,走到哭聲一片的正前方,“陛下去了,但是我們的少主回來了。他是陛下與納蘭皇妃的兒子,是我們的太子殿下,他會接管陛下的大業,統領我們北胡,做我們的新主子!”
說罷,將自己四弟拉到了人前,衝他說道:“去吧,這裡都是你將來的臣下,要訓話的儘管訓,要吩咐的儘管吩咐,不需要與他們客氣。”
洛少飛掃視了一圈眼前一雙雙的眼睛,後摸摸腦袋,低下頭去。
這丁點兒也沒有新王的樣子,忠臣們開始議論紛紛。
“殿下?”洛少雲皺了皺眉頭。
垂下頭顱的人兒,終於把腦袋擡起來了,他目光堅定着,道:“諸位大臣好,我的確是父皇的兒子,不過是我將軍府的少將軍,太子之位甚至新王之位,我無法勝任,也無意擔任,還請諸位另擇賢主。”
所有人大譁。
“你說什麼?”洛少雲尤其震驚,“殿下你剛剛還答應陛下……”
“我的確答應了父皇要光復北胡,但是不一定是我當新王才能光復北胡的。我可以替北胡平亂、開疆、闢野,我可以把我的終生奉獻給這裡,替我的國家做一切我力所能及之事。但是,爲王,不可以。”
“爲什麼不可以?”
“二哥應該清楚,我是將才,卻不是做皇帝的料。”
“我可
以輔佐你。”
“那不如四弟來輔佐你。”
“你說什麼!”
洛少雲睜了眼,不相信這種話是身爲皇子的人,能說出來的話。
洛少飛卻似打定主意了,心平氣和道:“王者,能人居之,若是推舉一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的帝王坐上那個位置,不過是庸人誤國,那並非好事。就算如二哥所說這般,你可以輔佐我,那我也不過是二哥指揮下的一隻布偶,與傀儡何異?二哥爲何不直接取而代之?”
“你開什麼玩笑?我不是皇室中人,我姓洛!”
“我也姓洛。”
他斬釘截鐵的說,換來猝不及防的一記耳光。
“少飛!”
韓煙驚呼一聲,扶住自己的男人,眉頭狠狠皺了起來。
衆臣中也有人驚呼的跳起。
洛少飛捂着臉,目光閃動,一言不發。
“陛下花費了二十多年的心血才把你接回來,才與你相認。你也在陛下的榻前,發了誓的,如今卻變着法子不認賬,你是想讓陛下死不瞑目麼?”洛少雲臉色沉下來,冷冷的說:“我再問你一次,你姓什麼?”
“我姓洛。”
沒有猶豫,沒有改變,同一個答案。
更重的一巴掌,再次扇過來。
“放肆!”韓煙一把將這巴掌攔了下來,毫不客氣的甩開,“丞相大人知不知道你現在教訓的是誰!”
對方一怔。
“你口口聲聲的太子殿下,今後北胡的新王!”她高貴的引頸,以太子妃的身份,攔在自己男人身前回答。
洛少雲啞口無言,斥冷的臉色很快沖淡了下去,垂首,衝洛少飛跪下,“微臣上下不分,做出忤逆之事,還請殿下降罪。”
洛少飛受着眼前人的大禮,很久沒有做聲,更久,面上攏上一層蕭索,退開一步道:“你是我二哥,教訓自己的弟弟,何錯之有。這禮,我受不得……”
說罷,黯然着神色離開。
晚上,洛少飛躺在寬敞寬敞、金黃金黃的龍牀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怎麼了?”她也被折騰的沒了睡意,瞅一眼問道。
他蓬頭垢面的坐起來,“我是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她愜意的躺在牀上,“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子承父業啊。古往今來,大家不都是默認這樣做的麼?那麼,我是父皇的兒子,自然和二哥說的一般,該接管北胡的政權,照料這個國家,是吧?”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
“可我一點也不喜歡當
皇帝。在舜國當少將軍的時候,每每上會兒朝就讓我頭疼死了,如果讓我做把持朝政的那個,天吶,我簡直不知道到時面臨文武百官我該說什麼。”想想就可怕,他抱住自己的腦袋。
她面癱着臉,斜瞅一眼過去,“你也就這麼點出息,是沒救了。”
“韓煙,我很黯然神傷了,不帶落井下石這麼損我的!”他不滿道。
她輕輕笑了笑,也坐起來,“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
“胡王陛下臨終前,與你說了什麼?”
他愣了愣,又想起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眼眶會會兒就紅了,“他說,我姓洛。”
“那不就得了。”
“嗯?”
“讓你做將軍府的兒子,是你父皇的遺願,他是懂你的父親,知道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其實沒有把北胡的責任強加在你的頭上,那麼你可以選擇不揹負。”
“那北胡怎麼辦?這裡剛剛平息一場內亂,萬事需要人來打理,我如果不頂上去,誰來接管這爛攤子?”
“最佳的人選,人人心裡頭其實都清楚,正如你之前所說,你二哥。”
“可是二哥不願意。”
韓煙笑了笑,“這不是他願不願意的事,而是他必須這麼做。就在之前大殿前,你當着衆臣的面,說要你二哥取你代之時,你有注意過在場的那些大臣們的神色麼?”
他摸了摸腦袋。
“沒有,是吧?可是我卻看得很清楚。那麼多人,聽聞那句話時,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反駁你,連一絲一毫的衝動都沒有,他們安靜的跪在那裡,埋着腦袋,等同於默認了你的觀點。”
“事實上,我想,這種局面,應該是胡王故意促成的,他其實早就有舉立你二哥接替北胡朝政的意思。否則,有哈維朵朵這前車之鑑,他怎麼可能還任由你二哥坐大,許他駙馬爺;讓他官至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任他發展商業,控制整個北胡的財政命脈;最後讓他憑一人之力,將整個哈維氏扳倒,徹底收復人心?”
洛少飛聽的瞠目結舌,咧開嘴,重又燃起了希望。
韓煙看的好笑,“所以了,你就不用糾結了,這王位你想坐,還不一定坐的上呢。你二哥如今是自己掉進了忠誠的誤區中,認爲他若接管了朝政,便是對你父皇的背叛,是不可饒恕的亂臣賊子,所以他不敢邁出這一步。”
“那怎麼辦?”
“簡單,讓他意識到,如果北胡真的交給你,就完蛋了!就行了~”
“……”
自黑的節奏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