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在考慮怎麼把鳳凰臺變成她的。
現在鳳凰臺已經沒有需要她擔心的人了,那些只會打嘴仗的人,他們就算想除了她,也只會發動所有人在外面罵她。
……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真是“和平”的世界。
她把這些人交給毛昭和白哥應該就夠了,萬一要是這兩個人能被這些人策反,那……其中一定有人才!
反而是好消息。
跳過這些人,鳳凰臺急需解決的並不是皇帝的尊嚴或皇帝的安危。前者,大梁皇帝的尊嚴丟了十幾年了;後者,包括她在內的鳳凰臺上的人就沒有一個希望把皇帝“救”回來的。
再跳過皇帝,那剩下的問題一個是臣子公卿,一個就是百姓。
可以統一將他們看成一類,他們都需要生存。
臣子公卿的生存依賴於皇帝,或者說皇帝座下的制度。皇帝任免官員,就是將自己的權力分給其他人共享。
如果將百姓分成兩類:世家與貧民,那世家賴以生存的養份就是皇帝分享的權力。
所以她必須給他們開闢一條通道,讓他們自我感覺可以登堂入殿,成爲天子之臣!
不過在這裡她就不能用魯國的那一套了。當時有姜旦在,她用姜旦這個魯王吸引了許許多多的壯志青年,破格提拔了很多人,纔打破了由八姓壟斷的蓮花臺。
可現在沒有一個姜旦給她用,她也不想用“太子”來故計重施。
這就有點麻煩了。
因爲大半的世家可能會因爲“太子”而伏首,卻並不會對着公主低頭。
哪怕太子還沒有膝蓋高。
看來她只能暫時放棄從世家中尋找人才了。
她對龔香說:“叔叔,讓百姓們學習魯字吧。就說……不是朝廷取仕,而是我這個安樂公主要找幫手,而我不識紀字,只識魯字,所以需要百姓們學習魯字。”
龔香當即答應下來,他已經想到爲什麼公主會對着他說這件事了!
“公主,那就由我這個魯國丞相來替大家教授魯字吧!”
他整冠肅手,大禮參拜。
姜姬親自扶起他,柔聲道:“都託給叔叔了。”
龔香回去後立刻就把王姻、姜儉、林昌指揮的團團轉。
他要先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啊。
王姻一聽公主讓龔相建學府,並由龔相來當老師,還有教無類,人人可學,就知道這是公主打算選士了。
他恨得咬牙,可再怎麼想都沒辦法把龔相給擠下去。
龔相比他更合適。因爲他是八姓,還是魯國丞相。
這樣的身份一站出來就代表着權威。
魯字在鳳凰臺一直是商人使用的多。世家中最多對魯字感到好奇,但絕不會讓家中子弟學它或用它。就連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也是不許他們用魯字的。
不過城外許多貧家子弟願意用魯字,因爲魯字比紀字更簡單也更好學。紀字就好像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沒有讀過幾年根本學不會紀字,它是文化與傳承的凝結。
魯字的出現就是爲了簡便、使用,所以從來沒有機會讀書的人更願意學它。
所以魯字就算在大梁傳播開來了,它也像是下等人的工具,難登大雅之堂。
龔香爲師就是把魯字重新擺在了案上。
所以他的身分和出身才這麼重要,也是這件事能成功的關鍵所在。
姜姬本想把白哥送過去,可又擔心白哥不夠龔香一手捏的,決定還是等龔香那邊有成果了,把他叫回來做別的,學府就可以交給白哥了。
他和龔香一樣,因出身而高貴。
——徐公弟子的身份真好用。
想起徐公,就叫姜姬感嘆。
值得慶幸的是她在三五年內不打算要雲青蘭的命,往多了說,□□十年也有可能。因爲在把全天下能打的都打一遍之前,雲青蘭都不會死,她需要“慶賊”做天下最惡的惡人,這樣其他人就天然正義了,特別是她身邊的人,比如姜武、霍九弈,他們日後也是要上戰場的,在戰場上肯定免不了殺人放火,那就一定會有人罵他們,這時“慶賊”就是一個很好的對比了,有他比着,姜武、霍九弈他們都不算壞了。
她覺得徐公在雲青蘭手中保命不難,而且這個時間差很好,正好夠她在鳳凰臺建立班底。
她現在只發愁徐公活不到那個時候,萬一他在這之前就壽數到了,那白哥等一行人可能就不會爲她所用了。
她也想用嶄新的鳳凰臺來向這老頭炫耀一番的。
姜姬把阿陀叫來,讓他寫情書。其他幾人都有事在做,阿陀還算清閒。
阿陀匆匆趕過來,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吏。他之前被姜姬試驗造出來的帝璽封了個傳旨,勉強算是個官了。
姜姬:“替我寫一封信給雲青蘭。”
阿陀就叫小吏都退下,自己鋪紙磨墨,一邊提醒道:“龔相說不能再在信中寫那些話了。”
就是不許再寫姜姬如何思念雲青蘭的情話了。
姜姬點點頭,“可以啊,你就寫我非常擔心他的身體健康,所以特意送藥給他,要他好好保重身體,以圖來日相見。”
阿陀最近一直在讀書,背大梁歷代出名的美文,聽了她的話,立刻就從思父、思子一類的文章中找到對應了,揮筆寫下,請她看行不行。
姜姬看了以後覺得寫得相當情真意切,纏綿入骨了,滿意地說:“很好。這是妻子思念丈夫的嗎?”
阿陀搖頭:“不是,這是稟波思念他的兒子的。”
“也可以。”這當爹的可真愛兒子,愛到睡覺睡到一半想兒子想到流淚到天亮。
然後她照例又添上一箱衣物,她命人準備了許多嫵媚風的女裝專門用來送人。鳳凰臺上的女裝也有許多變化,有一種就是沒有腰帶的,直接敞着懷,露出裡面的裡衣,當然裡面的衣服也並不失禮,不過一旦不繫腰帶,這個想像起來就很香豔了。
有了貼身衣物當信物,情書中沒有情話也夠了。
她又添了許多藥物,還有很多此時此地爲了祈求健康長壽的裝飾品,掛的擺的都有。
她也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希望徐公多活幾年的心願了。
阿陀說:“河谷現在應該最缺糧了。”
姜姬嗯了一聲,問:“公主城的信到了嗎?”
花萬里和霍九弈該回去了吧?
阿陀說:“還沒有。公主有信送回去嗎?要不要我跑一趟?”
姜姬笑着說:“想你爹了?”
阿陀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確實思念衛始。而最讓他擔心的是公主不肯帶爹爹來,爹爹一直心情很低落。爹爹說這不是公主的錯,讓他不要記恨公主,是因爲爹爹不夠好。
阿陀已經能體會到爲什麼公主不願意帶上爹爹。自從進城以來,公主的許多做法恐怕爹爹都不會贊同吧。雖然爹爹不會反對,但爲了兩人之間的情份,這種分歧越少越好,最好不要讓它出現。
姜姬:“那你就替我回去看一看,也替我傳個話。”
龔香是在阿陀走了以後才知道的,他馬上找了過來。
“公主有事吩咐阿陀去做?何不讓我去呢?”
姜姬搖頭:“你難以□□,在這裡我有許多事都需要叔叔。”
龔香嘆道:“難道公主城此時的事不要緊嗎?學府可以等一等。”
姜姬笑道:“果然瞞不過叔叔。”
此時門外侍人進來道:“王大夫求見。”
王姻到了。
龔香氣苦,翻了個大白眼,當即道:“他昨日才說忙得一天只睡一個時辰,怎麼還有空過來?”
姜姬大笑起來。
王姻進來時就看到公主倚在榻上,旁邊的龔相橫眉立目,神色不善。
他先對公主行禮,又對龔香行禮,坐下道:“公主遣阿陀回去有什麼用?我回去一趟更好。”
姜姬笑道:“竟然都猜出來了?那你們說說,我讓阿陀回去幹什麼?”
龔香與王姻對視一眼,客氣謙讓,然後異口同聲。
龔香:“自然是移公主城至萬應。”
王姻:“遷城。”
說完,兩人再次對視一眼。
姜姬低頭笑。
她確實是有這個打算。
公主城的位置很偏,以前很合適,現在就不行了。萬應城位於交通要道,上下貫通,非常要緊,也非常合適如今的公主城。
所以她想讓衛始現在開始把重心移到萬應城去。
龔香:“此事關重大,衛大夫只怕力有未逮。”
這個,她也確實擔心過。衛始是守成之君,不管給他一個多爛的攤子,劃好範圍之後,他會做得很好,甚至會超出預期。所以她之前纔敢把打爛的萬應城給他。
但他的性格不合適開拓。給他一個未知,他會越想越多,直到裹足不前,喪失機會。
但這回讓他去遷公主城也是因爲這幾個月來,他應該已經熟悉萬應城了,難度有一點,但並不是不能跨越的。
龔香和王姻都清楚萬應城以後就是姜武的鳳城,咽喉要道,公主打算邁出第一步,向鳳凰臺之外伸出一隻手了,這頭一步當然至關重要,不容有失。
兩人都信不過衛始的手段才寧願自己去,哪怕費些功夫也要把萬應城完完整整的變成公主的。
姜姬想起她告訴衛始不帶他時候他的神色,那是一種好像已經宣佈他的人生止步於此的灰心。
她還記得她帶着衛始等人到了遼城,一步步把遼城變成商城後衛始他們的變化,他們曾在她手中獲得新生,難道現在她要告訴他,他的極限就在這裡了,她不打算再給他新的天地了?
她想了又想,還是不想看到衛始就此灰心喪氣。
那就再給他一次機會。遷城並不是一件小事,但也並不是那麼難。如果能用萬應城讓衛始重拾信心,那還是值得的。
反正城都打下來了,早晚是她的,晚上幾個月也沒關係。
如果她能用這幾個月換衛始再有十年活力,不是也很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