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女孩的第二句話，黑顏自然有些驚異，如果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十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或許他能夠坦然面對，也覺得沒有任何驚訝。但是偏偏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瘦小的丫頭，還口出狂言要殺了他，這讓他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他的仇家太多，已經不需要問來人殺他的原因了。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應當是他殺的人當中遺留下來的。黑顏沉默了片刻，終於說話了，“讓你來殺我的人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不，是太瞧得起你了！”馮憐菊依舊擡起頭，冷冷地看着騎在馬上的男人。她殺過的人，雖然沒有他殺過的多，但是她殺過的人，一定殺得比他殺的漂亮！
黑顏才聽到馮憐菊的一句話，眼前便突然不見了馮憐菊的身影。還沒有等他回過神，便又感覺到手臂上被一條“繩子”緊緊地纏繞着。不過他似乎也沒有任何驚慌，只是一個機靈，迅速跳下馬背。
“鏘——”的一聲清脆之音響起，只見月光之下又多了一道白光，比月色更冷。
黑顏手中的劍在半空之中揮舞着，他的動作極快，黑色的雙眸也在一瞬間纏住了馮憐菊嬌小的身影。
“嗖——”的一聲，在月光之下，依稀能夠看得見那把冰冷的劍，指着前方，而前方，正是一雙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之下，在劍光之人，盈盈如玉。黑顏錯愕，他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或許也曾遇到過，只是從來不曾停下來仔細觀察。
馮憐菊雙眸依舊堅定，沒有一絲絲恐懼，更沒有一絲絲波瀾，彷彿視黑顏與他的劍不存在一般。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一向殺人不眨眼的黑顏第一次遲疑了，他自己也找不到遲疑的答案，或許是單純的想要多看看眼前的這雙眼睛，這雙他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黑顏突然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彷彿是恥笑，又彷彿是哀笑。黑顏一瞬間便覺得背後冷了下來，這樣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有。平生第一次害怕。
“噗呲噗呲——”周圍安靜得可怕，可是這麼一安靜下來，就聽到了一些剛剛不曾認真去聽的聲音。黑顏扭過頭，看了看剛剛纏繞住自己左手臂的“繩子”。
那一條小青蛇正擡起頭，死死地盯着黑顏，一根小舌頭也在它的嘴巴之中嫺熟地進退着。
“或許就在今晚，黑顏將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馮憐菊冷笑一聲。
“噗——”此時便聽到了黑顏吃痛地抽了一口冷氣，但是他手中的劍竟然沒有刺向對面的小姑娘。他明明可以在臨死前殺了她，可是他卻沒有動手。
馮憐菊看着指向自己的那把劍緩緩地落下，隨着黑顏的身體，“嘭——”的一聲，重重地跌落到地上。她不敢低下頭，不敢去看那個人死去的模樣。殺過太多人，她從未心慈手軟過，可是卻從不敢去看死人的模樣，或許是害怕看過之後便再無好夢，其實也不曾有過好夢。
她緩緩地轉身，擡起頭，冷冷地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今晚，滿月。
他們都不是狼，卻在這樣的夜晚異常可怕。
“噗呲噗呲——”小青蛇很快便從黑顏的手臂上爬了過來，纏繞過她的腿，一下子就來到了她的手臂上。
“青兒，我們回去吧！”馮憐菊的這句話略帶一絲絲溫柔，同時也摻雜着一點點溫度，或許只有對這條蛇說話的時候，她才活的像個人。這個時候，她才十二歲，一個應當純真的年紀。
“等等……”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沉悶的男人的聲音。馮憐菊驚訝，急忙回過頭，只見黑顏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她大吃一驚，她的青兒咬人的時候從來都是讓人立即斃命，眼前的這個人竟然還能夠站起來！馮憐菊害怕得忍不住向後退開幾步，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現在若要是眼前的這個人要殺她，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一會兒，黑顏便直直地站了起來，手中依舊握着那把利劍，這個時候馮憐菊終於看清楚了他的雙眼，深邃，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孤獨。
馮憐菊第一次失態了，一雙少女的眼睛充滿了恐懼，害怕得只能不斷地搖頭。
突然，黑顏飛快地朝她衝過來，馮憐菊來不及思考，甚至連雙眼都還沒有來得及眨一下。只是感覺到一股強風侵襲而來，逼得她睜不開眼睛。
她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死在刀劍之下，她以爲自己要死，也是要喝一口青兒的血死去。她這個時候倒是想要知道那種冰冷的東西是怎麼奪去生命的，或許這個時候死也是一種解脫。
可是，彷彿過了很久很久，馮憐菊還是沒有感覺到想象之中的疼痛，她甚至不敢呼吸，雙耳只聽到心跳的聲音。沒有死，沒有痛，還能聞到夜風吹來的血腥味。
微微地睜開眼睛，馮憐菊清晰地看到黑顏的容顏在自己的眼前呈現，這個人人害怕的惡魔並沒有那麼難看，反而有些說不出的好看。
就在這個時候，馮憐菊注意到黑顏手中的那把劍，從她的肩膀上方，穿了過去，卻沒有傷害她一絲一毫。但是那把劍卻在滴血，一股鮮血順着劍緩緩地流下來，即便是夜晚，在月光之下，也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又聽到“嘭——”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身後重重落地了。馮憐菊長這麼大，終於在這一刻深刻地體味到了恐懼的味道，還摻雜着濃濃的孤寂。
沒有去注意黑顏是在什麼時候收回他手中的劍的，馮憐菊只知道，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黑顏已經又倒在地上了，她知道是他救了她。她看了看身後倒下的那個人，被黑顏殺害的那個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璉古城的人，她知道，馮一笑早就派人盯着她了，早就想要她的命了。幸虧這一次黑顏救了她。
馮憐菊緩緩地蹲下來，擡起右手，輕輕放在黑顏的鼻前，還能夠感覺得到他的氣息，她有些欣喜，急忙從懷中拿出解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黑顏才醒了過來，看到坐在自己旁邊的小姑娘。他恍惚有些不適應，悠悠地起身，悶聲問道，“爲什麼要救我？”
“這應該是我要問的吧？”馮憐菊看到黑顏醒來，莫名就有些放下心了。從來不知道擔心一個人的感覺，今晚她有了很多第一次。
黑顏沉默了片刻，又說道，“有人要你殺我，你按照指示殺了我，這是一件事。但是你救我，又是另一件事。”
馮憐菊淡淡一笑，已經不想去思考到底是誰救的誰了，因爲她想要跟眼前的這個人在一起，他們都是一類人吧。
“既然你認爲是我救了你，那你就欠我一命，你以後就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