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之聲總是淒厲而引人驚懼。
力從地起,腳下的大地便是世間‘力’的源頭。
顧小年早先體質虛弱,練不得武,卻因爲‘登仙劍章’的奇異,而以自身養‘氣’,包容萬象,以此成就武者。
此時體質日益強健,所發揮出的力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勁力宣泄,經過大地的增幅,便彷彿是攻城的巨錘。
空氣的震盪戛然而止,好像被更強的力量生生撞散,段曠臉色一變。
他能感到一股莫名而來的力量,就在他想要有所動作的時候,一道聲音傳來。
“好了。”
聲音有些輕,就像是樹上落下了一片葉子,萬籟俱靜。
顧小年悶哼一聲,不由後退一步。
至於段曠,則是臉上閃過一絲不解,更多的還是一種不不甘,還有些懊惱。
顧小年平復心情,躬身立着。
“你破獲此案,算是擊潰了鬼神邪說。”魏佲軒問道:“那你,相不相信世有仙神?”
顧小年不知對方忽然問這個是什麼意思,他想了想,還是道:“北涼州連年乾旱,大漠飛沙,顆粒難收;南梁州積年累雨,洪災成患。天災一出,人禍自生,匪患橫行,處處刀戈。”
魏佲軒聽了,沉默不語。
這話不難懂,若世上真有仙神存在,那豈會眼睜睜看着人間受這多悽苦?
“陛下喜歡佛法,此番事後,怕是聖心也會受損。”魏佲軒淡淡說道。
顧小年抿了抿嘴,然後道:“陛下聖明,二十年來四海承平,想來不會受此影響。”
魏佲軒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擺了擺手,道:“你回吧。”
“是,小的告退。”顧小年躬身一禮,抓着手裡的魚,慢慢躬身退下。
一旁,段曠等他走遠,這才上前一步,拱手道:“屬下無能,望督主責罰。”
“知道自己無能就勤加多練。”魏佲軒淡淡道:“顧小年修武不足半年,就已經到了如今地步,雖說先天才是門檻,但他可不只是憑藉了根骨天賦。”
“是。”段曠躬身應下。
“你父與本督是故交,這點想必你如今也知道了,但正因爲此,你才更要做出點本事才行。”
魏佲軒的語氣很淡,卻讓段曠一下惶恐。
“屬下謹記督主教誨。”他說着,然後忍不住道:“只是屬下方纔沒試出那小子的根腳。”
“他在危機時的變通不錯,但真氣平平,料來也只是一門尋常奇功。不過你此後也要多注意,有《掌中伏龍》在,本督怕此子會再去找那頭老獅子。”
魏佲軒雙眼微眯,隱有深意,“如今陛下病情加重,怕是有些人沉不住氣了。”
說着,他從椅上起身,吩咐道:“收了吧。”
“是。”段曠應了,看着對方朝那座宮殿而去。
……
顧小年慢慢走着,手裡抓着魚。
皇宮之中,燈火通明,但黑暗處也有。
沒有什麼地方是永遠被光亮籠罩,巡邏的禁衛便踩過陰影與黑暗,甲衣鏗鏘。
顧小年踩下白玉臺階,此時夜晚涼風陣陣,吹得橋下池子裡水波盪漾。
然後,便有清脆的嗓音傳來,“顧大人?你怎麼在這兒?”
顧小年回頭,看着從另一面走來的兩道身影,略一躬身,“見過公主殿下。”
來人正是周衿,還有形影不離的花子陵。
“顧大人深夜入宮,可是有何要事?”小花瞥了眼顧小年手上五指穿透抓住的大鯽魚,開口問道。
顧小年看他一眼,對方穿着金吾衛的束身皮鎧,年輕英武,雖然在周衿身旁時姿態放得很低,但還是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股傲然和清高。
這也是個有野心的人。
顧小年想着,然後開口,“還未請教?”
“金吾衛偏將,花子陵。”小花淡淡開口。
顧小年點頭,“原來是花將軍。”
“哦?你聽說過他?”周衿揹着手,輕笑開口,“他可不怎麼出宮呢。”
顧小年搖頭笑笑,“沒有。”
小花眸子沉了沉,“顧大人還未回答本將軍的話。”
“小花。”周衿隱含責怪地喚了聲,因爲對方此言已經是有些失禮了。
顧小年擺擺手,將手裡魚示了示,“千歲大人賜了一尾魚。”
“魏叔叔?”周衿有些驚訝。
反倒小花瞳孔縮了縮,隨後語氣莫名,“原來是千歲大人。”
顧小年輕笑,隨後道:“若是無事,那臣就先告退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語氣微恭。
周衿長得很漂亮,年紀不大,身段玲瓏,更惹人喜愛。
此時聽了顧小年的話,她微微蹙眉,不由問道:“顧大人很忙嗎?”
顧小年說道:“還好,只是最近公事纏身,想來殿下也是有所耳聞。”
“是啊,倒是沒想到,神獸現世竟然是些江湖術法。”周衿扶着白玉欄杆,語氣飄忽,揉在風裡,有些說不清的情緒。
顧小年低了低眼簾,安慰之類的話他自然是不會說的,此時也輪不到他說。
“只是母后誦經唸佛這麼久,恐怕是要失望了。”周衿說道。
顧小年對此自然不能多說什麼,他只是輕笑一聲,“臣曾聽聞,世間無數香火客,只求如願不求禪。”
周衿挽了挽耳邊的髮絲,語氣輕柔而緩,“如願?”
顧小年見她看着別處的目光有些出神,便只是拱了拱手,悄悄退開了。
一旁的小花看見,也沒再多說。
……
顧小年沒回衙門,而是回了在神都的家,那處青衣巷的宅院。
有些日子沒有打掃了,桌椅上落滿了灰塵。
他在廚房生了火,將魚收拾乾淨,然後蒸了。
本來就沒什麼廚藝,也不奢求什麼。
但做這件事的時候,還是有些神聖,顧小年仔細用皁角淨了手,靜靜等着魚熟。
擦乾淨的桌子上,蒸魚上桌。
顧小年夾了幾口,眉宇間有些壓抑。
這魚能吃,就是味道不好。
“唉。”他長嘆一聲,沒再勉強。
有些東西,是勉強不來的。
顧小年揹着手走到院中,明月高懸,清清冷冷。
想到魏佲軒只憑借聲音便打斷了他與段曠的交手,他的心中就難免有些陰霾。
差距還是太大了,不過他並非容易被銼去鋒芒的人,越是如此,他只會越頑強。
丹田氣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心神牽動,夜晚飄忽的霧氣都像是受到了影響,一下潰散。
顧小年轉身回屋,簡單收拾了牀鋪,盤膝坐下。
內功的修行和對功法的觀想,他從未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