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想。”靈慧道長捋着鬍子仔細回憶片刻後,方纔謹慎地點頭,“沒錯。的確如此。不管我何時出發,選擇哪個方向,走多遠的路。都會在同一時間裡回到最初的地方。”
“那你遇見過路邊那個小木屋麼?”殷笑問道。
“小木屋?”靈慧道長滿臉疑惑,“什麼小木屋?”
殷笑咬了咬脣。瞥眼看見旁邊有根細木棒,便拾在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地面。“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秦穆擡手搭上她的肩膀,安撫性地輕捏了兩下,“我能聽得懂。聽不的地方,或許就是關鍵所在。”
“好。”殷笑點點頭,用棍子在地上畫了個圓圈,在裡面寫了個徐字,“假設裡就是徐家村。”說着又畫了幾條向外伸展的直線,代表通往外面的山路,“正常情況下,我們沿着路走,是可以出山的。可現在卻因爲某種原因,這些路卻被扭曲成了一個圓圈,而我們就圍着這個圓圈,不斷地循環往復,兜兜轉轉。但是……”她話音一頓,在旁邊飛快的寫下了“虛實”二字,“但是山川河流,地理變遷,並不是輕易能做到的。既然有路進來,也一定有路出去。我不覺得是這裡真正的地理形態被扭曲了。徐家村滅亡於六十年前,村裡的人不是鬼魂,此處也沒有障眼法,如果有,絕對逃不過我的眼睛。所以……我忽然覺得,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於現實中?!”
“不存在於現實中?!”靈慧道長驚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殷笑被他問的愣住,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想法。”秦穆思忖着開了口,“只不過……如果我們現在是在一個現實中不存在的地方,那這裡又是哪裡?”
“我也不知道!”殷笑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腦海中明明有許許多多凌亂的線索不時閃現,但就是捋不出個頭緒,也找不到那個關鍵。
頭頂忽然一沉,隨即被人輕拍了兩下。
殷笑“誒喲”了一聲,一擡眼正對上秦穆漆黑深邃的雙眸。她微微一怔,然後在他的注視下竟奇蹟般的心緒漸漸平穩下來。
秦穆挨着她的肩膀席地而坐,從她手中拿過那隻細棍,“現在最主要的是如何出去。”說着,他在地上分別畫了兩個方框,“殷笑,我們撇開你的想法是否成立先不論。只說說這幾天的一些事情。”
他在其中一個方框上寫了個“同”字,“先說說我們和靈慧道長的相同之處,那就無論什麼時出發,選擇哪一條路,都會回到最初時來到這裡的地方。還有就是這村子裡的人,徐家村的人死於六十年前,可你和道長卻又一直認爲這裡的人並非鬼魂。那它們是什麼?”
“這些人會不會是後來的?”殷笑插了一句。
“不會。”秦穆否定道:“大牛不知道湘湖水軍,也不知道依蓮山改了名字,更不知道雙喜鎮毀於天災。至少第一點就可以證明,他們不會是後來人。”說到這裡,他猛地想起什麼,眸光一閃看向靈慧道長問道:“道長,當年的事你既然多少經歷過,那麼你可還記得徐家村的慘案是發生在什麼時候。”
“這……”靈慧道長眉頭微皺,老半天后纔有些爲難道:“實在記不得具體時間了。應該就是三四月份的樣子,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
“嗯。”秦穆應了一聲打斷他,轉頭看向殷笑,“你還記得昨天我和你說過的麼?”
殷笑疑惑地看他,“你昨天說過的……”
秦穆自顧自地接下後面的話,“我說這些的衣着和時令不符,都十分厚重。”
“啊!”殷笑驚呼,似乎想到什麼,但一時間又不甚明瞭。
秦穆也沒追問催促,只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但是我們所感受的溫度,卻仍是和進到這所村子之前一樣,並沒有發生變化。所以你說這裡很有可能是不存在於現實中的地方,我覺得也對,卻也不對。”
“也不對也不對?”殷笑眨巴着眼睛,滿臉迷茫,“你這一說我更糊塗了。”
秦穆低頭思忖了片刻,輕聲嘆了口氣,“怎麼說呢。誠如你所言,山川河流不可能說變話就變化。我們現在走不出去,很有可能是一葉障目,迷失在虛妄之中。可我們卻實實在在地能感受到現實中的溫度和聲音,正常人的感官也沒有消失。”
“王爺……”靈慧道長猶豫着開了口,“剛剛聽王爺所言,貧道倒是忽然想起了門中的一件密事。”
秦穆偏頭看他,挑了下眉稍,“道長請講。”
靈慧道長捋了捋山羊鬍,“貧道有位太師叔祖,道法修爲皆在太師祖之上。他年過古稀時,忽然得以悟道,便去山中坐化。可結果卻未能飛昇成仙,而是悄然離世。門下弟子發現後,將他埋葬。可沒過幾日,太師叔祖卻又出現在衆人眼前。”
“是魂魄歸來了麼?”殷笑問道。
靈慧道長搖了搖頭,“起初門下弟子也都這麼認爲……”
道門之中,術法高深的得道高人死後的確能魂魄不散,在世間徘徊許久。所以門中弟子見他返回,也並未驚訝。只以爲是他心中對師門仍有留戀,方纔徘徊不去。可靈慧的太師叔祖顯然不是。他回到門中之後,便如同平常那般,每日打坐吐納,悟道求仙。彷彿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這世上。
時日一久,陸續有人發覺到事情異常。
可當時靈慧的太師祖外出雲遊,不在門中。他們無法稟告掌門做主,又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於是便有幾人直接找上了靈慧的太師叔祖,將他已經故去的事情說出。
靈慧的太師叔祖聽聞那些的人話之後,並不相信。只當是門下弟子調皮,同自己開的玩笑。他爲人隨和,平時也常有小輩找他嬉鬧。可直到那些人將他帶至自己的墳前。
“太師叔祖看見刻着自己名號的墓碑後,很是驚訝。隨後嘆息了一聲,便在衆人眼前立刻化作青煙而去。”靈慧道長說完最後一個字,也發出一聲長嘆。那又惋惜又驚奇的神情,彷彿當時情景,他曾親身經歷過一般。
旁邊殷笑和秦穆面面相覷,半晌沒言語一聲。
靈慧道見兩人不說話,也不覺尷尬,繼續不緊不慢地自顧道:“我曾經問過師祖,太師叔祖之事,究竟是何緣由。師祖說太師叔祖之所以能夠“死而復生”皆是因執念而起。修道之人本就心念堅定,再加上常採日月之精,靈氣充沛。普通人若是因執念過重,魂魄不散,久而久之,必爲厲鬼。可太師叔祖的魂魄已經歸去,所以只剩下了一股執念。”
秦穆抿了抿薄脣,聞音知意道:“那照道長的意思,這村中之人,也如同令太師叔祖一樣,也是沒了魂魄的一股執念?”
靈慧道長點頭,“貧道覺得極有可能。”
“可他們並不是修道之人啊!”殷笑疑惑不解,“而且這地方也不是靈氣匯聚之所,怎麼可能全村人都死後魂魄歸去,卻又執念不散,如同常人般每日起居生活。”
“或許就在他們死之後,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秦穆邊說着,邊用手中木棍在地上隨意亂畫,“當時府尹請道長師父做法,他來此後不是說過:有違天命,來晚一步之類的話。想必在他來此之前,此地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才使得這全村之人都如道長太師叔祖那般“死而復生”。”
殷笑歪着頭想了想,“那道長,你的太師叔祖也每日都重複做着相同的事情?”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靈慧道長嘆氣,“不過倒是有一件事,師父好像說過,太師叔祖仙逝前曾練了半套劍法。他死而復生之後,每日也還是之練半套劍法,明明已經十分嫺熟,卻始終不曾進展下去。”
“所以……”殷笑摸着下巴,從旁邊又撿了根棍子在地面上敲敲打打,“所以這些人,不單單是活在執念中,還是活在記憶裡。他們相信自己活着,所以才能繼續存在於這世上。可又因爲他們與正常人不同,無法真正繼續後面的生活,便日復一日的,重複着以往的記憶。可能是死前的某一天,也可能是死前的某一段。或許是原封不動的循環往復,也可能是順序錯亂。”
“嗯。”秦穆點頭贊同,“極有可能。而且顯然這徐家村裡情況,是在不斷重複着同一天的記憶。”
殷笑接話道:“因爲每個人每天做的事情不同,記憶也不同。所以我們和道長經歷的纔會有所區別。”
“嘶……”靈慧道長倒吸了一口涼氣,忽然突發奇想,“如果我們真是被困在了這些村民的執念和記憶當中,那是不是隻要打破這些人的記憶,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這村子便會消失,我們也就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