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所在的村莊距離此處不遠。
以殷笑現在的身體狀況,步行也不過小半個時辰。
村落規模不大,全村也不過三十幾戶人家。村口前竟然立了塊地碑,上面刻着徐家村三個刻的篆體。大約因爲年頭久遠風吹日曬,痕跡已經有些模糊。
路過那裡時,殷笑看着碑上的字心頭忽然涌起一陣怪異的感覺。不由放緩腳步多看了幾眼。
兩人在一起久了,倒也培養出了一絲默契。秦穆只見她如此,便立刻察覺到她的心思,攬住她的肩膀低聲耳語道:“怎麼了?”那狀態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夫妻間低語情話。
一旁的大牛看到了,急忙漲紅着臉瞥開目光。非禮勿視。
殷笑轉眸對上秦穆詢問的目光,微微蹙了下眉頭。正思忖着該如何向他形容自己的感覺,不遠處忽然走來個鬚髮花白的老者。
“大牛。”老人徑直衝着三人走來,“這兩位是……”他話是問的大牛,可目光卻在秦穆和殷笑這兩個外來人身上掃量着。
秦穆往前上了小半步,一邊恰到好處的將殷笑半個身子擋在背後,一邊衝着那老者微微點頭。
“村長。”不能那老者走到近前,大牛已經急忙迎了上去,和他低聲交談起來。
兩夥人之間還有幾步遠的距離,大牛又刻意壓低了聲音。正常情況下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可秦穆如今已經恢復了五層內力,完全將兩人對話收入耳中,聽得一清二楚。
他轉過身,微低下頭,像是和殷笑在說着什麼私密的話。實際上卻是將那兩人的對話內容簡要轉述給她。
“大牛在那好像是村長的老人說我們的情況。“
“對方似乎有些猶豫,並不是很想讓我們……”
“我能聽得到。”殷笑忽然低聲打斷了他。
秦穆愕然微怔。
“呵呵……”殷笑乾笑了兩聲,略微有些尷尬地解釋道:“自從在雲英莊發生那件事之後,我的感官就開始變得特別敏銳。只要我願意,村子最那邊的人家在說什麼,我也能差不多聽個清楚。“
秦穆抿起薄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黑眸深邃晶亮。
殷笑咧了咧嘴,沒有再說什麼。
大牛這時和村長交涉完,走了過來,衝着兩人道:“那個,山中常有盜匪出沒,村長謹慎些也是爲了大家的安全。兩位不要介意。”
“言重了。”秦穆結束了和殷笑的眼神交流,“是我夫妻二人冒昧叨擾纔是。”話是對着大牛說,可視線卻不經意瞟向已經漸行漸遠的老者的背影。
大牛搔着頭繼續道:“那個村長答應讓兩位借宿,穆公子和夫人要是不嫌我家簡陋的話,就去我哪裡將就一下吧。”
“叨擾了。”秦穆淡淡說着,已經微側開身,示意他前方帶路。
整個村子裡的房屋組合在一起,差不多坐落成了一個品字形。
大牛家在村尾最末端,院子不大,一正兩廂,另外還有一座牛棚和小倉房。
路上殷笑和大牛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知道他今年剛好十九,尚未婚配。父親在去年過世,家中還有位母親。
三人到地方的時候,大牛母親正坐在院子裡編竹籃。見有生人上門,立刻放下手上的活兒,站起身來侷促不安地看着秦穆也殷笑兩人。
大牛將剛剛和他們相遇的經過以及兩人的遭遇與來意又敘述了一遍。大牛母親聽完倒也沒說什麼,卻立刻轉身去了廂房,替兩人收拾起屋子。
大牛轉過身來衝兩人笑笑,神情中仍是充滿了山裡人的害羞和樸實,“那個,家裡房子破,委屈公子和夫人了。”
秦穆微微頷首,沒有說什麼。
殷笑回以一笑,說道:“大牛哥你太客氣了。你能收留我們幾日,已經很感激了。”說話間,她目光無意中掃過大牛家院子後面的笑山坡。
那裡還有所院子,三間房,有種孤零零地感覺。
她驀地一怔,剛剛在村口看見地碑時那種怪異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而且似乎更加強烈了一些。
秦穆也順着她視線的方向瞧了去,然後指着那所院落問道:“大牛哥,那戶人家也是你們村裡的麼?”
“哦。是。”大牛沒有回頭便已經知道他問的是哪一家,“那是徐木匠家。他平日裡喜歡敲敲打打做些東西,那邊山坡上空地大,方便施展。就搬去了那裡。”
“原來如此。”秦穆點點頭,沒有在繼續追問。
可殷笑卻仍舊看着那裡,漸漸蹙起了眉頭。
山裡人沒見過什麼市面,但卻十分淳樸熱情。
大牛母親手腳十分麻利,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已經將廂房收拾出來。
那裡是平時放雜物的地方,稍微一點潮溼的味道,沒什麼人氣。但卻也乾淨整潔。
她還十分周到的燒了一大鍋熱水,將家中的浴桶也清理出來讓兩人使用。
大約是覺得殷笑和秦穆是夫妻,可以一起共浴不需要互相避諱,便只准備了一桶水。還熱情地招呼兩人一起去洗。
縱使殷笑臉皮厚度一向過硬,卻也忍不住感到一絲尷尬。秦穆倒是鎮定一臉鎮定自若,一臉誠懇地到過謝後,便拉着殷笑進了屋子。
桶裡的水“騰騰”地冒着熱氣。
殷笑看着氤氳的水霧怔愣一瞬,倏地轉頭看向身後的人,“這怎麼洗啊!”
“你先去。”秦穆仍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說着便轉過身去背對着浴桶,“你先去洗,我不看你。等你洗完了我在洗。”
秦穆用她用過的洗澡水?!這人腦袋沒病吧。
殷笑驚駭地瞠目結舌,腦袋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
再緊接着,她一張臉熱辣辣地紅了起來……
就算這會兒是特殊情況,他不嫌棄不介意。可……可在兩個人同處一室,連個遮擋都沒有的情況下,讓她沐浴。就算他轉過去不看,也怎麼想怎麼覺得很危險吧。
而且又不是非得這麼委曲求全。大不了再燒一桶水便是了。
想到這裡,她擡腳就往門外走去。
“你幹什麼去?!”秦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我……我去和徐大娘說,再燒一桶水好了。又不是非得……”
“噓……”秦穆在脣邊豎起一根食指打斷了她。他隔着窗向外張望了一眼,拉着她往屋子角落裡走了走,然後略微壓低了聲音,“剛剛進來的時候我看了下,除了村頭那口井之外,這裡每戶人家院中應該都沒有水源。你要在燒一桶水,大牛他們家就還要去挑水,等於是給人家增加麻煩。”
呃……這個她方纔倒是沒有注意。她只顧着回味進村時那種怪異的感覺了。
而且……秦王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替人着想了。
她狐疑地上下看了他幾眼,張了張嘴正想要說什麼,卻被他再一次截斷了話頭,“而且……既然說了我們兩個人是夫妻,在一起共浴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這樣,會讓他們起疑的。”
“起疑又怎麼了?”殷笑皺了下眉,不太明白他這樣的反應是因爲什麼。
秦穆默然了一瞬,隨即緩緩吐出口氣,“殷笑,你難道不覺得這村子有點怪麼?”
殷笑不由眨巴了兩下眼睛,“我……我的確是覺得怪。但是不知道和這村子有沒有關。”因爲那種感覺只在她經過村口和看見大牛家後院那所院落時纔出現。在這村子裡行走時,她倒是並沒有感覺到什麼不正常的東西。
她吞了口唾沫,聽見他這麼一說,渾身上下的汗毛漸漸豎了起來,“那個……你感覺到什麼了麼?”
秦穆卻緩緩搖頭,“我說不出來。”那是一種常年征戰沙場而練就出的,能夠敏銳感知到危險的本能。而這個地方,隱隱約約地,就讓他嗅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但具體是因爲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唉……”想到這裡,秦穆不由微微嘆了口氣。他這會兒有些後悔來這村子裡落腳休整了。一直在山中轉悠,也並非走不出去,等到了外面找到城郭村鎮,就可以聯繫烏衣衛的暗樁前來接應。可這村子封閉在深山之中,可以說是與外界完全不相通,他的內力也沒有完全恢復,若真是有什麼極度兇險的變故,只怕難保兩人周全。
“殷笑。你沒感覺到這裡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麼?”
“沒有。”殷笑搖搖頭,“這裡沒有那些東西的。”
“那你剛纔爲何盯着那所院落看?”秦穆又問。
“我……”殷笑頓了頓,不知道該如何給他解釋那種感覺。想了一會兒,終於找到差不多的語言道:“不只是那個院落,怎麼說呢。我就是覺得村口的地碑,還有山坡上的院子,和這整個村莊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格格不入?”秦穆疑惑。隨即在腦海中仔細回憶了一遍這兩處,並沒有覺得哪裡又不協調的地方。
“唉……”殷笑長嘆口氣,“怎麼說呢。就是,我覺得那兩個地方,和這村子像是相處於不同的世界當中。雖然能夠看見,彼此也沒什麼界限。但是那種感覺,就……就好像兩個彼此相連的世界。看上去好像是同一個地方,但實際上並不是。哎呀,我也說不清楚!”
“那就先別說了。”秦穆擡手點了點她的脣瓣,然後話音剛落,院子外面便響起了略微蒼老的聲音……
“大牛,大牛!”是方纔村口遇見的那位村長。
因爲參加年會,剛剛纔碼完,更新晚了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