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牆之隔讓蘇青鸞停頓下來的心驟然翻騰了起來,她有些難以按捺的想要爬上那高牆,而高強裡面的人聲距離她,也近在咫尺。
她就是想知道,城主特地易服而出來見這個鄴公子,究竟是爲什麼?十年前那場動亂,與這鄴公子究竟有多少關係?
如此想着,蘇青鸞更加賣力的爬了上去。可誰知道,就在她爬上牆頭的那一刻,她只覺得手上拿捏着的那牆垣軟綿綿的,就像是頃刻就要崩塌了似的。
待得她張眼看去的那一刻,豁然……她眼前驟然只覺得一道白光閃過,將這片記憶崩塌得七零八碎,只有蕭璟在催眠之中大聲的吼着,“蘇慕,蘇慕……”
青山居之中,被催眠住的蕭璟在不斷的呼喊着這個名字的時候,整個人從羅漢牀上滾了下來,在外面聽到動靜的蕭定山第一時間就踹開門來,看到蕭璟倒在地上的時候,臉色大變,“蘇青鸞,你做什麼?”
然而,蘇青鸞卻忽然無視蕭定山的大喝,她猶然不肯叫醒蕭璟,“接下來呢,你入都尉府做什麼?”
蕭定山已經衝了過來,隨手卻是從旁邊的刀架上抽出刀來,橫在蘇青鸞和蕭璟的中間,“蘇青鸞,你膽敢傷害我父親一下試試看?”
蘇青鸞停住了問話,這臨門一腳就這麼被生生的止住了,她看向蕭定山的目光時,也是有着怨懟,“就差這一會功夫了,你還怕我殺了他不成?要殺早殺了……”她也怒了,她苦苦追尋這麼多年的兄長,即將要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究竟是由誰主導的,就這麼被生生的打斷了。
蕭定山也看出來了,“你不是來爲我父親治病的,你想做什麼?”
蕭定山根本不知道蘇青鸞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但如此看來,蘇青鸞的目的必不單純。
“我都說了,我在查案,查十年前我兄長蘇慕失蹤一案。”蘇青鸞沒有掩飾,由於剛從蕭璟的記憶中出來時,她猶然無法平復自己翻滾的心。
蕭定山卻震驚了,“蘇慕是你兄長?”
這個消息於蕭定山而言,太過於震驚,他拿在手上的劍都微微有些拿不住,“爲什麼,你會是他的妹妹?”蕭定山喃喃的說着,但到底還是將劍收了回來,兀自將倒在地上的蕭璟扶上羅漢牀。
見蕭璟雖然還在昏迷中,但應當無大礙,蕭定山鬆了一口氣。
他側首看向了蘇青鸞,“難怪你會和阿九聯手,原來如此。”
蘇青鸞見蕭定山這般反應,也忽然想起了什麼。當年事發的時候阿九與歌盡都是少年模樣,蕭定山是蕭璟在外面的私生子,那時候……蕭定山在做什麼?
於蕭璟剛纔那短暫的記憶中,蘇青鸞並沒有看到蕭定山的蹤跡。
蘇青鸞問:“我兄長一案,與你有關?”
“你兄長一案不是早有定論了嗎?當年父親爲了保雁翎軍名聲,只抹去了他們的存在,你兄長與賊人串通,打進雲城。”
“不可能。”
蘇青鸞這次是篤定的。
或許放在這之前蘇青鸞沒有這麼篤定的底氣,但是從剛纔過後,她切身的體會到兄長對部下的愛護,他每每站於高臺上望雲城之時,那場上黃沙飛揚而起,那一刻天地蒙塵,可兄長的心是澄亮的。
他在守護雲城。
蘇青鸞是切切的感受到的,於是此刻她無比的堅定,從那剛纔與蕭璟一同蹲在地上的身子緩緩的站了起來,看着羅漢牀上那對父子,“我兄長頂天立地,絕對不會做有損百姓,有損雲城的事。”
如同蕭九也好,歌盡也好,一個是生命如草芥的將領,是不可能那般得他們愛戴的。
可是,卻在蘇青鸞說出這話的時候,蕭定山大吼了一聲,“你別查了,都十年前的事,死也已經死了,查了又有何用?此案已經蓋棺定論,再查又如何?”
“蕭定山,你與城主與都尉府等人至今身居高位,毫髮無損,我兄長至今屍骨無存,我就是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什麼事,查不到我不會罷休的。”蘇青鸞也大吼了出來,聲嘶力竭。
可隨着聲嘶力竭過後,忽然聽到劍鳴的聲音一閃而過。
蕭定山一劍朝着蘇青鸞的面前劃過,劍鋒鋒利,劍風一過的時候蕩起蘇青鸞鬢邊的青絲,甚至還砍下了數根。
眼見着青絲劈落,蘇青鸞站在那裡嘲諷的笑了起來,“蕭定山,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蘇青鸞,你知道我不會殺你的。”蕭定山握着劍,語氣冷冷的,卻是蘊含着內心之中對她的火熱,他直視着蘇青鸞,道:“你如果要給你兄長正名,我答應你,等我繼承了城主我恢復他的榮封,幫你挖地三尺也要尋回他的屍骨,但現在……沒必要再深挖了。”
“你要的,不過就是死者安息嗎?我答應你,但是不要再對我父親打主意了,我不是怕你殺了他,是怕他殺了你!”
這是蕭定山的肺腑之言,對蕭九他絕不會如此手下留情,但站在眼前的是蘇青鸞,天殺的……誰叫他便是鬼迷了心竅,真真對她動了心,不忍看她往死路上走。
然而,蘇青鸞還是那句話,她道:“你有本事就殺了我。”說着,她不顧蕭定山此時想將她按住的神情,她低頭看向蕭璟,道:“他這麼多年,守着這些秘密就不難受嗎?你看他都快瘋了,當年的他……多麼儒雅風範啊!”
只聽到儒雅風範那話,蕭定山驟然變色,“你都知道了?”
蘇青鸞看着蕭定山,忽然怔住了看着蕭定山。心裡像是被打住了的一個結,怎麼都團不開,但是在此刻蕭定山這句話一問的時候,蘇青鸞又開始疑惑……自己是否解錯了?
蕭定山見蘇青鸞許久不說話,忽然也沉了下去,似乎意識到自己多嘴了。
蘇青鸞乜了蕭璟一眼,又看了蕭定山一眼,神思遊移不定,心裡那個結越滾越大,她到最後脫口而出,問他:“鄴公子是誰?”
“鄴公子!”
蕭定山再一次驚呼了出來。
而緊接着,在蕭定山這一聲驚呼聲出的時候,一直昏迷着的蕭璟也像是受到了什麼樣的刺激似的,沒有蘇青鸞解開的催眠,在此刻也被強行喚醒了起來。
蕭璟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瞠開雙目發着青光,像是要殺人般模樣瞪着前方,睚眥欲裂,就像是面對自己此生最大的仇敵,大吼了一聲,“誰準你們說他的,不是說了嗎,將那亂臣賊子,千刀萬剮,懸顱城樓……”
蕭璟這突然的醒來,又一時情緒這般的激動,在懸顱城樓說出的時候,竟也忍不住心血翻騰着,最終忍不住一口血劍噴了出來。
“父親!”蕭定山驚呼。
在蕭定山的驚呼聲中,蕭璟這纔像是整個人鬆懈了下來,閉上眼昏迷了過去。
蘇青鸞道:“他無大礙,心事鬱結十年,吐了一口淤血對他來說,有益無害。”她邊說邊看着昏迷過去的蕭璟,目光深深的,幾欲將他看穿。
可是,先下蕭璟徹底昏迷了過去,蕭定山也守着蕭璟不肯動,蘇青鸞再沒機會了,想再找個機會趁虛而入,只怕再沒那麼容易了。
然而,蘇青鸞在看着蕭璟的時候,心中卻忽然像是吃了顆定心丸。
鄴公子,便是那時候帶頭打進雲城的人,那天……城主到都尉府中,是去見這鄴公子的。
蘇青鸞現在又多理出了一條可尋的線索,那就是……黎橦和那鄴公子,究竟是什麼關係?爲何連城主都要易服出破雲莊,悄悄的從後門去見這人?
眼下既然已經無法再從蕭璟的嘴裡撬出什麼了,蘇青鸞看了看外面,心裡暗自盤算着時間,這麼久了,歌盡應該能夠清楚自己給他留下的線索。
她幾乎可以確定蕭九藏在哪裡了,歌盡這會應當救出阿九了,而且就看情況阿九身體不妙。
只是,在蘇青鸞盤算着該當如何從蕭定山這邊脫身的時候,蕭定山卻開口了。
“你以爲你如此費盡心力的查十年前的案子,就不是在爲他人做嫁衣裳嗎?”
蘇青鸞原本想退的心思,忽然卻頓住了,“什麼意思?”
蕭定山將蕭璟安置好,看蕭璟此刻雖說剛吐了一口血,但是睡眠的時候倒也的確安穩了,比起之前日日夜夜受着頭痛的折磨,這會反倒讓人心安。
蕭定山安頓好了蕭璟,便站了起來,但依舊隔絕在蘇青鸞和蕭璟中間。
蕭定山看着蘇青鸞,神情沉重,卻也嚴肅異常,“你只因爲假陰兵一案便將我當做魑魅魍魎,那你可知,蕭九也是人心鬼蜮呢?”
他走近了蘇青鸞,彎下了身道:“你被他利用了,又何嘗得知?我從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他和我是一樣的人,即便我手上沾滿了鮮血,他一路走來,又何嘗乾淨?”
蘇青鸞擡眸,對上他的眸子,神情不悅,但眉心之間卻緊蹙得幾乎出了嵌痕。
”你先別急着反駁我,”蕭定山見蘇青鸞開始不悅了,率先打住她,繼續說:“蕭肅容自從錦城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派人跟着他了,尋找機會……殺了他!”
蘇青鸞原本的確是想開口的,但在聽到蕭定山這般坦誠的時候,反倒是沉默了下去,只笑了一聲,“你倒實誠!”
“我第一次動手的時候,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蘇青鸞沒有回答,但不可否認,她忽然想知道……蕭定山接下來會說什麼。
蕭定山說:“那夜在城內,我見到了陰兵!”
“真正的陰兵!”
蕭定山的話,讓蘇青鸞想起剛進雲城的時候,蕭肅容也說自己在雲城裡撞見了陰兵,那晚午夜……他被陰兵擡着走,第二天便出現在了城外。
然而,此時蕭定山卻告訴她,“陰兵救下了他。”
直到昨夜,蕭九在一片追殺中卻忽然消失不見,這才讓蕭定山想起那晚上的情景,他一路追蹤蕭九,想找機會逼他出手,甚至於有機會便了結了他。
可那時候,陰兵卻也忽然一眨眼便出現在街道上,扛起了他,一路直走,最後在那一瞬間,消失在茫茫的夜霧當中。
回想起當時情形,蕭定山的指關節不住的敲打着旁邊的牀沿,並無發出聲響,但卻顯示出他此刻內心焦躁與強行想鎮定下來的心思。
“原先我以爲陰兵掠人,定然會殺了他,可後來他卻安然從城外回來。現在想想,陰兵不是要殺他,是在救他!你卻告訴我,陰兵爲何要從我手上救下他?”
當時蕭定山沒能反應過來,直到昨夜蕭九的脫身,蕭璟才醒定,”因爲他纔是那些活死人背後真正的操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