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藥的心症本來就未好,現在哪裡受得了這麼多人的圍觀!
蘇青鸞一看,血直衝腦門上,一怒之下衝上去將人羣給撥開,“做什麼呢,君無雙在哪裡,小藥哪裡能這樣……”她說着,一上前就拉起小藥的手。
小藥似乎還沉浸在無數人灼灼的眼光中,在這指指點點裡他就像是烏龜似的龜縮在殼裡面。而此刻手腕忽然被蘇青鸞一拉,小藥本能的想要縮回去。
可蘇青鸞比他更用力,吼了一句,“小藥,別待這裡了,小蘇帶你走。”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時,小藥才擡起頭來,沒有再掙扎了,可是也沒有動。只是凝着一雙眼裡的水霧,直直的盯着蘇青鸞看,一直看,一直看……
就像是,暌違了許久的樣子,忽然見到了蘇青鸞到跟前來。
小藥驀然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眼淚再也止不住,就坐在那角落處,就這麼沒有半點徵兆的,在蘇青鸞拉起他的時候就哭了起來。
這一下,倒是讓蘇青鸞很是無措了起來,“我……我沒弄疼你吧?”她記得是沒有的啊!
更何況,這周圍百姓這麼多,小藥這麼一哭起來,大家的目光全部都轉向了蘇青鸞這邊,這也讓蘇青鸞一下子變得更加尷尬了。
而小藥則是張着嘴巴不停的哭着,這聲音撕心裂肺,就是將司理院裡的君無雙都給驚動出來了。
“怎麼回事?”君無雙一出來,似乎也沒想到小藥的身邊圍着那麼多人,不禁也帶着不悅,“小藥的親眷呢,可曾找到了?”
迴應他的是那些衙役不斷的搖着頭,目光有些隱晦的指了指小藥,“都不敢。”
簡單的三個字,倒是很清楚的將眼前的情況給端明白了,君無雙沉吟了一下,“這情況的確是有些棘手,但是誰把小孩弄哭的?”
這下,衆矢之的成了蘇青鸞。
蘇青鸞看着自己,又看了看小藥,再看了看周邊所有面向自己的目光,她登時就火大了,“君無雙,你怎麼把小藥一個人扔在這裡,這麼多人……你要,要他如何自處?”
君無雙也沒想到會是如此,責備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而後對蘇青鸞道:“昨夜發生命案,司理院裡一時騰不開人手,疏忽了此事。”
“疏忽了此事!”蘇青鸞就着君無雙的腔調說着他的話,言語中有止不住的嘲諷。“君大人日理萬機,無非就是張榜出去讓人來認領當年失蹤的孩童,輕飄飄的一句話,小藥的感受對你來說算什麼?”
君無雙臉色難看了起來。
蕭肅容在一旁幫忙驅開圍觀的一些人,給了小藥一個空間,可是依舊止不住小藥嚎啕大哭的聲音。
聽着小藥這哭聲,蘇青鸞的心中就越發的憤怒。
“我早說了,小藥由我帶走,你看看眼下這些人,哪個是他的至親?你覺得把小藥當成猴子一樣給他們圍觀,就是幫忙找回親人了嗎?”
君無雙無言以對,“今日這事,司理院的確有責,本官會讓人上心處理,但……小藥不能交到你手裡去。”
莫說蘇青鸞一身所學都是君無雙最看不上的祝由之術,就是按照律例流程,都不該由蘇青鸞帶走。
“爲什麼?”蘇青鸞聲音不覺提高了起來。
“不爲什麼,就因爲這案子在本官手裡,他就得名正言順,那麼多孩子只剩下他一個,本官更得慎之又慎。除非你是這孩子的至親之人,否則本官不會將他隨隨便便交給別人,這是對他負責。”
蘇青鸞盯着君無雙,一字一句道:“在藥廬的時候,我就該直接帶走小藥的。”
說着的時候,她轉身就要去將小藥帶走,可君無雙卻也下令,“她敢妄動,就拿了關牢裡去。”
這裡是雲城,是司理院,不是蘇青鸞能夠任性胡鬧個夠的地方。
蕭肅容越聽,心中越覺得不對,他正要起身來勸解的時候,蘇青鸞那性子卻也按捺不住了,直接來了句,“有本事就來。”
頓時,她一開拳腳,原本就已經一團亂的司理院門前,頓時更亂了。
君無雙沒想到這個女子竟是這麼不講理,說動手就真的在司理院門前動手了,於是讓人制住她。
在這一團亂裡,百姓當中不知道是誰衝了上去,一不小心捱到了小藥的時候,許是看到了他除了那張臉之外,脖子下皺如雞皮的肌膚時,見鬼了似的大叫了起來。
“怪,怪物啊!”
這一聲怪物叫起來,原本被驅開看熱鬧的人又再度哄亂了起來,就連的本來在大哭中的小藥也驟然止住了哭聲,目光訥訥的看着這些人的目光。
“我……我不是!”小藥倉皇着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雙手捂在頭上不願意去面對這種看怪物似的目光。
可就在他想要逃離的時候,有多事的上前來揪住了他的衣衫,“我也看到了,你們看……”這話還沒說完,已經有人扯着小藥的衣襟。
小藥前襟被扯開的時候,露出胸前脖子上一大片皺褶滿布的肌膚。
那種年歲蒼蒼,猶如枯木枝椏帶着絲絲灰暗的紋路佈滿了他整個胸膛,乍一看,就像是行將就木的老者那樣!
小藥前襟露出來的肌膚將在場人嚇了一大跳,登時驚呼的人有之,看熱鬧的人有之,怒罵怪物的人有有之……各種各樣的聲音匯聚成流,嘈雜着竄進了小藥的耳朵裡面去。
小藥拼命的搖着頭,想往後退的時候卻被人將手腕一抓,回首看去的時候,是蘇青鸞抓住他。
蘇青鸞對小藥說:“小藥,不要聽他們的,我們走,小蘇帶你離開這裡。”
可此時此刻,在小藥看來,耳邊嘈雜的一切都偶是數落他是怪物,別人張口閉口都是譏諷之聲,就連此刻他看着蘇青鸞嘴巴啓闔時,也是沉浸在那一片無法自拔的聲浪之中,壓根就沒法聽清楚蘇青鸞在說的什麼。
“我不是,我什麼都不是……”小藥驚恐的揮開蘇青鸞的手,甚至連眼前是他最親的小蘇都沒能認出來,慌慌張張、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這一跑,衣發皆都散落開來。
一個形似小孩,但一頭花白髮,一身的皺褶肌膚……就連喘着氣跑開的時候都佝僂得不像樣,顫顫巍巍的,白髮垂覆下的雙眼因爲恐懼的原因,都比平時凹陷進去了許多。
就這模樣,莫說別人了,就是君無雙看着都忍不住擰眉。
“司理院叫我們來認領的就是這麼個怪物嗎?”
“這哪裡是個正常的孩子……”
君無雙見百姓激憤,也見小藥倉皇得幾乎無路可退,深怕再出什麼亂子,於是道:“小藥被拐時年紀尚有,多年來浸泡在毒藥之中,纔會導致如此模樣,他其實……”
“是毒藥呀!”
君無雙的話還沒說完,人羣中一聽說毒藥二字,更是驚得連連後退。頓時,有人就懷疑,“他會不會爲禍雲城啊?”
“大人把一個毒孩子帶回來作甚?”
“都多少年了還沒長大,必定有貓膩,這怕已經不是人了吧!”
君無雙一心想要將小藥的家人找到,可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結局。
小藥倉皇亂竄之下,朝着長街的另一端跑去,蘇青鸞不斷的在後面追喊,可是藥廬的案子聯繫到的人家居多,此刻司理院跟前皆是人,根本就追不上。
人羣之中,有人發出一聲惡毒,“就這樣的怪物娃娃,還真不如和其他小孩一樣泡死了得了……”
聽到這句話的蘇青鸞,忽然停住了腳步。
蘇青鸞氣得渾身發抖,側首狠狠的瞪着那個說話的人,“你再說一句?”
說話的是個知命之年的男子,原本還有些慫樣,可是見蘇青鸞一介女流,也毫不在乎,冷哼了一聲,帶着嘲諷與輕蔑道:“就這樣的怪物孩子,哪怕真是我家當年丟失的那個,我也不會去承認。”
“帶回去,招人笑話呢!”
“司理院也不知道晦氣,還不如認一具絲娃娃回去安葬了,一了白了。”
蘇青鸞站在那裡,臉色陰沉得可怕,她的雙肩顫顫發抖,看着那人的眼神就像是想要殺人,“我還在呢,輪得到誰帶他回去?”
說着的時候,蘇青鸞一雙拳頭已經捏得關節處泛白。
蕭肅容看到她氣得發抖,側着頭死盯着那人的模樣,忽生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他朝着君無雙大吼,“快,找幾個人……拉住她!”
“拉住……誰?”
君無雙一時半會還沒能反應過來蕭肅容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卻見蘇青鸞那邊一雙拳頭已經按捺不住,在人羣之中一個縱身飛起,掄起拳頭就是朝那人砸去。
“你姑奶奶我還在呢,誰敢欺負我家小藥?”
“他不是怪物,誰說他是怪物……我打掉誰大牙!”
蕭肅容看着她拳頭落在那人的身上,不禁都㐏自己的臉頰,隔空都覺得一陣陣生疼。
君無雙瞠大了雙眼,指着那邊動手的蘇青鸞,“司理院前,竟然動手毆人……”但在這慌亂聲中,君無雙分身無暇,趕緊命人,“快去,小藥跑不見了。”
哦,停屍房裡還有一大堆沒被認領的小孩屍體……
這真是亂糟糟的一天!
在這亂糟糟聲中,唯獨蘇青鸞那動手的聲音,颯爽利索,毫不手軟,緊接着還拉住了剛纔那些一起在那指指點點議論小藥的人。
“看清楚了,那是我家的孩子,不用你們來認!”
君無雙任司理參軍以來,第一次遭遇這樣難以控制的場面,他只覺得頭上隱隱作疼。指着場中不可控的那個身影,對着身側衙役道:
“把她先關押進牢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