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登時反應過來,那女人手中拿的瓶子,是一瓶鮮血!!
“她要解除冥海的封印!!快!快攔住她!!……”夙寐蒼老的話音還未落。
只見鎮磨石上空,一道金黃的光束蒼天而降,擎天漫地光芒萬丈,將黑暗的夜空和幽深的冥海剎時照亮的如同白晝。
“破了!破啦!!……”夙寐乾澀的脣不知是因爲恐懼,還是激動,顫抖的說不出話來,老臉上的溝壑在那光芒中,極盡扭曲。
而就在此時,那巨大的光束旁,方纔那一身紅衣的女人,身子詭異的如同枯枝爛葉,輕飄飄的撞過四散崩離的石塊,重重的落了下來。
她蒼老粗嘎的笑聲,難聽的如烏鳥悲鳴,隨着那驟然鼓起風浪的海面,在這詭譎的夜裡顯得分外陰邪,“槐漓!!我說過!我說過……今日大婚,你一定會來!!哈哈哈哈……你愛的是我!是我,一直是我!!……”
莘瑤趴在地上的身子,猝然騰起。
她是瘋了,纔會讓這裡所有無辜的人,來爲他們陪葬!
冥海海底藏着的那股恐怖力量,是當年夸父大神還在時,留在海底鎮守海底邪魔的,那力量日漸被那些魔靈吞噬,滋生養大,如今早已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莫說是槐漓,他就算僥倖得到夸父一部分的靈力,但要阻擋如此多的魔靈,也絕不可能全身而退,到最後,定會落得個靈力喪盡,命喪海底的下場。
眼見波濤洶涌的海面上,一排排滔天巨浪打過來,莘瑤強撐着身子,手中的落鴻劍感應到主人的召喚,隨之而起,帶着莘瑤飛向海面。
“那是……”夙寐的聲音還未落,浪頭便打了過來,鹹溼的海水伴隨着腥臭味衝入鼻間。
衆人合力,勉強阻擋住滔滔海浪。
正在此時,一抹期待已久的身影,在衆人的期盼中,如同至高無上的神祇般,飄然掠過衆人,直飛向海面上的紅白衣袍飛舞的女子。
“娘子!快回來!!”熟悉的聲音,隔着茫茫海浪,卻只一瞬就撞入了莘瑤的耳底。
莘瑤壓制那股可怕的力量的法力,卻絲毫不敢鬆懈,黑暗的煙霧隨着她靈力的匯聚,漸漸幻出人形。
“瑤瑤!!”槐漓手中不知何物,從袖中飛出,如絲如綢纏住女子的腰身,猛的將人脫離了戰局,甩到沙灘上。
“槐漓!!!”莘瑤驚呼聲,喊破了喉嚨。
她記不起真切的他,卻能感受到擦肩而過,他身上那抹熟悉的槐香。
“槐漓!你回來!你鬥不過它!你快回來——”
女子聲嘶力竭的吶喊,卻只換來他一句清清淡淡的,“替我照顧好她!”
“不要!槐漓…嗚…你個混蛋!你回來……你回來!!”莘瑤哭號的聲音,根本無人理會,只夙風投過來一個無奈的目光,便集中精神,奮力抵抗洪水。
四散奔逃的人羣中,哭聲遍野,卻敵不過女子一人的心痛呼喚。
他的妻,他終究還是沒能正大光明的給她一個名分!
沒能盡到他做父親和夫君的職責,她愛上他,卻是她災難的開始!
“瑤瑤……不要忘了我……”穿越重重魔障,男人的聲音格外悠遠綿長。
“啊——!”莘瑤崩潰的嘶吼一聲,終於耗盡了力氣,癱坐在了沙灘上。
而她身後,那一身破爛的喜服的女人,忽然擡手,黑色的煙霧攪繞着捆綁女子腰身的法器,法器崩裂的瞬間,女子乾瘦如柴的身子,也倒在了地上。
而得了自由的霎那,女子身上的紅色斗篷,隨着她掠地而起的身影,飄揚在了寒風中。
衝入那團幽藍色煙霧的瞬間,槐漓的腰身一緊,那雙抱着他的手臂,那柔軟的身軀和熟悉的溫度,讓他微微一頓。
正欲出手擋開她,身後的女子忽然後退,扣着他的肩膀以極其詭異的姿勢扭轉了兩人的方向,雙手在他猝不及防的剎那,狠狠將他推出了漩渦……
“主人!!主人不要啊……!”沙灘上,驟然響起一女子英朗的聲音。
衆人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女子已幻出原型,巨大的飛鳥,在寬闊的水天之間,如須臾一角,朝着那幻成人形的藍黑漩渦衝去。
而另一邊,一身紅裝的新娘,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也飛身而起,彷彿義無反顧般衝向那詭異的力量。
男人被推出的一瞬間,伸手拉住了女子的手腕。
他放過她一次,絕不會再放開她第二次!
若死得同穴,他又有何懼!
“王!……”
“…王……!!”
那截擋洪水的衆人,見王重又置於危險中,個個驚慌失措。
“王!……”魔生子蒼老的聲音迴響在虛空中,他蒼老的臉上一陣嗟嘆,正欲施法拼盡全力救下魔尊,那雙如鷹隼般犀利的眸中,驟然射出一道明光,“老主人!!……”
“老主人?!……”魔生子的話音剛落,就見茫茫天際下,一抹灰白的身影從天而降。
老者手中一束白芒掠出,將漆黑的海面照亮的如同白晝,那束亮光彷彿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讓人心惶惶的北冥臣子們,紛紛止了嘆息和啜泣,一個個滿含期待。
而這其中,只有一人,呆呆的坐在透過來的海水裡,半個身子都溼透了,他好像感覺不到寒冷,就那樣泡在海水中,形同人偶。
空氣彷彿凝滯了,時間也停滯不前,死寂的海面上,只有海水拍打着礁石的聲音,和空洞的海水呼嘯聲。
許久,那凝聚在海面上的浪潮一層層褪去,幻做人形的魔靈也在巨大的轟響聲中,瞬間消失無蹤,海面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潮水退去的海邊,東邊的藍天彷彿被水洗過,藍的透徹明亮。
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一絲紅霞悠悠盪在東方。
海面上,一抹陌生又熟悉的白色身影,胳膊上攬着兩人,從平和的海面上飄過來。
那在海水中泡了不知多久的男人,看清那老者手中的女子時,整個人如瘋癲一般跑過去,搶過老者手中的女子。
“欽…原!……欽原!!你醒醒…醒來看看我……”
遠處,兩個男人靜靜站在沙灘上,望着被救起的男人,面色難言。
“咳…咳咳…”女子猛咳了幾聲,鮮血順着她的脣角溢出來。
欽原的目光凝着淡黃光暈的東方,遲緩的動了動渙散的瞳孔,“你……愛的…是……”
女子口中的話沒說完,已經僵硬的手從他胸前,失力的墜,落……
“我愛的是你!是你!一直都是你!……”殃黎緊緊抱着女子的身子,不知重複了多少遍。
若他沒讓她那麼絕望,她是不是就不會選擇跟隨莘瑤而去了……
他多想告訴她,她昨夜看到的他和嫇姬,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爲了保護她,不得不受制於人……
可這一切,都隨着她的離去,而變得再沒有半分意義。
十日後。
槐漓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她說願意嫁他,夢到她帶着阿念,調皮的與他逗嘴,她笑他總望着她太傻,他卻覺得每一刻能看着她,他就覺得此生無憾了,她說他在等他,她說她等他去陪她,她說她很冷,她說她想回家,她說她想阿念,她說……
“孩子~~該醒來啦!”蒼老的聲音過後,牀上的男人眸子輕顫了顫,終於睜開了眼睛。
“我在哪兒?”
“晨冥宮,你和她的寢殿裡。”
男人沉默不語,藍色的眸底瞬息黯然。
“你想救她?我可以幫你。”老者捋了捋鬍鬚,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
“如何救?”
“你的心!……把你的心給她,或許千萬年之後,你們有緣,她會回來……”老者花白的鬚髮在風中輕輕搖擺,滿目慈祥。
“只要這麼簡單?”
“呵呵……”老者淺笑,微微一頓,“一顆真心最重要,倘若你愛她的心不夠,你的心不但無法復活她,連你自己也會消失在這個世上……”
“愛不易,豈會簡單?你……願意嗎?”老者那雙清澈的眼底,滿是溫和平靜的光輝。
“如何不願?一顆心而已……”
“給了她的心,你就拿不回了,而且……你會就此沉睡,長眠不醒,除非有朝一日,她先醒來,只有她才能夠心有靈犀喚醒沉睡的你!”
……
雪峰頂的山洞裡。
男人躺在玄晶棺中,面目冷冽,彷彿正睡的香甜。
洞口,一對年輕男女,正攜手進來,女子一身青衣,頭上戴着羽毛的髮飾,而男子面色溫雅,千千風度,攬着女子的腰身站定她身旁。
“你說……他會醒來嗎?”
“會吧,他不是你唯一喜歡過的男人嗎?對他這點信心都沒有?”男人輕笑的調侃道,臉上卻是一臉寵溺。
“那你要每天祈求瑤姑先醒來,畢竟,瑤姑也是你牽掛了好幾千年的女子!哼!……”青姻說着,微挑了挑眉。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我們不要在這裡打擾他,去給咱倆喜歡的一對兒,上香禱告……”兩人說說笑笑的出了洞口。
山上,冰雪初融,甘洌的氣味伴着春日的俏寒,一片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