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漓靜默聽着他的話,幽藍色的雙瞳漸漸變得幽深。
他的確沒想過,阿念爲何沒受到結界的侵噬,因爲從他見到這個孩子,聽到他喚他第一聲爹爹起,他便私心裡想着,多和這個可愛的小傢伙待在一起也不錯。
更何況,他有着標誌性的藍瞳,甚至他親眼見到那些燒的灰飛煙滅的木架子,或許就是從那時起,他心中便真的已經認定了,阿念,是他的孩子。
雖然他知道他是魔尊,不可能與別人有過孩子,但他腦海中,有一個十分堅定的聲音告訴他,阿念一定跟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蠱雕,你跟了我多久了?“
男人忽然目光深沉的望向蠱雕,面色低沉的問道。
“蠱雕跟在主人身邊有六千多年了!“
蠱雕望着他,恭敬的應聲。
“哦~?那爲何,我卻沒有那兩千年的記憶?我一直覺得,我丟失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比如,當年死在我懷中的女人……“
槐漓收回眉目,垂眸,淡淡的落寞從他身上漫出來,蠱雕微蹙了蹙眉,主人身上怎麼會沾染了人的情緒?
但他沒感覺錯,甚至十分清晰的看到男人稍顯無奈和落寞的神情,蠱雕心中大驚。
從他這次從人界回來,他便一直覺得他不對勁,原來變化在這裡。
“我知道,你們其實都是與她熟識的,只不過,礙於什麼原因,你們都不肯告訴我,所以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我也從沒難爲過你們任何人,沒逼問過……“
蠱雕聽着他低沉如水的聲音,忽然覺得主人有些可憐,他雖貴爲北冥的王,貴爲天地無人能敵的魔尊,但他將瑤姑放在心頭這麼多年,一定會不時想起來。
但卻僅限於想起瑤姑的死,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殘忍,太殘酷了。
“主……“
“唔…爹爹…“
蠱雕控制不住情緒,剛想對槐漓和盤托出,便被阿念軟糯的聲音打斷了。
“爹爹!爹爹孃親來了!“阿念從被子中爬起來,小小的胳膊指着門外,漫天飛舞的大雪,蒼白的小臉上染着一絲倦怠和茫然,暖暖的說道。
“阿念,爹爹在這兒!爹爹在呢!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了!“
蠱雕看着他三步並作兩步的奔到牀榻前,柔聲的將阿念抱在懷中,刻意放慢的語調輕聲安慰着。
蠱雕心頭五味雜陳,他好像又看到了槐漓從前的影子,雖說只是細微的變化,卻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疼愛很疼愛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
“爹爹,孃親真的來了!“
阿念躲在男人懷中,蹭了蹭男人的胸口,巴巴的眼睛無辜的眨了眨,藍色的雙瞳泛着晶亮的光華,擡起頭對着抱着他的男人認真的說道。
槐漓只感覺那股酸酸澀澀的感覺又襲了上來,這小傢伙,是受了傷想念他孃親了,他卻有些不捨,怕他就這麼走了,以後再也見不到這機靈的小鬼頭。
槐漓想着,抱着阿唸的手臂略微緊了緊,惹得阿念奮力掙扎着從他懷中掙脫開,連鞋襪也沒穿便急衝衝的撲到門邊。
小傢伙拉開門,便跑了出去。
蠱雕望了眼阿念,剛想邁步追出去,便見牀榻上的男人,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怔怔的保持着阿念掙脫他的姿勢,一時楞在了那兒。
蠱雕知道,他不去追,便是有意放走阿念,他的動作止住,眸光猛的從槐漓身上挪開,移到大開的房門口。
實木的寢殿門大開着,冷風捲着飛雪飄進屋裡,將屋中暖爐的溫熱吹散開。
房門外,沒了那孩子的蹤影,只留下往玉階下去的短短的一串小腳印。
蠱雕收回了目光,微低了低眸,眼角的餘光瞟到牀榻上的男人,他依然保持着那個動作,彷彿一尊雕塑一般,一動也沒動。
蠱雕沉沉的嘆了口氣,幾千年來,他幾乎與槐漓寸步不離,卻從未見過他對誰如此費過心力。
他們都以爲他沒有心,也就沒有了感情,卻沒想到,即便他沒有感情,卻還有着對一個人的偏執。
他對阿念,正如他對當年的瑤姑一般,他忘了她,卻依然本能的救了她的身體。
對啊,或許這只是他的本能吧!
蠱雕心中暗暗喟嘆。
他正欲起步邁向榻邊,眼睛無意瞟了眼大開的房門,一抹殘缺的影子跳動着落入他的眼底。
毛茸茸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從玉階下露出來,埋在夜色裡,他的懷中還抱着一團白色的東西,那畫面生動極了。
“主人,主人!“
蠱雕一眨不眨的望着走到門口的阿念,口中激動的喊着槐漓。
男人終於回了神,胳膊沉沉的落下來,他微垂眉眼,掩去眼中的落寞和不知所措,才擡起頭望向蠱雕。
見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門口,槐漓循着蠱雕的目光望去,便見小小的一團身影,從門外跨了進來。
小傢伙懷中不知抱着什麼,門檻很高,他半個小身子都趴在門檻上,才勉強進屋來。
“爹爹,你看!孃親一定來了,小白纔會來找我!“
小傢伙興奮的舉着懷中一團雪白的白絨絨的東西,手舞足蹈的炫耀着,小臉上還沾着融化的雪水。
槐漓藍眸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繼而,從榻上下來,被冰封的臉上解了凍,蠱雕好像聽到了冰塊碎裂的聲音。
“傷口剛上了藥,誰許你往外跑的!“男人平靜的面上緊繃着,開口嗔怒的斥責道。
蠱雕盯着二人的眼角抽了抽,怎麼愈發覺得他們真像是一對父子。
主人明明很在意阿念,卻傲嬌的故意不表露出來,而阿念明明也很在意主人,卻偏生口口聲聲喊着找孃親。
“爹爹……“阿念扁着小嘴,低下頭,一雙肉嘟嘟的小腳丫,踩在木質的地板上,還沾着一抹水漬。
槐漓看着他興奮的小臉沉下來,繃着的臉色頓時繃不住了,他的頭微偏了偏,脣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蠱雕看的眼睛生疼,被槐漓狠狠的瞪了一眼,他才悻悻的低下頭,裝作沒看到他彆扭的樣子。
槐漓蹲下身子,將小傢伙抱在懷中,放到牀榻上,才從袖中掏出一方靛青色的絲帕,擦去阿念腳上的水。
蠱雕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覺得回不過神來,他一定是眼花了,直到槐漓叫他近前,他纔回了神,快步過來。
“你看看,這是什麼?“
男人指着阿念懷中抱着的小白狗一樣的東西,面色頓時沉下來,對着蠱雕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