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幽冥之府。
“青姨,孃親爲什麼還不醒?阿念每年都來看孃親,孃親是不是不喜歡阿念?”
一身淡青色衣衫的女子懷中,抱着個小糰子一樣的孩子,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透着濃濃的失落傷心。
淡青衣的女子,望着躺在玄冰棺中的陌生又熟悉的女子,眉眼中飄過一絲傷懷。
轉回頭,脣角扯開一抹淡淡的笑容,對着懷中瓷娃娃一般的小傢伙輕聲開口,“你孃親,她累了在睡覺。”
“她很愛,很愛阿念!比青姨,還要喜歡阿念好多好多,或許,阿念多跟孃親說說話,孃親就會很快…醒來了!”
青姻輕聲棉語的對懷中的孩子說着,輕眨了眨眼睛,眼眶泛紅,目光又挪到隔着玄冰棺的女子臉上。
這張臉,不再是那樣嬌豔絕美,舉世無雙,而是再平凡不過的女子,甚至只能勉強稱得上俏麗清美。
她的耳邊,響着孩子稚嫩的童音,思緒卻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若非冥曜手中還有一絲她的血化作的血石,若非那個重情重義的九尾天狐,承受了斷尾之痛,化作神器聚她神魂。
這世間,恐怕再也沒有一個她!
時間荏苒,那些死傷的六界兵士,殃及的萬萬百姓,總有一日,會徹徹底底,乾乾淨淨的忘記,這個曾用自身性命,救他們生還的女人。
她拋下了她剛出世的孩子,視而不見骯髒的爭權奪勢爾虞我詐,單單,只用她自己,換了今日的六界平和。
亦換了,北冥和六界的相互安然,千年穩固……
“……青姨!青姨?!”
懷中的小傢伙推着她的胳膊,軟糯的聲音讓她苦澀的心裡,升起一絲甜。
青姻回了神,朝着小傢伙露出個寵愛的笑容,“好啦!孃親要好好休息,才能早日醒過來!我們走了!”
青姻蹲下身子,將懷中的小傢伙放到地上,雙手抓着他的藕臂,輕聲說道,“去跟孃親告別,說我們明年再來看她!”
“阿念要好好長大,孃親纔會欣慰……”青姻壓了壓眼底的酸澀,推着他的小胳膊望着玄冰棺的方向。
“去吧!……”
三千年後。
六界極北之地,鎮北關。
女子一身白衫,坐在客店的軟榻上的小憩,外面,細細的冰渣簌簌從天空飄下,房頂上,一陣細碎的聲音,安然靜謐極了。
“莘瑤姑娘?!你在嗎?”
門口的敲門聲,惹得女子輕蹙蛾眉。
起身,開了房門,便坐到桌前,給自己添了杯熱茶。
“什麼事?”
女子依舊頂着一張不苟言笑的臉,目光空洞的望了他一眼,冷淡開口問道。
一身靛青衣袍的男人,靜立原地,對她投過來的目光有些閃躲。
莘瑤掃了他一眼,正準備收回的瞳孔一縮,靜靜的目光擎着一絲淡淡的壓迫,冷望向他。
夜君炎微垂了垂頭,這女人醒來三年之久,臉是換了,身子也不是從前那副玉體,只是這脾氣秉性,和孤傲清冷的性子倒是一點兒沒變。
他在心中暗誹了片刻,纔在她清冷的眸子注視下,出了聲,“冥君說,冥界的事已經處理完,過不了幾日,他也會來鎮北關。”
“這次魔域之物忽然攪擾人界,仙妖魔幾界都派了人來,想來過不了幾日,我們便能離開這個天寒地凍的鬼地方了!”
“瑤姑!…呃……大人也在啊!”
青姻慌忙的從門外奔進來,火燒眉毛一樣的還沒進門,便直接喊了女子,卻沒想到,撞見了夜君炎也在。
那個男人說過,從她醒來後,這世上便沒有‘瑤姑’,只有莘瑤夫人!
青姻臉色微變了變,焦急的臉色未變,匆促改了口,“莘瑤!阿念不見了!!”
“你說什麼?!”
桌前的女子,猛的站起身來,桌上的茶壺被她劇烈的動作打翻,“砰”的摔碎在地上。
莘瑤顧不得身前噴濺的滾燙的茶水,慌忙起身便要往外衝。
夜君炎一閃身,攔在她身前,望着她的眉眼有些冷,低聲開口,“外面冷,還下着雪,姑娘要出去總得先添件衣裳!”
“你若有個好歹,我們這些人……都不用活着回去了!”
莘瑤望着攔在身前的手臂,憤怒焦躁的微擡起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隨意從屏風上扯了件貂絨斗篷披在身上。
夜君炎的聲音才又響來,“我馬上命手下去尋人!莘瑤姑娘也不必太着急了,小公子聰明機靈,不會有事的!”
莘瑤繫着斗篷帶子的手忽地一頓,轉身,一雙眼睛微眯了眯,冷聲嗆到,“阿念是我孩兒,他還只是個孩子!我怎能不着急?”
“他不是你冥界的世子,你們……自然不會盡心保護他!倘若如此,大人也不必派人去找了!!”
“我一不知前世今生,身世不明不白的女人,還帶着孩子,的確……不是你們冥君的良配!!”古善瑤惱恨憤怒的低吼,手中麻利的繫着絲綢飄帶,舉步撞開楞在原地的夜君炎,便往外去。
“莘瑤姑娘!!我,屬下不是那個意思,冥君他待阿念如何,姑娘都看在眼裡了!只是,姑娘也要替冥君想想,冥君他……”
“夠了!!……”
女子驀然轉身,冷冷的低喝住他,空洞的目光中投射着一絲火光。
夜君炎識趣的閉了嘴,三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急躁的發脾氣。
別說是他,就是日夜照顧她起居的青姻,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煩躁。
自她醒來,整日裡不是呆愣的坐在窗前,空洞無物的望着冥界永恆不變的天空,就是任冥曜讓她做什麼,她便如傀儡一般任由擺佈。
“……青姻!我們走!!”
女子的聲音拉回了青姻的思緒,她舉步跟在她身後奔了出去。
夜君炎望着那身披白色斗篷,狂奔出去的身影,眼底噙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鎮北關的天氣長年寒冷,不過申時,天色便略暗下來。
覆滿白雪的街道上,一身着素雅衣袍,披着黑色毛茸茸小斗篷的孩子,站在賣糖畫的地攤前,眼巴巴的望着小販手中的糖畫砸吧着小嘴,那模樣可愛極了。
小販擡頭,便見這誰家的孩子,瓷白的圓圓小臉,還未褪去嬰兒肥的臉上,已顯出幾分俊郎之色。
看他的穿着倒像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只那張小臉上,那雙漆黑的眼睛閃着精光,望着他手裡戳着竹籤的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