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我父親在哪?”江落落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深信,作爲一個半年沒見面的女兒,又這麼寶貴她,不可能因爲普通的症兆就不來門口接她。
跳下車,江落落幾乎是跑進屋的,直接衝到父親住的雅山堂,推開值守在門外的小廝就衝進了臥室,撩開蚊帳,一張三十多歲男人的臉映入江落落的眼簾,面色蒼白,但脣色卻是青黑色,身體微微發顫,呼吸急促,右手放在心口處輕輕撫摸着,眉頭鎖得很緊,發出輕輕的呻吟,好象心口通得不得了似的。
江落落一看見這張臉,忽然就想起一個男人溫暖的笑容,總是微笑着喂她吃飯,微笑着抱着她看院子裡的花草,在她摔倒時,那雙溫熱的大手會把她抱在懷裡輕輕拍着,無數字在那溫暖的懷裡沉沉睡去,也好幾次夢中尿溼了那男人的衣袍。
如今那溫暖的笑容消失不見了,江落落轉頭見清兒站在旁邊,忙道:“我的銀針呢?”清兒從腰間取出,單從表象,清兒就知道,國師之毒不是她能解的。
江落落將父親的中衣解開,下了一針,“管家,西齊的兩位世子,還有南韶的皇子,你去安排他們住下,兩位世子住一個屋就好了,瑾王世子身子不好,要安王世子好生照料的。鴻哥哥他自會去郡王府。”江落落說話的空隙,並沒有停下手中施針的速度。
二十多枝針下去,抑之國師的眉頭鬆了開來,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江落落在旁邊,眼睛亮了一下,溢出的滿是歡喜,但只是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話。江落落很難過,抓起父親的手摸着自己的小臉:“對不起爸爸,我來晚了!”
爸爸這個詞,這個世界是不用的,抑之國師初時也略帶了些疑惑,不過很快就展開溫融的笑容,如冬日暖陽般的目光細細打量這半年未見的女兒,個子略長了些,臉也圓了,雖然病態還是很明顯,但是,女兒不再呆傻,變成了一個溫柔嫺靜,端莊典雅,渾身透着濃濃書香之氣的姑娘。
江落落轉頭吩咐:“你們都先退下。東亭和清兒在門口守着,任何人不許接近這兒。”衆人出去帶上了門,江落落抓住父親的手,只叫了一聲“爸爸,”那眼淚就如清泉一樣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國師焦急地想用手去替她拭淚。
趕緊用手抹了一下,朝國師笑笑,但立即笑容收斂了,“爸爸,對不起,我……晚了幾天才動身的。”眼淚汪汪地對國師說道:“我等會兒用醋熬些蒜給你服用,可能很難喝下去。”
國師一僵,但還是笑了笑,“爸爸,你能不能別總是這樣笑啊,太迷人了。那些世家小姐們要被你迷暈的。”
國師的笑容展得更開了。江落落見銀針得氣已差不多有二十分鐘,就一根根取下來。國師身上一陣輕鬆,“落兒,”國師的聲音略帶嘶啞,“這些年在異世,過得還好嗎?”
江落落被這一句話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爸爸,你知道我從異世而來?”國師閉着眼睛,輕輕點點頭:“我把你魂魄分開,一半在這裡,另一半推到了異世。你是受召喚而來的麒麟玉佩之主,所以時辰一到,就會回到這裡。”
國師聲音不大,說得也很緩慢,但是卻讓江落落吃驚不小,“怪不得我對四歲以後的事情記得不清楚,原來是這樣!”
“爸爸,你先等會兒,我把你身上的噬心盅解了再說。”江落落打開門,“清兒,把管家叫來。”清兒領命而去。
管家大概就在院門口候門,一聽傳喚,立即小跑着進來,施了禮側身而站,“管家,你到國師府有多少年了?或者說跟隨我父親有多久了?”
管家擡起頭眨巴着眼睛,見江落落沉靜的目光瞄了過來,不由低頭道:“回公主的話,小的十四歲跟隨國師,如今有二十年了。”
江落落輕輕“哦”了一聲,又道:“這麼說,你是府裡的老人兒了?”
管家的頭勾得更低,江落落見他的舉動,輕笑了一下,說道:“我父親病重,因此家裡邊的事兒由我先料理着,待父親病好了,再讓他重新打理。記住,我說什麼,你照做就是,錯了也照着做。”
管家彎腰稱是,江落落冷冷地說道:“不要在我面前說,府裡原本如何如何的話,我沒那個耐心去解釋,不想幹的,全部發賣!”江落落頓了頓又說道:“你妻子,也在府上嗎?”
“回公主的話,是,是的,她會弄花花草草,所以小的,讓她管着花園。”管家期期艾艾地回答。
“嗯,繼續管着。”江落落頓了頓,“先把她借我用兩天吧。”又指着元娘她們說道:“這是元娘,這是佩廬,這二位姑姑,都是西齊皇帝賜給我的教養姑姑,以後我身邊她倆就是管事娘子,你的妻子這兩天帶她倆把國師府的丫頭小子們都熟悉一遍。”
“吩咐廚房給我熬一碗醋蒜湯來,放一錢甘草。”
“每個房間都給我薰醋。每棟房間裡都給我放幾粒拍爛的大蒜瓣,房子周圍撒上雄黃粉或者石灰粉,馬上去辦!”
江落落一疊聲的吩咐,管家忙得連跑帶顛,公主不傻了,說起話來語調平靜,卻有駭人的力量,那雙無波又清亮的眼睛就象兩把利刃,能刺穿人的心。
不一會兒,江落落要的東西全部準備好了,江落落走到了廚房,拿起一個蒜瓣握在了手中,拉過東亭,在他腰間塞了兩粒蒜瓣,廚房裡非常乾淨,似乎一粒灰塵都見不到,手之觸及也沒有任何油煙,乾淨得過份了。
江落落笑了笑,走出了廚房。走到院子裡,衝着正忙得象熱鍋上螞蟻似的管家問道:“我父親什麼時候開始病的?”
管家擡起頭說道:“初八那天是清明,大概是初十開始的,到十九那天就病得起不了牀。太醫們瞧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麼病。”
江落落聽完後,平靜地說道:“那麼,把這個月廚房的開支給我一下。還有,我父親每頓都吃些什麼,只要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見管家臉色一變,江落落笑道:“我信任你,但不代表家裡面就不會混進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你放心拿來,我要找出下毒的人。”
管家驚了一下:“下,下毒?國師他……”
江落落沒有回答,只是肯定地點了下頭。管家把腳狠狠一跺,便勿勿向廚房跑去。
帳本搬來時,江落落已經給國師喂下了醋蒜湯,又命人去煮了五隻鴨蛋,將國師衣物盡除,用煮熟的鴨蛋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身上滾着,直到五隻鴨蛋完全冷卻爲止。再將鴨蛋扔到沸水中再次煮沸,鴨蛋變得象蜂巢一樣滿是細細密必的眼兒。
江落落鬆了口氣,讓東亭給父親穿上衣服,又蓋好了被子,讓他先睡。接過管家手中的帳本,細細查看,發現自今年二月起,家中就開始大量購買雞肉,每天要二十隻之多。盅的食量是驚人的,所以養盅的人家總有三個特點,第一,乾淨得一塵不染;第二,大量的食物,第三,有一間秘密的房間,雖然透氣,但卻是避光陰涼的地方。
好厲害呀,暗算到我父親頭上了!江落落笑了笑,將帳本遞給管家。既然人家這麼喜歡出招,那麼馬上就該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