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無畏聽完手下的陳述,微微皺起眉頭。那屬下奉命監視樑融,自然將他的一舉一動,都詳細記錄。
“你先下去吧。”馬無畏揮揮手,讓這人退下。
“幫主,這樣看來,早就有人想要害死少幫主了。”否則怎麼會算的那麼巧,少幫主一受傷,就被下藥。一旁站立一個師爺模樣的男子,這人名叫徐麒,長了一個鷹鉤鼻,雙目陰沉,個子不高,典型的南方人。
旁人見了,都要感覺這人的陰沉可怕。
“徐麒,這件事我看的模糊,你看,會不會是衝着那批貨來的?”馬無畏自知道兒子死後,想無數種可能。
先是在腦海中將兒子的仇家過濾了一遍,又將自己的仇家過濾了一遍。甚至白鯊幫裡,各路人馬都過濾了一遍。要說起來,自己的仇人不少,想殺自己的,甚至自己兒子的,都不在少數。
所以每次出行在外,甚至在白鯊幫裡,自己跟兒子身邊,都帶着守衛。
這一次出事,那些保鏢守衛,凡是跟隨馬波出行的人,都被看管起來,正在拷問。這些人護主不力,橫豎都是個死。有人因爲害怕,已經自我了斷。
隨行的人員中,除去兩個男寵,其他四個,都是打手。自殺的那個,是個普通的打手。
馬無畏並不在意這些人的生死,他在意的,是自己兒子爲什麼會被殺害,更重要的,是這背後的陰謀詭計。
已經在海上霸道多年的馬無畏,再不是當年剛出茅廬的小子,因爲被殺了父親,能追敵人到天涯海角。這一次,兒子的死比老父的死,情況更爲複雜。
且不說,紅島這地盤,水深鬼多,是他不能輕易動彈的,更重要的,是兒子的死,可能牽扯說不清的陰謀。
作爲一幫之主,當真不能亂來。
“幫主,那批貨當初咱們....”徐麒看一眼周圍,謹防隔牆有耳,小聲道“雖然不知是何人給的消息,讓咱搶了便宜。可那裡面的東西,絕不是那麼好脫手的。咱們猶豫這樣久,纔來找南爺,就是想風頭過去一些,纔出手。我聽說,那來查探案子的欽差,早就被人殺了,落海失蹤。可見此時,沒有人知道,貨在咱們手中才是。”
“既然風聲沒走漏,那害了少幫主的人,就不該是衝着這批貨來的。照我看,此人只怕另有目的。也許.....”
“也許什麼?”
“也許這人,是衝着南爺或者紅島來的。”徐麒說完,馬無畏一掌拍打在桌子上,力道太大,直接震碎了那小小的茶几。
門外守候的海盜聽了,趕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收縮了身子,害怕被一怒之下的幫主,砍了腦袋。
“我摘掉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只是我想不通,這南爺爲何要封島,又爲何,而那人又爲何要拿我兒子的命開刀。他這是想做什麼?引得我跟紅島爲敵,打起來嗎?”
這大概是馬無畏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
白鯊幫跟紅島相互依存,幾乎所有的黑貨都通過南爺的渠道,將貨洗白,換成大把的金銀。海盜們善於搶劫,卻不善於經營,更沒那個性子慢慢做生意,等着回報。
都是刀口上舔血,那命換錢的,只相信真金白銀,不相信那些虛頭巴腦的生意門道。
若是這人想通過這種手段,逼的馬無畏跟南爺翻臉,從此不再借道南爺洗黑貨,那無疑是斷了馬無畏的財路。
可惜,這人不知道的,南爺曾經對馬無畏有救命之恩,馬無畏這人雖然兇狠,可也不是不知道好歹。江湖上行走,若是恩將仇報,那以後還如何在南海立足?又有幾個人肯跟他?
是以,馬無畏絕不會輕易跟南爺翻臉。
加上諸多利益糾葛,人情往來,這馬無畏跟南爺,明面上相交甚淺,可世界上,感情十分牢固。
徐麒想了想,不安道“幫主,小的以爲,這件事會不會,僅僅是衝着少幫主去的。”
“你是說......”
“恕小的多言,少幫主年輕氣盛,又.....又愛好特殊一些。前些年,少不經事,暗地裡得罪了不少世家公子。這.....也許是哪個世家公子,動的手呢?”徐麒說的隱晦,馬無畏卻瞬間明白了。
他這兒子,最壞就壞在,好男色。
還不是一般好色,要是看到長的好看的男子,不管是販夫走卒也好,世家子弟也罷,都要搞到手才能甘心。他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卻絲毫沒有作用。
以至於後來,島上都不敢招收長的好的海盜,一面人家的屁股遭遇不測。
早些年,他還只是偷偷摸摸在利州海邊,搞些漁夫漁民家的兒子。後來劫船,見了那長的好的世家子弟,就轉換了口味,專愛脣紅齒白,肌膚白皙的。有些小門小戶的子弟,爲了保護一船的財產,迫於無奈,也就從了。
回去後,爲了自己的面子,那是絕不會聲張的。
可這幾年,這小子越發放肆,有一次,竟然打起歐陽家公子的注意來。要不是他的侍從發現及時,報告給馬無畏,但凡那歐陽家的公子遭了羞辱,必然要讓白鯊幫遭大難的。
想到這裡,馬無畏有些懷疑,恐怕還真是這樣。只是,這下殺手的人,能是誰?
“那姓林的,最好能查出一個子醜寅卯來,否則,老子只能心狠手辣了。”馬無畏淡淡一聲,卻滿是狠厲的殺意。
徐麒眸子一閃,垂眸不語。有些時候,就該學會保持沉默,以免給自己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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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融找到龐戶,讓他把這幾日給馬波看病抓藥的大夫找來。又將這幾日,照看馬波,甚至廚房裡爲馬波熬藥,做吃食的人,都關進屋子,開始一個個審查。
“說說看,這是什麼?!!”臨時開闢出的審訊室裡,樑融看着這個身穿灰色灰色單衣的老大夫,笑眯眯審問。
大約是樑融笑的十分溫和,看着一點也不恐怖,那大夫被海盜抓來時的恐懼,就散了些許。他擦擦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看向桌子上的藥渣,仔細看了又看,才道“回公子,這是沙株,一般用來治咳嗽的。”
還算誠實,樑融輕輕一笑,繼續問道“哦,那你說,這東西,爲什麼會出現在你給馬少幫主開的藥裡?”
大夫一愣,頓時惶恐道“不...不...不可能,老朽開的藥裡面,怎麼會有這東西。公子,這東西可是不利於內傷患者的,馬少幫主身上全是淤青,小的哪裡敢給他開這個藥。這可是會要命的呀!!”
“這麼說....你沒有開過這藥?”樑融輕笑道。
“是....是這意思。”大夫有些哆嗦,發音都顫抖着。
樑融看着他有些顫抖着的手,眸子微微閃動一下,站起來,走到他身旁道“常大夫,那倒是告訴我,你藥櫃裡的沙株,怎麼少了三錢呢?”
常大夫一愣,豆大的汗珠立刻從腦門上滴落。
“這....這....這是老朽前幾日,爲一位咳嗽的病人,開了些沙株,一共三錢。”常大夫低垂着腦袋,小心翼翼回答。
樑融聽了,卻繼續微笑,“哦,那你說說看,你這位病人,姓甚名誰?在哪裡居住,用藥多久了?”
“這位...這位病人,呃,老朽也不知”這話一出,一旁看着的海盜當即就像拔刀教訓這老頭。
常大夫嚇的直哆嗦,腿軟跌倒在地“是...是真的!!”
“那人前封島之前,就來我店裡看病,說是上島遊玩的客人,他家主子病了,拿着這張方子來我店裡抓藥,我見那方子雖然分量重一些,可到底也不是能害人的藥物。便沒多想,給他抓了藥,當真不是害了馬少幫主啊。”
樑融看一眼海盜,那人收回了兵器,冷眼看着兩人。
樑融蹲下身子,繼續微笑“那沙株不是毒藥嗎?怎麼會不是害人的藥物?”
“公子有所不知!!”大夫小心謹慎道“那沙株,三錢內的分量,只能對咳嗽起道作用。可若想藥死馬少幫主,至少一次得放入七錢,還得連續放入七天,纔會致死。可那七錢的分量,從沒有一個大夫,敢一次開那麼多的沙株啊。”
常大夫說的聲淚俱下,深怕自己被冤枉,成了枉死鬼。
樑融站起來,想了想,走出門外,對那海盜耳語幾句,便讓人將常大夫帶下去,換了煎藥的廚房小廝來審問。
煎藥的小廝,是個黑黑瘦小的小孩,跟關離差不多身高。樑融上下打量一番那孩子,見他神情有些古怪,看着似乎....似乎有些癡傻。
“你叫什麼名字?”樑融張口問道。
“啊....我叫牛三寶。”小孩傻呵呵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大約是肌膚太黑,那白牙被映襯的越發白皙。
“馬少幫主的藥,是你煎的嗎?”樑融又問。
牛三寶想了想,狀似翻白眼一樣道“啊?是.....哦....不是。”有些反覆,幾分踟躕,好像在猶豫,似乎在思考。樑融十分斷定,這孩子有些癡傻。
“到底是還是不是!!!”身後的海盜沒什麼耐性,一聲大呵斥,嚇的那小孩立刻大聲哭喊起來。
“啊~~~啊~~~~”小孩別哭,便開始流鼻涕,他也不顧得擦鼻涕,邊哭邊喊道“他們讓我煎藥,說會給我銀子....可是煎藥後,又不肯給了.....他們好凶啊,你也好凶啊!!!”
饒是海盜再兇悍,也不好意思爲難一個癡傻的孩子。
樑融眉微蹙,維持面上的微笑,繼續道“小子莫怕,告訴哥哥,是誰沒給你銀子?哥哥去幫你討要回來。”
小孩也不知是誰教的,聽見銀子二字,眼裡頓時放光,一時間忘了哭泣,看着樑融,眼鼓鼓道“真的?”
樑融微笑着頷首。
“是一個女人......”樑融聽的一愣,牛三寶又道“不對,是個男人。”
“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海盜大聲喊道。
“是.....是.....是.......”牛三寶想了很久,怎麼也說不出來。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一樣,看着十分着急,卻毫無辦法。
樑融見此,想了想道“是不是看着很像女人的男人?”
“是是是,就是聞着香香的男人,走路起來,像樓裡的姐姐,屁股扭的可厲害了。但是他站着撒尿!!”牛三寶說完,那海盜似乎想到了什麼。
樑融想到馬波身邊跟着的幾個男寵,心裡嗤笑一聲,繼續道“那你告訴哥哥,他什麼時候讓你煎藥的?”
牛三寶頓時有些發愣,想不太清楚日子。
樑融想了想,引導他道“那天廚房還有別人在嗎?”如果這小子說不清楚,那能找到當時在場的其他人,也是不錯的。
牛三寶眨眨眼,想了想道“哦,我想起來了,那天方嬸子也在。她看那男人欺負我,還給我糖吃,叫我不要難過。”
樑融聞言,給了這小孩一粒碎銀子,將他送出去,傳喚了方嬸子。
方嬸子這人,樑融從關離嘴裡聽到過。據說十分愛八卦,好奇心重,話也多。要是想探聽什麼消息,從她的嘴裡一定能掏出有用的東西。
方嬸子進來後,樑融發現,這人看着胖胖的,但是面善的很。能對一個傻兒關心,想來也不是什麼壞心思的人。
“廚房這幾日,馬少幫主的吃食,都是誰負責的?”樑融問道。
方嬸子毫不猶豫道“還能有誰,當讓是鄭大師傅做的,他土徒弟小劉給他打下手。可是那少幫主的下人好像不太放心我們,全程盯着鄭師傅做菜,鄭師傅一做好,他就火急火燎端走了。”
“不是樓裡的龜公端的?”樑融疑惑,這樓裡自有龜公跑腿,一邊用不上客人的奴才做事。
“當然不是!!!”方嬸子擺手道“這馬少幫主每次來迎風樓,那都是自己人招呼吃食的。從鄭師傅做東西開始,他的下人眼睛眨也不眨,直愣愣看着鄭師傅。鄭師傅那人哪裡受得了被那些兔兒爺打量,可是又不敢得罪馬少幫主的人,所以回回都是快速做了飯菜,趕緊給那下人拿走。”
“那這次煎藥,也是下人親自監看的?”樑融仔細問道,看不出來,這位馬少幫主還挺謹慎,看來得罪過不少人。
“可不是,就是那個叫....叫馬謝的。那男人,娘到不行,身上撲的脂粉,比樓裡的姑娘們都多。你們要是光看他的背影,打死你都想不到,他是個男人。”方嬸子說的口沫橫飛,要是給她一個場地,她能說上三天三夜。
樑融聽到馬謝二字,頓時想了想當晚看到的那些隨從。當時在迴廊處,頭上掛着幾盞紅燈,自己站的位置稍微暗淡一些,其實除了靠近自己的馬波,身後那幾人,大約沒看清他的樣子。同樣的,自己也沒看清那幾人的樣子,只是問道那濃重的脂粉氣味,十分不適罷了。
“我聽牛三寶說,藥是他煎的?”樑融笑着問。
方嬸子被這好看又溫和的男子問話,心裡美滋滋的。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有什麼說什麼,反正她知道的,統統都說了,根本不需要樑融張口問。
“哎喲,那小子,我告訴你啊公子,他也就是在少幫主勉強裝裝樣子。別看着小白兔一樣,在我們下人面前,那趾高氣昂着呢!進了廚房,就逮着三寶給他煎藥。自己貪吃嘴饞,逼着鄭師傅給他做了一隻燒雞,一邊吃,一邊監視三寶煎藥。”
“那小子缺德,先是哄騙三寶,說給他雞腿吃,後來又騙三寶,說給他銀子。總之,爲了讓三寶煎藥,什麼鬼話都說了。結果藥一煎好,就扭着腚走了。三寶那傻孩子,還眼巴巴等着那小白臉來給他送銀子呢!”
“我告訴你公子,那傢伙,就是個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生兒子沒**的傢伙。當初爲了勾搭馬少幫主,爲了脫離小倌館,幫着馬少幫主禍害了不少男人,那少幫主做下的許多破事,都有他一份。”
“你說那馬少幫主也是,玩男人就玩唄,反正有小倌館,可是他偏不,非喜歡搞良家男人。說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搶來的,那就是最好的。他......”
“廢什麼話,問你什麼,說什麼,哪那麼多狗屁倒竈事。”海盜聽不想去,雖然知道他們家少主就是這樣的德行,但是由着這長舌婦編排,也十分難聽。
那方嬸子聞言,被海盜嚇了一哆嗦,眼神怯怯看一眼兩人,一時間不敢言語起來。
樑融哼一聲,斜看一眼那海盜。海盜想起馬幫主的吩咐,退後兩步,不再多話。“嬸子莫怕,只管放心說。要是能因爲你,幫着我們抓到兇手,馬幫主少不得要獎賞於你。”
聽見獎賞,方嬸子雙眼一亮“當真?!!”
樑融頷首“當然,還請嬸子把知道的,跟我細細說道說道,早日抓到兇手,也好早日讓死者瞑目。”
方嬸子大約因爲銀子心動了,想了片刻,開口道“實不相瞞,馬少幫主出事的晚上,我見過他。”
樑融一愣,謹慎道“哦,在哪裡?”
方嬸子細細回憶,想着那天的場景“大約是昨晚亥時的時候,廚房的事情都了了,我們因爲出不去,就被安排在後院的西南角休息。我因爲想着晚上將那海蠣泡好吐沙子,今日能用,便回去晚些。”
“等我弄好回去的時候,就在拐角的西花園裡,看到馬少幫主一個人神神秘秘的走,消失在客房方向。我可沒說謊,我親眼看到他一個人,連隨從也沒帶。我當時是在太累,也不想管閒事,就回去了。”
方嬸子的話,讓樑融陷入沉思。按照王錚的驗屍接過,馬波的確死於胸口的傷痕,是血過多死亡的。但是那藥未必就沒有關係!而且,按照死亡時間推斷,他大約就是亥時死的。
那這麼說,他當晚是去見誰?
爲什麼一個人都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