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卻俯身望着她,一字一句加重道:“考慮,朕命你現在就在朕的面前考慮。朕,給你一沙漏的時間,做抉擇。”
言罷,他轉身看着案牘前的沙漏流逝。
她的面上隱隱已經有些微汗。
沙漏緩緩流逝,已經到了一半多,她該怎麼辦?
驀然間,她記起昨夜的旖旎。
姜瑾的眼神恍惚,她道:“皇上恕罪。”
尉遲夜冷笑了一聲,道:“時間還未到,姜大小姐就已經考慮清楚了?”
“說說看,你的選擇。”他收回目光,不知望向何處。
“臣女……已是王侯的人了。”她道。
他的目光極其的震驚,問道:“你說什麼?!”
姜瑾低低着頭。
“不知廉恥。”尉遲夜低罵一句道。
她受着,一聲不吭。
木然,他鎮定了幾瞬,問道:“你是否爲了他,而自毀名聲?”
她道:“事關名譽,臣女不敢欺騙皇上。”
尉遲夜的目光收緊,道:“朕不信,朕要命人檢驗。”
姜瑾面上很是坦然,說道:“皇上若執意如此,那便驗吧。”
做了就是做了。
他隱隱有些惱怒,重哼道:“想不到姜大小姐竟也是那般不知羞恥的女子!你二人還未成婚,卻已有男女之實,你此番是想羞辱朕麼!”
她跪拜道:“皇上恕罪。”
尉遲夜怒不可遏,道:“朕已經在衆臣面前放下話來,朕絕不可能食言。你必須要做朕的皇后,只是坐上了此位後,休想得到朕的寵幸!”
言外之意,掛個名。
姜瑾說道:“臣女不願,請皇上恕罪。臣女願自請罰,讓皇上解氣。”
他見她如此堅決,冷哼一聲,道:“既然已經進了宮,來到朕的寢殿。朕就不會再放你回去!”
她震詫在原地,渾身僵硬。
“來人。”他喚道。
從外頭進來一個婢女,等待命令。
“朕要昭告天下,姜府嫡女,就是朕最屬意的皇后。擇三日過後,便在宮中進行封后大典!”尉遲夜一聲厲下。
婢女傻眼了,看看跪着的姜瑾,而後道:“是,是皇上。”
待人離去,他便冷冷的盯了眼前人一眼,拂袖去處理公文。
她愣愣的身形不穩,坐跪了下來。
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他向你射來的寒箭,你卻只能受着,無法反抗。
這個人,便是帝王。
姜瑾怎麼想也沒有想到,尉遲夜會以這樣的法子來逼迫她就束。
他利用了她心底最在乎的。
爲了父親,爲了君無弦,她要自行承擔這些,才能保他們平安。
一切都是她想的太過簡單了,豈知這世事難料,又怎會是她想要變成,就能夠變成的局面。
姜瑾坐跪在地上,想了許久,直至雙腿發麻。
尉遲夜開口道:“起來吧。”
她似沒有聽見一樣。
“朕讓你起來。”他帶着命令的口吻加重。
她便諾了一聲,緩緩起身。
“皇上有何吩咐。”
“來給朕磨墨。”尉遲夜道。
“是。”姜瑾來到案牘邊,似木雕一般的磨着墨。
皇帝的眼神幽黑,撇了她一眼,便翻開了下一本奏摺。
看到上頭所寫的字後,他冷哼了一聲扔了。
都是些什麼不能讓他立姜瑾爲後的諫言。
這些大臣,到底是向着他的還是君無弦的!
在西謨,究竟是他這個做皇帝的威嚴還是他君無弦!
奏摺攤開,姜瑾看到上頭所寫的字,暗道尉遲夜心底已經對他忌憚了。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朕說的麼,姜大小姐。”他厭煩的將奏摺拂去一旁。
“皇上,臣女不能過問朝政。”她磨着墨,面無表情道。
“但朕看你倒是對政治頗有見解,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做朕的皇后。只可惜你自我作踐了自己,不然若你嫁給了朕,朕便會好好寵愛你的。”尉遲夜道。
姜瑾從來沒有稀罕過這些。
“朕想看看,若王侯發現你在朕的身邊,他會是什麼反應。姜大小姐,想看看一個人的真心麼?朕可以給你這個機會。”他噙笑道。
她知道,君無弦只是臣,尉遲夜是君。
他無論做什麼,她都不會怪他的。
她相信他,永遠相信着他。
“皇上不必再試探了,臣女就算千百個不願,皇上也會想其他法子來讓臣女坐上後位。臣女答應便是了,皇上不用再大費周章。”姜瑾道。
尉遲夜嘆息道:“若朕早些能夠讓你成爲朕的妃子便好了,可朕還是讓君無弦鑽了空子,讓他先把你變成了他的人。”
她按捺住心中的憎惡,讓自己儘可能平靜。
“三日後,朕就讓你當這西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在此之前,沒有朕的允許,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從朕的殿內走出去的。”尉遲夜威脅道。
姜瑾也不語,只是手頭磨墨,目光空洞。
一切還未成定數,究竟誰能給笑到最後,也說不定。
她只需要相信父親,相信君無弦便好。
“姜大小姐,朕知道你的計謀最多。但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若是敢賣弄什麼小聰明。朕便讓你父親與你心愛之人嚐嚐甜頭。”尉遲夜陰險的笑道。
姜瑾說道:“皇上不要忘了,這兩個人,都是對皇上最忠心的人。他們全心全意,忠心耿耿的輔佐皇上,現在這個時候,皇上卻要如此對待他們,臣女不想說別的,只是有些心寒。”
“心寒?朕坐上這個皇位,你以爲是這麼容易的麼?”他冷笑。
她看着黑漆漆的墨,說道:“皇上還有什麼吩咐麼。”
尉遲夜隱隱惱怒,緊盯着她。
這個冷情的女子,同他真是般配啊!
他們纔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是麼!
他相信,由她坐這後位,纔是最合適的。
先前受命去外傳皇帝口諭的婢女,悄悄的將消息告訴了張公公。
張公公乃是君無弦在宮中的眼線,於是他便同宮外人聯絡,立刻將這訊息傳遞過去。
合須見到熟悉的人,是通風報信的小廝,拉他進來問道:“宮裡頭出什麼事了?”
“王侯大人在哪?姜大小姐被皇上已經扣押在宮裡頭了,說三日過後要在宮中舉行封后大典!”小廝惶急說道。
“什麼?是皇上的口諭?”他問道。
小廝道:“還是讓大人快想想辦法吧!只有三日了,這可如何是好。大小姐可不能嫁給皇上啊。”
合須道:“我明白了,你小心點回去,別讓人發現了。”
於是便立即尋到君無弦的書房,將此事告知。
“主子,這該如何是好?”他也急了。
正起草文書的他,筆尖滴一下了一大朵墨水,怔怔。
“主子,只有三日了……大小姐若是嫁給了皇上,主子要如何是好。”合須道。
君無弦從一旁拿過一塊木令牌,眼神堅毅了幾分。
他道:“必須要走那一步了。”
“主子,你可想好了!”合須問道。
“準備吧。”他淡淡道。
“屬下遵命!”
唯有這樣,才能夠一生一世都與姜兒在一起。
她經歷了太多,只不過求一個安逸罷了。
他願意冒着性命的危險,去爲她謀一片安穩。
君無弦堅定了定。
此間將軍府上,阿俏在府外左望右望都覺得有些納悶。
管家問道:“你在望什麼,不去準備晚膳。”
“不是啊,小姐她到底去哪兒了啊,怎麼還沒回來。”阿俏急道。
“大小姐不是每天都要去王侯大人那兒嗎?”管家問。
話是這樣說的,可是若待久了,大人也會差人過來報個平安的。
只是唯獨今日不同,難道小姐並沒有去王侯大人的府邸?
先前她去忙活了,並未看見小姐出去,進了房門才發現人沒有了。
管家隨意逮來一個下人,問道:“你可瞧見大小姐出去了?”
“瞧見了,宮裡頭來了好多婢女,說皇上要見小姐,就走了。”下人說道。
皇上?皇上爲什麼要見大小姐?
阿俏道:“那我們要不要差人到宮裡頭去問問,究竟是什麼事,小姐還不回來,我總是擔心。”
“你快些去宮裡頭問問。”管家對着下人道。
兩個時辰過後,下人從宮裡頭惶急的回來,連忙道:“大事不好了管家!”
阿俏聞言,心中撲通跳着,趕過去問道:“小姐是不是出事了?”
“大小姐沒事,只是我聽說,皇上將大小姐給扣押在宮中了。說三日過後便昭告天下,要立大小姐爲皇后,在宮中舉行大典。”下人老臉都皺到了一起。
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變成這樣。
阿俏有些傻了,而後管家便道:“趕快,趕快去告訴大將軍!”
下人急急忙忙的便去了姜懷所在的書房。
“管家,我們小姐要怎麼辦啊。皇上怎麼會這麼突然,爲什麼要立小姐爲後啊?他明明知道王侯大人與小姐之間……”
“你同我說有何用啊!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讓將軍進宮問一問。”管家急的拍着手背道。
阿俏便速速提着裙子過去。
哪件姜懷聞言,當即便火急火燎的要出府門。
“大將軍,讓奴婢一同跟着進宮吧!奴婢要在大小姐身旁伺候!”她跟着過去道。
得知沒有反對,管家便看着阿俏也一起迅速上了馬車。
風風火火的到了宮裡頭,有人阻攔一看是大將軍就立刻放行了。
一直到皇帝的殿外,張公公面帶汗意的通報道:“皇上,大將軍來了。”
“朕的人現在都已經只聽大將軍的話了,是麼。朕的話,都不管用了,是麼?!”尉遲夜重重的拍了案牘。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張公公立即跪下道。
姜瑾神色不安,父親一定是聽說了風聲,想要進宮跟尉遲夜尋個說法的。
可這無疑就是在火上澆油啊!
她自請道:“皇上,皇上息怒。臣女不想見父親,皇上可以將父親打發走。”
尉遲夜冷哼一聲道:“姜大小姐倒是識擡舉。罷了,朕想看看,姜懷大將軍想說些什麼。讓大將軍進來。”
於是張公公諾了一聲,立即去殿外迎接。
“大將軍,皇上讓您進去。”他又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大將軍言辭千萬要注意,皇上現在正氣頭上。”
姜懷的老臉撇了他一眼,便威風凜然的走了進去。
“老臣參見皇上。”他叩拜道。
尉遲夜淡淡道:“平身,大將軍不必多禮。”
這一擡頭,正好見到女兒站在一旁。
“朕忘了同大將軍解釋,是姜大小姐今日進宮,主動挑明封后一事。她爲了西謨,主動請朕封她爲後。大小姐的這份衷腸,可真是世間女子罕有啊。不愧是大將軍的女兒。”他似個沒事人一樣說道。
姜懷遲疑片刻,兩手一拱,問道:“老臣,有些話想要問問她。”
“問吧,大將軍不必拘謹,馬上就都是一家人了。”
“阿瑾,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來到女兒的面前,壓低聲音厲色問道。
姜瑾顧慮的微瞟了眼身邊氣定神閒的尉遲夜,沉吟道:“父親,阿瑾是自願的。”
“我不相信!”姜懷說道。
尉遲夜耳尖的聽見,但也只是裝作什麼也沒聽到,飲了口茶水。
“父親,別再說了,早些回去吧。阿瑾心意已決,不必再勸。”她堅定道。
說這些話,是不想讓父親陷入這處境中。
“那你同君無弦是怎麼回事?爲父再問你最後一句,你當真是自願的?”姜懷不相信。
姜瑾點頭,道:“是,我是心甘情願的。父親,你莫要再多問了,外頭夜已深,還是早些出宮吧。”
言完,她禮了禮。
尉遲夜嘴角帶着得逞的笑,放下了杯茶。
“大將軍,要問的話可都問好了?”
“老臣……明白了。”姜懷作揖道。
“大將軍,你生了個好女兒,這般曉事。”他眯着眼道。
“既然阿瑾是甘願做皇后的,老臣也甚是榮幸。老臣從今日起,便將小女託付給陛下了。”姜懷叩了下來。
尉遲夜趕忙將他扶起來,說道:“大將軍,何至於此?朕知道大將軍心裡頭高興,你放心,朕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多謝陛下。”他深深禮道。
姜懷被張公公送出去的時候,意味深長的看了女兒一眼。
“姜大小姐,你父親已經同意了。這下你便可以真正等着朕來迎娶你了。這幾日,你就移居在鳳鸞殿吧。”尉遲夜說道。
張公公回來的時候帶進了一個婢女。
“回皇上,大將軍說,這個丫鬟跟了大小姐許久,主僕情深。她自願懇請,能夠在大小姐身邊服侍,做個陪嫁丫鬟。”
姜瑾在見到阿俏的時候,身爲驚詫,她當即便來到尉遲夜的面前,跪下說道:“皇上,宮中婢女諸多,父親身邊沒個人服侍不好。皇上還是命她請回吧。”
“姜大小姐說的也有道理啊。”他道。
阿俏目中含淚,眼眶微紅懇求道:“奴婢懇請皇上不要趕奴婢回去,能夠讓奴婢陪在我家小姐左右。”
尉遲夜見此,略一沉吟說道:“你看,姜大小姐。你的婢女與你果真是情意深切啊。”
“那就留下來吧,朕準了。”他道。
阿俏連連叩頭道:“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太好了,這樣她就可以保護小姐了。
即便她這樣微不足道的保護。
姜瑾不好再說,只好受了,便道:“多謝皇上。”
“張湛,帶姜大小姐去鳳鸞殿看看。有什麼缺的,再來知會朕。”尉遲夜心情格外好道。
張公公諾了一句,便帶着她出了殿,朝着她所居住的大殿過去。
路上,阿俏極爲關切道:“小姐,你還好嗎?”
她顧慮的看了一眼公公,輕聲說道:“還好。你爲什麼要自請入宮,我並不想讓你捲起來。”
“小姐,奴婢是小姐的貼身婢女。小姐在哪兒,奴婢就在哪兒。”她忠心道。
姜瑾道:“也罷,在這宮裡頭事事不好做,你要更加謹慎一些。”
阿俏拼命點頭。
張公公走着走着,說道:“大小姐,當真是自願的嗎?”
“公公此話何意,我自然是自願的。”她警惕回道。
“奴才多嘴了,奴才只是想起了王侯大人。”言罷,嘆了口氣。
姜瑾覺得這個張公公話裡有話,便掃視了一下週圍,緩緩走着問道:“公公……是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麼?”
“姜大小姐,三日之期還未來,萬不要氣餒。”張公公眼睛迅速的轉了圈道。
她聞言,心中有了數。
“多謝公公。”她道。
到了所謂的鳳鸞殿,果真是氣派非凡。
但她卻一點也不喜歡這些金光閃閃的地方。
阿俏看花了眼,心裡頭自責,自己不該這個時候讚歎的。
小姐很快就要嫁給皇上了,王侯大人該怎麼辦,小姐又該怎麼辦呢?
“有勞公公走一趟了。”姜瑾低了低身道。
張公公笑眯眯道:“不勞煩。”
待人走後,阿俏問道:“小姐,方纔那公公到底是何意?陰陽怪氣的,奴婢聽不懂。”
她看到不遠處走來一批端雅的婢女,想必就是尉遲夜安排過來的了。
“奴婢們給大小姐請禮了。大小姐,奴婢是皇上喚來伺候大小姐的。若是哪裡需要什麼,儘管同奴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