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瑾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見他對着自己笑,便什麼惱意都沒了。
她騰出一隻手拿着那隻花燈,看起來也確實挺可愛挺好看的。
對了,說到花燈節。
她將軍府前頭的街市,曾也好似也辦過一次?但只是純粹的放了個花燈,其他便什麼也沒有了。
人也不是很多,想必是隨意湊湊氣氛辦的吧。
這西市,定然是比較熱派的。
上回的是同顧遜之一道的,但中途他被他北疆的侍從喚走了,便是自己一人放的花燈。
今夜,她想同心愛的人一起。
姜瑾竟變得有些期待起來。
她原本並不是一絲不苟的人,讓她變成現在這樣對世事漠然,淡然,也只是經歷的那段常人沒有經歷的事情罷了。
但遇見了君無弦,開始所有的事情漸漸變化了。
她覺得自己,也開始有些人間煙火氣息來了。
“今夜,本候陪你。”他輕聲道。
姜瑾點了點頭,但恍然又想起了什麼,忙搖頭說,“還是算了吧,你那公務還沒處理好。再者,我們還得去尋商鋪。”
他道:“公事與姜兒,孰輕孰重?”
她笑道:“公事。”
君無弦勾了她的鼻尖,溫聲道:“錯了,是私事。”
那還不是繞着說她重要嘛。
姜瑾妥協,想着他跟自己相處久了,也變得這樣執着執拗了。
她擡頭看了下日頭,已經午時了。
“帶你去用膳。”他道。
於是乎,二人便來到了西市最大的酒樓裡。
她也是第一回來這。
點了一桌子的,皆是她最愛吃的。
姜瑾愣了,“你怎知我的喜好?”
她好像沒同他說過呀。
君無弦沒有直面迴應她,只是道:“你這般瘦,多吃些。”
她便胃口很好的真的吃了很多。
一邊嚼着一邊聽着酒樓裡他們說的話。
“方纔我見那些道士們果真進了宮了,還聽到說什麼皇貴妃有身孕了。”
“不是吧,這消息可靠麼?”
“千真萬確。只是,此事也真的是邪門的。”
姜瑾情不自禁的微微偏頭,朝着他們議論的方向看過去,傾聽。
“哎,你們可知,七皇子?”忽然有一個人拿着一罐酒,來了興致的坐下來,同他們一起雙臂搭在桌上,哈着氣攀聊着。
七皇子?什麼七皇子?幾人紛紛滿腦子的疑問。
“不會吧,看你們這副德行,當真什麼也不知。難道只有我一個人知曉?”那人撓了撓頭。
“你倒是說說,七皇子又是誰?咱們當今皇帝尚還年輕不已,哪兒來的七子?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宮裡頭邪門的很,皇上至今一個子嗣都沒有呢。”
此人雖然將聲音壓低了去,但到底是坐在她的一桌子旁,所以只要努力聽,便能聽清楚。
姜瑾一直對那先皇所謂的七皇子,甚是興趣,想了解了解這裡頭有什麼內幕。
君無弦夾了一菜到她的碗裡,提醒道:“吃吧姜兒,飯菜要涼了。”
她胡亂的點點頭,送入了嘴中,再聚精會神的聽着那一桌子的閒話。
他的面上看不出過多的神情,只是流轉幾瞬。
“笨啊,我當然知道現今皇上無子。那你想想,七皇子,可不就是先皇的七子嗎。”
“嘶,可是當年的事情我們都不太瞭解,兄弟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的這些,也都是聽我爹無意喝醉酒同人說的。嗨呀,我同你們慢慢道來吧。”
姜瑾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沒什麼將注意力集中在那桌子人上,都自顧自的在用着午膳。
這些人膽子可真是不小的,說閒話都說到尉遲夜的家底上了。
舊時的事情也敢拿出來說,不怕人聽見麼。
但那人卻看起來很是得意洋洋高傲的樣子,彷彿他知道這些有多麼的了不起,巴不得別人都來聽,來巴結他。
“當年啊,咱們的皇上作爲一代太子,理應繼承皇位。先皇因病而駕崩,剩下的便是幾個皇子了。但幾個皇子裡,都沒有什麼雄韜武略,也就那七皇子出類拔萃一些,與當年的皇上,也就是太子殿下,旗鼓相當。”
那人說得起勁,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單腿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筷子點着,面部表情尤其豐富。
幾個人聽得出神,都沒有出聲,皆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滿朝文武對那七皇子希望有加,但畢竟太子殿下才應該繼承皇位。於是朝堂一片紛亂,先皇去之前,連遺詔都未曾傳的,一口氣崩了。你們說這皇位,到底該傳給誰?”
“這不是明擺着的嗎?當然給太子殿下了。”
姜瑾疑慮着,理說是應該給嫡子的。
“是,確實是這樣。但是呢,當時的七皇子比太子殿下更得滿朝文武之心啊。他們紛紛舉薦七皇子爲最適合的繼承皇位人選。你們說說,荒謬不荒謬。”
“是不是那七皇子用了些什麼手段?讓朝臣們皆倒戈向他?”
“這我倒是不知道。只是太子殿下繼位,引起全朝臣的非議,他們堅持應該由七皇子順位更爲妥當。”
姜瑾想,就算是沒有遺詔,太子理當是最合適的繼位人選,毋庸置疑。
但是如果朝臣上下皆反對,那太子反而也沒有法子壓制,致使人心惶惶。
“姜兒。”
“這之後呀發生了一件非常大的事件。怎麼着!還是太子殿下繼位儲君,而後這七皇子忽然篡位,帶着衆多兵將蓄意謀反。”那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
篡位?原來是這樣。
“那那些其他的皇子去了哪裡?篡位了又如何了,你快說。”幾個人等不及道。
“太子殿下繼位後便清君側,幾個皇子們紛紛被調去了其他地方做個與世無爭的王相。七皇子謀權篡位當日,太子殿下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像是料到他如此一樣,便來了個反間計。致使七皇子敗,淪落了階下囚。”
那人說的繪聲繪色的,姜瑾不禁也瞧着瞧着就一心都在那話題裡了,竟忘了用到一半的飯菜。
“姜兒。”君無弦極其有耐心的再次無奈的喚了喚。
這會子,她終是回過神來,有些迷茫的問道:“怎麼了?”
他示意她的碗筷,她低頭一看自己,吃了一半的就這麼騰空着了,瞧呆了。
“有些事情,太過好奇,反倒傷了自己。我倒願你,事事皆不知。”他一面說着,一面動着筷子。
“只是聽聽罷了。”她道,繼續低頭用膳。
“那之後呢?七皇子淪爲了階下囚之後呢?”
“之後。倒也怪異的,未曾聽到皇上有處決之意,旁人只道這等家醜定然秘密解決掉了。我們也皆認爲七皇子已死。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了,也無人再問起。”
“原來是這樣。”
說這事兒的人其實是個世家的公子哥,其父便是當年參與過太子與七皇子奪嫡一事的當事人,但無意一次醉酒之時,開始陸陸續續的唸叨起以往的事情,這便讓其子給一字不落的聽了去。
“但我總覺得很蹊蹺。你們想,自從七皇子死去後,宮中便開始揚言鬧鬼了。一直到今日都未曾消停。還有後宮妃子的孩兒屢屢夭折難產,死的死傷的傷的,這其中定然有什麼古怪。”那公子哥一筷子敲定碗,堅決道。
“難不成是七皇子的鬼魂在作祟?”其中一個忽然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這事兒說不準,誰又能說的準呢?”
“也是。我看咱們也別說了,忌諱的很。老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趕緊喝酒吧。”另外一個公子哥舉起酒杯,幾人忘了方纔所言之事,都避諱不已。
姜瑾道:“吃飽了。”
君無弦將銀兩放下,便與她一併出了酒樓。
走在路上,她心神不寧。
“姜兒在想什麼?”他緩聲道。
“在想,在想世子他們如何了。也不知吃上午膳沒。”她微笑道。
他的眼中變幻了幾分,道:“姜兒顧慮的太多了。”
君無弦言完,便自行走了上前去,身形纖長單薄。
姜瑾微怔,跟了上去,試探的扯了扯他寬大的雪白衣袖,小聲道:“你心中,似是有氣?”
“沒有。”他道。
“那便是有了。你說吧,我說錯了何話?”她心虛道。
“姜兒沒有說錯什麼。”君無弦站定,直直望着她道。
“那你爲何看起來……”她蹙了蹙秀眉。
“我在吃味。”他毫不避諱道。
姜瑾怔了怔,笑道:“你果真在吃味?”
“與本候同行,安能言其他男子?”君無弦溫潤的眉頭挑了挑。
嗯,好吧。
她主動的,去拉了他的手。
正巧,顧遜之與竹苓週轉而來,聽聞這兒有酒樓,便打算來用膳。
他遠遠的,便瞧見了二人交握的手。
君無弦握緊了她,帶着幾分的挑釁。
前者盛氣凌人的疾步而來,道:“不知王侯所尋的商鋪可有些眉頭了?莫不是在此談情說愛。”
姜瑾有些尷尬。每回做這等事,時常讓他所碰見。
她想收回手,但君無弦卻不樂意。
“尋到了。正等着世子過來一看。”他清風明月道。
顧遜之狐疑,見二人交錯的手,面上掛着不悅道:“何處。”
他道:“此處。”
姜瑾詫異。
衆人朝着方向而去。誰能想到,酒樓旁竟有一空位?
經過一番打探才知,原先是要造設其他的,但是後期錢財也不夠,便空在這兒了,也未曾掛牌出來租貢。
也是君無弦心細如髮,能發現。
“若經過一番打造,定然也能呈現很好的醫館成效。”姜瑾道。
酒樓是圍繞西市最繁華的一處,人們吃飯喝酒都要在此地。
若醫館開設在此,也算是不錯的。
但竹苓只是擔心,在酒樓邊上,是不是有點忌諱。
會不會被人說閒話。
“醫館裡,需有一老沉的年事四五十左右的男管。再配一男一女小廝下人,竹苓姑娘便不用顧慮很多了。”姜瑾以爲她擔心自身的安危問題。
畢竟酒樓裡會有一些醉酒的人出來,但這些不是需要擔心的問題。
西市常有衙門捕快巡視,夜裡更有。
酒樓有專門設置鬧事的,介時花點銀子說說,照一下醫館,便也不是什麼難事的。
最方便的是,此處離君無弦的府邸最近,若有什麼急事,派人過去通知一聲便是。
只是這最終的人情,還是要她來還的。
“我覺得這裡甚好,世子與竹苓姑娘意下如何?”姜瑾詢問。
君無弦做事,她相信自有他的道理吧。
顧遜之點頭,也表示認同了。
竹苓想着,既然世子殿下都答應了,那她也就答應了。
於是這廂便這樣的定下來了,只是這個時候酒樓裡甚忙,老闆也是夜間才得空,所以這商鋪租貢一事還能推到晚間。
現在時辰生尚早,姜瑾忽的想起先前那花燈節一事,便道:“今夜西市,有花燈節。竹苓姑娘與世子,可想一併過來瞧瞧?”
“花燈節?好啊好啊!”竹苓一聽就覺得很是新鮮,肯定很好玩。
花燈是多麼的美呀,自己在邊境也就見過一回,是富態人家帶着小妾去城外,帶着一些花燈。她那時覺得可真好看啊。
夜裡,顧遜之以自己反正在府裡閒着便順便過來看看的理由,一併來了花燈節。
實則,他只是想監視君無弦,以防他對瑾兒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世子殿下!你快來看,這個花燈好漂亮啊!”竹苓嘴中“哇”着,瞧着赤色黛色的也許多,還有一似魚兒般的,形狀各千。
“買了。”顧遜之將銀兩闊綽的拋了過去,老闆接過喜滋滋的硬是塞給她一堆。
竹苓有些爲難道:“老闆,我要一個就行啦,你給我太多了。”
“哎呀姑娘,你看看你家公子給了我這麼多銀兩。當然是要的啦。”老闆將手心的銀兩給她瞧。
但她也瞧不懂西謨的銀兩是怎麼算的,她對顧遜之道:“世,不,公子。這太多了,你能不能收回來一些啊。”
他面上倒是沒什麼過多的表情,只是道:“竹苓姑娘喜歡就好了。”
便離開了花燈鋪子,竹苓手中拿着好幾個笨拙的追着他。
於是每經過一個攤位,她都不敢再要買什麼了,生怕世子殿下不計錢財的拋過去,老闆又塞給她一堆,她總是良心不安的。
且,有沒有人能幫她拿一下啊。真的好多。竹苓欲哭無淚。
顧遜之的眼神卻一直在姜瑾的身上,前頭正是君無弦與她。
“原來真正的花燈節,竟這樣熱鬧。”她笑道。
他則是溫潤的回笑。
望着二人的美好,竹苓難免很是羨慕。
再看看身旁的人,心中嘆氣。
“竹苓姑娘,還有什麼想要的麼?”顧遜之問道。
“沒有沒有了,世子殿下給我的已經夠多了。”她連連拒絕道。
雖然這邊上的鋪子上,她什麼東西都想要,但是還是不要讓他破費了吧。
他點了點頭,也沒再問他了,自行的負手散着。
竹苓咬了咬脣,好生羨慕瑾兒姑娘啊。
若是她輕輕皺一皺眉,世子殿下便要關心的心疼一疼吧。
但是自己,卻沒有人理解,沒有人關愛。
她想着想着,便胡亂的走開了人羣。
再次擡頭一看,便發現身旁的俊逸人兒不見了。
“公,公子你去哪了!”竹苓好慌張的四處叫喊着,尋着。
顧遜之也發現她不見後,蹙了蹙眉。
姜瑾不經意的往後一瞥,發現了端倪,她與君無弦對視了一瞬。
便朝着他走了過來,問道:“竹苓姑娘去哪兒了?”
他愣愣道:“方纔一起的,想是同人羣走散了。”
她有些氣惱,道:“那你還不快去尋?她一個女子家,你爲何不能多關切一下她?”
顧遜之想了想,道:“你在此等我,不要亂走。我去尋。”
姜瑾見他走了,便平息了情緒。
感受到手心一暖,一陣淡淡的清香飄了過來,她嘆了口氣道:“對於遜之,我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你懂麼?”
君無弦嗯了一聲,道:“懂。”
不去想那麼多了,相信以顧遜之的身手,也沒人可以爲難到他。
她便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隨他一併在花燈節上穿梭着,緩緩散心。
人是他丟的,就讓他一人負責尋回來吧。
花燈節上,人頭攢動,她的手被君無弦握的緊緊,無法掙脫一絲間隙。
姜瑾十分心暖,如此便不會同他失散了。
身邊的人流來來往往,都與她無關。
此刻,她的身旁,只有他一人。
真希望,沒有那麼多的阻隔,就這樣平凡的同他一生一世的走下去。
但是,但是不可能的。一想起那件事情,一想起她的復仇使命,她的拯救使命。
姜瑾總會感到無盡的恐慌與無措,她的手心裡微微起了些細汗。
“怎麼了?有些熱?”君無弦停頓,探手去撫她的面頰,冰冷無熱意。
她緩緩搖頭,抓住他的手,兀自道:“我只是害怕。”
他的眼眸漆黑見底,流轉一瞬,啓聲道:“姜兒在害怕什麼。”
她重新走動了起來,握着這有力的手,吐了吐氣道:“平生知曉幸福最不易得。每每感覺溫暖美好之時,便會自行想到不好的未來去。擔心眼前的一切在未來會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