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弦放眼望去,姜懷大將軍身後帶着大批的人馬正迅速的馳騁過來,揚起一陣的灰塵。
這還要多虧了邊疆的地形圖,讓他能繞近道而來,一路跟着其留下的記號,發揮最大的速度趕來。
姜懷緩緩從馬上下來,君無弦低聲道:“姜兒,你父親來了。”
姜瑾狠狠的怔了怔,從他懷裡脫身,慢慢的轉身過去,一行清淚流下。
“阿瑾啊……阿瑾啊!”一聲老態之聲帶着堅毅。
她掩嘴不可置信的啜泣着。
是父親,真的是父親……
正當她想要衝過去的時候,忽然天空傳來一陣厲響。
是信號彈!
姜瑾曾在軍營裡看到過,這是方便他們同軍營聯繫的一種方式。
她面帶憂色的望向君無弦。
姜懷老將軍動了動手,身後的將士便逐個將仲容恪的手下一行人一一廝殺。
只剩下他一人。
“大王,如何?放我們走,或是,殺了你。”他的聲音舒緩,似有一種魔力一般。
“本王何懼?”他拔劍,不帶猶豫的刺來。
君無弦坦然自若,顧遜之與身旁的將士抵上,與之交戰。
但仲容恪武藝高強,久經殺場,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信號彈一發,在邊疆駐守的西謨將士冒死前來通知。
軍營裡,領隊阿遠就知此事蹊蹺不已,一刻也不敢耽誤的隻身帶着軍營裡所有的將士們前去。
含煙知曉現在事態已經大變,何不如趁着邊疆人騷亂之時,趁機逃跑。
這阿遠帶着所有的將士而去,想必事態緊張不已,無暇顧及任何。
此時,便是最好的時機。
她與侍女阿佩悄悄的密定。
營帳中的營妓們也伺機想要逃跑。
一時間,整個軍營人去樓空。
含煙帶着侍女阿佩一路隱蔽的出了軍營,來到路上的草木叢裡等待着。
阿遠帶着所有的將士們趕去信號彈所發之地。
仲容恪與西謨的士卒們廝殺着。
這時,君無弦低頭詢問,“他上回蟲毒所發,是何時。”
姜瑾有些愣,仔細回憶了下,道:“有幾日了。”
他了然於心的脣角勾勒。
她想,莫不是這個時候就發了罷?那豈不是仲容恪得死了?
她有些木然,雖說對於他對自己這般的囚禁她很絕望,不能夠回到西謨。
但是他也不該死的。
望着前方仲容恪一身殘血卻依舊風姿卓越的模樣,姜瑾有些遲疑。
君無弦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
她發誓,對於其只有憐憫之心。
她清楚,自己心之所向。
西謨的士卒漸漸倒下幾片,但又重新圍了上去,在於人多勢衆。
而仲容恪卻只有一人,饒是如何威力之人,皆抵不過精疲力盡而亡的下場。
就在此時,忽的一聲淒厲的,“大王!”襲來。
姜懷猛然轉頭過去,失策了,失策了。
他的一張老臉白了白。
隨着阿遠身後帶來的衆多邊疆將士,仲容恪更加有了力量,將西謨士卒一一擊退甚遠。
一人從馬上胯下,帶着衆將衝進來廝殺。
在與姜瑾對上眼時,那雙眼裡帶着無盡的失望與絕望。
她垂下眼簾,心中唯有不斷的抱歉與自責。
是她利用了他許久,她從未對邊疆有過一絲忠心,她的心思,一直都在西謨。
阿遠與仲容恪,聯手。
兩方的將士也紛紛開打。
姜懷加入了裡頭,顧遜之將尉遲茗嫣交給姜瑾,確保公主的安全,他也加入了爭鬥中。
君無弦看了看夜色,再算算時辰,也該差不多了。
“大王!你先走,我護你殺出重圍!”阿遠浴血廝殺,紅了眼道。
仲容恪不爲所動,他道:“要走,將她一併帶走。”
“大王!你看看她的身邊,到底是誰。大王,該放下了!”阿遠的眼神一片澈明,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便是維護大王的安危,維護整個軍營上下,兒女情長對於他,不能夠這樣重要。
話不多說,阿遠繼續掩護之,但無奈肩膀卻被利劍刺中。
姜瑾不忍再看。
他幫了她許多,也處處維護她,但利益大局在前,她不能夠心軟。
她平生,虧欠了許多人。
她無法償還,無法阻止。
“走吧。”她拉了拉身旁謫仙人兒的衣袖,懇求道。
趁亂之時,只要將公主平安順利帶回西謨,自己也能回去,即可。
姜瑾不想再留下來觀戰了,也不想在這個可怕的地方再多待一會兒。
她的心中,強烈的想要回去,滿腦子都是,回去。
回到西謨,回到將軍府,一切都可以回來了。
這個惡魔般的地方,她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看到了。
君無弦淡笑,答應道:“好。我們回家。”
姜瑾點點頭,微微一笑。
此刻,尉遲茗嫣卻突然感覺自己的腿被誰抓住,低頭一看竟是沒死成的邊疆將士,滿手是血的抓住她。
她不禁尖叫。
阿遠意識到,迅速衝過來,挾持了她。
“通通放下兵器!退後!”他面目帶着殘意。
姜瑾忘了公主就在自己身邊,急急道:“公主!”
君無弦將她拉回,道:“姜兒,冷靜!”
她對着阿遠道:“阿遠!你放開公主!你不要亂來。”
他似乎是聽到了極好笑的笑話一樣,道:“王妃騙了末將騙了這麼久,滋味如何。”
她的鳳眸閃了閃,黯然十分。
“是我對不起你,但我不得不這樣做。我要回去,阿遠你知道的。我要回去的,必須。”姜瑾溫聲道。
所有西謨的將士見公主被挾持了,便不敢輕舉妄動,步步後退。
哪知邊疆將士狡詐,趁此舉力進宮,廝殺一片,死了許多西兵。
“我不會再聽你說的任何一句話了。”阿遠眼中沉痛,將刀劍架的更緊。
姜瑾沉定,驀地她道:“你想要什麼。”
“讓我們離開。”阿遠道。
“瑾兒不可!”顧遜之急道。
放他們走,等於放虎歸山。
若是他們背信棄義,玩什麼手段,他們便落了下風,誰也走不了,公主更加有危險。
但眼下,公主已經危險了,若不答應他們,公主便真的會死。
她瞭解阿遠,他做的出來的。
這樣君無弦與父親,還有遜之回去,尉遲夜定然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再者,她是絕對不會讓公主涉險的。
姜瑾想了想,對着他道:“換我吧。我的利用價值更大些不是麼?把公主換回來,我過去。”
阿遠思忖不定,猶豫着。
仲容恪忽的面色大變,心口如鐵石重重打磨一般撕裂的疼痛。
他悶哼一聲單膝叩下,一雙面容寒氣的逼人。
渾身散發着森寒的冷意,看不清其扭曲的模樣。
緩緩的,只見地面上有一滴血,二滴血,接着便是一大攤的吐出。
是黑色的血。
邊疆將士分寸大亂,但阿遠強忍着,手中依舊不動的劫持,威脅道:“快!”
君無弦來到姜瑾身旁,緩緩的握着她冰冷的玉手,十指漸漸交叩,給她無盡的溫暖。
他溫和笑道:“看來大王的蟲毒犯了。”
阿遠惡狠狠道:“你知道些什麼!”
“此蟲毒,不單單只是蟲毒那麼簡單,本候還加了些料調製。這解藥,便在本候的身上。絕無二人有。”他依舊是那麼的從容。
姜瑾心知肚明,已然猜測到。
尉遲茗嫣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誤了大事。
阿遠遲疑,沒人能夠知曉大王所中乃蟲毒,而他卻知道。
軍醫也說此解藥只在西謨有,大王有日也去了西謨,但未曾帶回來。
想必是此人有心爲難大王,這般想來,解藥定然就在此人身上了。
仲容恪又吐了個黑血,接連不斷。
“毒素已快侵佔其五臟六腑,若沒了本候的解藥。他必死無疑。”君無弦緩緩拿出一小玉瓶。
阿遠看着唾手可得的解藥,見大王如此,便咬牙道:“你想要什麼。”
“放公主,回來。一物換一人。”
仲容恪如錐心刺骨一般,口吐黑血,他緩緩擡起嗜血般的眸,一瞬不定的望着姜瑾。
她只覺一顫,轉頭依偎在君無弦懷裡。
他寬慰着人兒,使她內心平靜。
阿遠鄭重道:“現在是邊疆與西謨簽訂和諧協議之內,若我將你們公主奉還,你便將大王解藥給我,並放我們回去,我等也自是不會爲難你們,讓你們平安回去西謨。”
這個交易,很公平。
“好。”君無弦答應的乾脆。
他的眼神對向顧遜之,後者則是會意的將姜瑾橫抱,上了馬。
不等她錯愕幾分,駿馬便直直的繞了一圈,朝着回西謨的方向而去。
“遜之!遜之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她有些驚駭不定。
“瑾兒,我一定要帶你平安回去。”顧遜之忍着心中沉痛,他方纔見到她與他的一些親暱舉動。
“可是我父親,還有王侯和公主都在……”姜瑾急切道。
“放心。”他一句道完,便將她攬進在懷裡,朝着回西謨的路程馳騁遠去。
“等等!還有含煙和阿佩,我要帶她們一起走的。”她猛然想了起來。
此間,含煙與阿佩在草叢中,並未看到任何邊疆將士,難道前頭放哨的也一起跟着走了。
“我要回西謨,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關於你的事,王妃也有同我說過。只是現在,我們還缺些什麼,若是走,要走到何年月才能到西謨。”含煙是想着,如果能有個馬車就好了。
但是仲容恪一般出去都是策馬,唯一的一輛馬車也因爲涼國行馳騁去了。
那前頭一定是發生了大事,她猜測着,或許是公子來救阿瑾了。
阿佩點點頭,表示自己很願意。
“現在這裡都沒有邊疆人了,我們得想想辦法。”含煙道。
“我不是很會騎馬,小時候同爹爹學過,但也過了許久許久了……”她這般說着,突然聽到一聲急急的馬繮勒停聲。
“啊,啊……”一個女聲魯莽不已的策着馬頭。
含煙走出來,看清楚了那人臉。
竹苓險些從馬車的馬頭上摔下來,她急急忙忙的好一會兒功夫才勒停。
她以爲顧遜之還在西謨,昨日她偶得了那塊去涼國的入宮令牌,便想着無論如何都要告訴他。
但走路得何年何月,她便想法子罪過了一次,在路途上見一商賈富人的馬車停下,中途去如廁,她便趁此悄然的策走了。
但是她又不會騎馬,便大亂的一路搖晃亂跑,這下見到人在前頭,馬才急急的被她勒停了。
竹苓連忙三魂七魄飛了似的癱軟下了馬車。
含煙走過去關切道:“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謝謝你。”她擺擺手道。
想着繼續要上去,但被含煙攔道:“你不會騎馬還是不要騎了吧,當心出事啊。”
竹苓心中一暖,看着她覺得親切,便道:“沒關係的,我是有急事所以纔不得已。”
她想了想道:“姑娘二人,在這裡做什麼呢?”
含煙沒有回她的話,卻問道:“你是要去哪兒呢?看這方向,不會是西謨吧。”
“是啊是啊,你是如何得知的,好厲害。我是要送一樣的東西去西謨,我必須要交給公子的。”竹苓徐徐道。
公子?哪位公子?會不會是……
“你說的公子,姓什麼叫什麼。我感覺,你同我應是一樣的。”含煙遲疑道。
竹苓疑慮,不會吧。
那廂,姜瑾在馬背上道:“遜之,那兩人,我是無論如何都要帶她們回西謨的。我答應過她們的。”
“瑾兒既然說了,本世子豈有拒絕的理?”他恢復了本性,低低的咧嘴笑着。
她聽着他的笑聲,好似回到了曾在西謨的時候。
“那是呢。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說,但不知從何說起。”
“回西謨再說吧,瑾兒。”
姜瑾點了點頭,父親與君無弦那邊,應是沒有問題的吧。
她時常那樣寬心的信任着他,相信他能將他救回來,也能平安的帶着公主,與父親一併隨他們回去西謨。
但說到底,還是會有些忐忑的。
希望他們能夠全身而退吧。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就是自己人了。”含煙聽着竹苓講的話點點頭。
顧遜之。這個名諱,她從阿瑾口中時常提起。
所以他也來救阿瑾了嗎?
那此刻前頭,公子會否也來了?
含煙有些不放心,道:“竹苓姑娘,你能不能把馬車給我。我擔心我家公子的安危,想親眼過去瞧一瞧。”
安危?竹苓怪異道:“什麼什麼安危啊,你們家公子來了嗎?在哪兒?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她回道:“我猜測,只是猜測。公子或許與你口中所說的世子顧遜之,儼然已經來了。正在那前頭。”
“不會吧!”她很是驚詫,爲什麼她連一點動靜都沒感覺到。
“你看,這四周都已經是空無一人了。我是從那軍營裡出來的,起先就見那裡頭的領頭,帶着所有的將士,往前趕去了。”含煙擔憂。
那麼多的人,也不知公子有沒有帶上足夠的人,希望他不要有事。
竹苓聽她這麼一說,道:“如果世子真在那,那我也得過去瞧瞧,我會醫術,關鍵時刻還能派上用場!”
“謝謝!謝謝你竹苓姑娘。把馬車交給我吧,我應該可以。”她道。
“那,那好吧。那這位姑娘,也一起上來吧。”她指阿佩,但她是個啞子,所以不能開口迴應,只得點點頭。
另一邊,兩方正在對峙着。
姜懷在中央,等着二人交換,以防邊疆人狡詐。
君無弦緩緩走了過去。
仲容恪單膝叩在地上,捂着疼痛的胸口平息着。
阿遠橫在尉遲茗嫣脖頸上的刀劍一動不動,緊張的看着其走過來,似有一陣無形的壓迫感一般。
這等壓迫感,往日只在大王身上可感。
但他卻也能給他這種臣服感,他究竟是何人?這樣的人,便是王妃所喜之人麼。
“鬆手。”君無弦淡然道。
阿遠便鬆了刀劍,將尉遲茗嫣推了過去,沉聲道:“慢點走,不然我就殺了你。”
她有些哆嗦,暗道千萬不能給大將軍與王侯大人拖累。
於是便老老實實的一言不發,心中忐忑緊張,面上帶着點點冷汗的走着。
她的眼中帶着些許的恐懼與求助。
君無弦緩緩走了過去,在快要與之接近的時候。
姜懷看準時機瞬時將尉遲茗嫣帶回。
君無弦見其安平,便將玉瓶拋去。
阿遠暗想算他是個君子,便連忙將藥瓶子裡的藥物倒在手掌心,給仲容恪送服。
此時的他面色青紫,吞服了解藥,緩了緩。
“告辭。”君無弦利索的翻身上馬。
而姜懷老將軍卻道:“只好委屈公主,和老夫同乘一馬了。”
尉遲茗嫣搖搖頭。
阿遠目送他們離去,讓他的將士們不要妄動,讓西謨士卒離開。
“領隊,就這麼放他們走了?”他們很不甘心。
“現在大王如此,你們是想讓大王送掉性命麼。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個道理不懂麼。”阿遠扶着仲容恪起身。
他微微喘息,面色漸漸恢復了過來。
“本王,什麼時候讓你放他們走了。快去將王妃尋回來!”他陰冷沉聲道。
“大王!”阿遠堅決挪移不動,勸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