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光源幾乎全都在給吳良照明,他的水性好,而且在危機關頭,所以遊的飛快,按照他的速度,很快就可以接近湖中心的船。整個地下洞完全都寂靜下來,只能聽到吳良拍打水花的聲音。
“這就是頭懶驢,不給點壓力,發揮不出潛力。”張猴子對吳良的速度很滿意,可能是爲了調整非常緊張的氣氛,有意打破沉默,跟大家說笑。
“老張,你這個人看上去不像個好鳥,但調教夥計還是有一手的。”
他們雖然在對話,但是眼睛都沒有離開湖中的吳良,幾句話的時間,吳良已經要接近那條靜靜停泊的船,只要到了船邊,他就有辦法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吳良浸泡在水中的身軀周圍,猛然翻動起一片四濺的水花,緊跟着,他就一聲驚恐的大叫。但是一切都來的太快了,不等叫聲停止,吳良整個人已經完全被吞噬在湖水中,再沒有露頭。
岸上的人頓時都有種驚恐失措的感覺,因爲距離遠,光線不好,我們不能完整的看清楚整個過程。但是幾乎所有人都能察覺到,吳良象是被什麼東西硬拉下去的。
光源仍然照射向前方,吳良消失的非常徹底,整片湖都陷入了一片死寂,連最細微的波動都感覺不到。我跟麻爹忍不住對望了一眼,都感覺喉頭發乾,我下意識的就朝麻爹的腳踝上看。麻爹說過,那個漆黑的指印一直沒有消掉。
我們幾乎都僵在原地,這一幕來的太快,張猴子手下的夥計不能說膽子不大,但是有些問題不是靠膽子就能解決的。足足過了有五分鐘,張猴子的身子微微一抖,轉頭跟我說:“衛老闆,還有師爺,你們看,怎麼辦?”
一瞬間,手下的夥計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能看到這些漢子眼神中隱藏着一絲隱隱的哀求。富貴拿命換,但做活的就不是人嗎?
“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從水面上撕出一條路。”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小鬍子已經一步跨到張猴子面前,那些夥計的臉頓時都慘白一片。緊接着,我就看到和尚在那邊褪下上衣,活動了下手腕腳腕,然後拿了一些東西搭在腰上。
“和尚!你要幹什麼!”我馬上就衝過去攔,麻爹也有點不忍心,跟和尚一直在鬥嘴,但畢竟這麼久了,出生入死,交情還是有的。
“衛大少。”和尚擠出一絲笑容,啪啪的拍拍身上的蠻膘:“放心,我命硬。”
我心裡淤積的很多情緒還有很多不滿彷彿瞬間就要爆發出來,這件事,究竟已經死了多少人?還要死多少人?那些龍頭們一句話吩咐下來,下面的人就要豁出命去拼,這他媽的憑什麼?我一邊拉着和尚,一邊就不停的朝小鬍子那邊看,我多希望他發句話,讓和尚停止這場如同白送命一般的硬衝。
但是我失望了,小鬍子就靜靜的看着那條浮在湖心的船,連頭都沒有回。我死死拽住和尚的手臂,張猴子手下的夥計也有些動容了,有人低下了頭。
“衛大少。”和尚輕輕去掰我的手:“事情做不完,還有人要朝這個坑裡填。我知道你心軟,如果不想再死人,唯一的辦法就是終結它。”
隨着和尚這些話,我有點發懵了,腦海裡來回浮現着一些人的影子,無論從許晚亭,還是雷英雄,乃至其他攪合在這件事裡的人,誰會放手?如果做不成事情,他們肯定會把一批又一批人不停的塞到這個漩渦裡,直至達到目的爲止。
我的手僵住了,和尚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定了定神,就朝湖邊走。我整個人彷彿都石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潛意識仍然迫使自己邁開腳步,想過去阻攔和尚。小鬍子轉身就扶住我的肩膀:“事情做不完,人就死不完。”
張猴子屁顛屁顛的拿過去一瓶白酒,和尚仰頭幹掉半瓶子,再沒停留,一頭就扎到水中。微微翻騰的水花讓我的心跟着一起顫動起來,如果和尚這樣的人就眼睜睜死在我面前,我可能半生都要做噩夢。
和尚遊的沒有吳良那麼快,但是路線很筆直,也最快捷,從湖邊一直通向湖心的船。隨着他一點點的遊遠,我們的情緒也緊張到了極點。不過中間的過程倒很平靜,和尚沒有遇到什麼意外,在距離船還有十幾米的時候,他猛然就調轉了一下方向,避開吳良剛纔入水的位置,從另一邊朝船靠攏。
到了這裡,和尚的速度明顯就快了很多,想要盡力靠近船之後再說。光源始終都跟着他,到幾乎能摸到船幫的時候,和尚嘩的浮出半個身子,一抖身上的水,擡手用一個很鋒利的鐵爪,咔的搭在船幫上。船的主料是木頭,外面來回塗了無數層的桐油,鐵爪吃進去很深,和尚就藉着鐵爪的力,另隻手又握着一隻鐵爪,摳住船幫,向上一點一點的爬。
很快,和尚整個身子就將要露出水面,這時候,我們就看到他壯碩的身軀猛然一墜,一隻手的鐵爪撐不住巨大的力量,直接帶下來一塊船幫上的木頭。
“和尚遭道了!”麻爹一句話出口,我的拳頭就緊緊的捏起來。
和尚明顯是被水裡的什麼東西給拖住,但是他的情況比吳良要好很多,至少有個借力的地方。和尚飛快的把兩隻鐵爪全搭在船幫上,全力抗衡。他的半條腿沒入了水裡,我們看不清究竟是什麼東西在拖他。和尚的力氣很大,這時候卻非常吃力,手裡的鐵爪幾次摳不住船幫,咔咔的朝下掉木塊。鐵爪脫力一次,和尚的身子就下墜一截。
前後之後兩三分鐘時間,和尚的腰已經被湖水吞沒了。張猴子在岸上一個勁兒的甩手,指揮他的夥計過去幫忙。但是可能已經來不及了,水面下的東西力量很大,連和尚都應付的無比吃力。
“你把他害死了!把他害死了!”我衝着小鬍子大吼,沒有經歷過這些事的人,永遠都不可能真正體會到我現在的心情。
小鬍子一直都是鎮定的,但是此時此刻,我發現他的手輕輕抖了一下。緊接着,小鬍子飛快的接起一根合金管,朝腰裡一插,閃電般的一衝,加速奔跑,象一條劍魚,嗖的沒入水中。
他遊的飛快,平靜的湖面上如同噴氣式飛機在天空留下的一道尾跡,翻動的水花直到小鬍子遊遠都沒有靜止下來。我本來對他都是不滿,但當他縱身躍入湖水中的一瞬間,這些不滿頓時煙消雲散。
我徹底迷茫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岸邊的人大聲朝和尚那邊喊,讓他挺住。和尚這個人我很清楚,屬於那種遇挫愈蠻的人,他明顯是拿出拼命的勢頭來,一聲虎吼,連湖面都被聲波震動了,右手的鐵爪狠狠的拔高一截,幾乎全釘進了船幫,藉着這股力,他的身子也隨之拔高一截,艱難的固定在水面上方。
和尚頑強的支撐着,小鬍子也迅速的游到了他附近,這兩個人前後不知合作了多少次,之間的默契已經不用言語來表達。小鬍子抽出了合金管,另隻手也搭在船幫上固定住身體。和尚見來了救兵,更加拼命。鐵爪死死的扒着船幫,右腿猛然從水面下甩了起來。
頓時,我們都看到一團很模糊的影子從水面下被帶了起來,形狀非常奇怪。他們那邊的光線很暗,但小鬍子的眼睛毒到極點,就在這一瞬即逝的間隙裡,手中的合金管蛇一般的刺出去,直接把那團影子捅了個對穿。
那團影子在急劇的扭動,看得出小鬍子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但是和尚這時候卻完全脫困了,他敏捷的借力從水裡躥起來,一手搭住船幫,另隻手裡的鐵爪兇猛的就穿了過去。
和尚這一下用了全力,鐵爪帶着那團影子,一下子貼到了船幫上。小鬍子反應更快,抽回合金管,準頭力道都拿捏到極致,把那團影子死死的釘在原位上。一隻鐵爪,一根合金管,讓那團影子無法掙脫出去,但是仍然在不斷的扭曲,拍打着船幫。
小鬍子跟和尚一旦脫困,動作就快了很多,他們相互配合,用兩隻鐵爪一點點的朝上移動,很快就扒着船舷,翻身落到甲板上。
“師爺威武!”張猴子在岸上激動的來回哆嗦,和犯了腦血栓一樣,其餘的夥計也對兩個人的身手很佩服。
他們兩個登上了船,分頭繞着小心的查看了一圈,甲板上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問題。然後,他們就開始處理錨鏈。張猴子領着人圍着地下湖走了小半圈,停在入口那兩根粗大的鐵索處,在這裡可以把船拖過來,然後暫時接鐵索穩住船。
小鬍子那邊處理完了,我們就一起發力拖船,這裡沒有風,也沒有暗流,船等於水平靜止,拖起來死沉死沉的,但是仍然被慢慢的拖向了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