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下午三點鐘的時候,那裁縫鋪的林師傅才帶着徒弟過來,量了尺寸過後又讓我挑好款式與布料,折騰到四五點才完事兒。臨走時,林師傅身邊的小徒弟多了句嘴說,“師傅,上回咱們來這將軍府,得兩三年前了吧!也是給將軍夫人做衣裳呢!”
林師傅老成機敏,瞪了一眼小徒弟,然後向我賠罪道,“夫人,這孩子多嘴,您別介意!”
我笑了笑,寬慰說,“不礙事兒,我本就不是將軍的原配夫人。但不知,從前的將軍夫人,是什麼樣的人,林師傅,你能給我說嗎?”
林師傅以爲我是要刻意刁難他,連忙解釋,見我蠻真誠的,這纔開口說道,從言辭間我總結下來,這紀書眉是個溫柔端莊,落落大方的女人,待人接物都是和和氣氣的,但體弱多病,身子骨弱,後來香消玉殞也是有原因的。一個偶爾來做衣服的老裁縫都能對紀書眉交口稱讚,想必真人必十分得人心。
打發走裁縫過後,我坐在花園的涼亭裡看院子裡百花齊放,那月季紅紅火火,這一季凋零了,下一季新蕾繼續紅火,接連不斷。而從前的那些,早就化作了塵土,消失無蹤。
我不禁又想,這沈毅對紀書眉,對蔣碧微,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和感情?
秋風吹起的時候,肩上被人搭上一條羊絨披肩,那細細的格子透着雅緻,隔着衣料,我也能感覺到沈毅那雙大手傳來的力量。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他緊緊地扣着我肩膀,有些淡淡的責備,“出來也不知道帶一條披肩,可別着涼了。”
“不算冷,本來就打算進去了。”我淡淡說。
“走吧。”沈毅繞到我跟前,伸出手說。
我遲疑了半晌,最終還是將手放在他手心裡,在風口裡才站了一會兒,手就冰涼冰涼的,沈毅二話沒說便幫我揉搓了一會兒,終於暖起來。
而後,他就一直拉着我的手,自然而然的,我也沒有抗拒。
我決定和沈毅好好談談。我不是真的蔣碧微,更不是他喜歡的蔣碧微,更不是紀書眉的替身,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要讓他知道,趁早放手,我可不能耽誤人後半生幸福。
“沈毅,我們可以談談嗎?”我停在樓梯前,拉住他,認真地說,“我有話想跟你說。”
將軍府的洋樓上,有一處大大的陽臺,那一片陽臺上蓋了透明的玻璃,即使下雨,也打不溼任何,那露臺上放了一張圓形的白色小桌子,四根西式小圓凳,圍欄那邊還有一根藤椅,四周放滿了翠綠翠綠色盆栽植物,格外美麗。
那白色的桌子上有一隻青花瓷的花瓶,瓶身橢圓橢圓的,釉色十分清明,瓶子裡插着一把晚香玉,正在淡淡地吐着芬芳,打開門後,那股幽香便縈繞在鼻尖,格外醉人。
我們坐下後,不一會兒,便有小丫頭端着咖啡和點心上來,咖啡的濃香十分醇厚,我立即被勾引了,不等沈毅發話,便倒了一杯,加上一塊兒放糖,再倒了些牛乳在裡面攪拌,一口下去,濃醇的滋味實在享受!
“真好!”
“你倒是喝的慣。”沈毅笑說,“我當真以爲你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除了識文斷字之外,學的都是三綱五常,西式的東西丁點兒不碰。”他也調了一杯咖啡,端起來輕抿了一口說,“你讓我驚訝。”
我輕笑,跟他談起心來,“沈毅,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迎上他認真的眼睛,說,“我雖說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可月棠告訴我,我倆就在許老闆的堂會上見過一面,之後你便去我家求親,你並不瞭解我是什麼性格,我同你合適與否,如此貿然的婚姻決定,不像是你一個留洋歸來思想開明的紳士所爲?再說了,你沈毅在江城獨霸一方,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地偏偏選中了我呢?”
聽完我的話,沈毅遲遲未開口,定定地看着那一瓶晚香玉發呆。我瞬間聯想到紀書眉,對呀,他娶我一定只有一個原因,我試探性地問,“沈毅,是因爲我有幾分像紀書眉嗎?你從前的妻子,你的青梅竹馬。”
沈毅臉上浮現惆悵的神色,他從凳子上起來,站在欄杆錢,伸手抹去玻璃罩子上的一點灰塵,半晌才轉過身來對我說,“沒錯,我之所以娶你,是因爲你有幾分像書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