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澤自然無法把她同芸生一般看待,被她這樣盯着看,難免覺得心虛,口中卻是說道:“我能有什麼好偏心的。”
瞧他這般,辰年只翹了翹嘴角,一笑了之。
兩人回到府中,賀澤先送了辰年回內院,這纔去尋賀臻覆命。他將辰年與葉小七見面的情形細細說完,遲疑了一下,又道:“侄兒瞧着辰年像是與咱們虛與委蛇,並不是真的回了頭。”
“她肯虛與委蛇,已是不錯。凡事最難的不過是第一步,只要邁出了,形勢自會逼着人一步步往前走,”賀臻說着,將手中密報遞給賀澤,道:“盛都來的消息,封太后已是下旨,命賀氏女入京與封君揚完婚,你準備一下,待那旨意到了,就送辰年去盛都。”
賀澤低頭掃了一眼那密報,擡頭看賀臻,問道:“叔父,侄兒有些不解,既然鮮氏南下之勢已不可擋,把辰年留在泰興豈不是用處更大?”
賀臻反問他道:“有何用處,來要挾拓跋垚,笑話,留下辰年,除了會叫封君揚認爲咱們首尾兩端,別的毫無用處。”賀臻淡淡瞥了賀澤一眼,又道:“我知你心裡想些什麼,你想着等救回芸生,把她嫁去盛都,封君揚與芸生多少也有些情分,縱是不愛她,也會保她一世安康。”
賀澤心思被賀臻一語點破,鼻尖上不覺冒了汗,他咬了咬牙,大着膽子說道:“我想着,這姻緣本就是芸生的,芸生生在賀家,長在賀家,她嫁過去會對家中更爲有利。”
“可封君揚想要的是辰年,”賀臻冷聲道,“你把芸生送過去,他豈會善罷甘休。”
賀澤沉默片刻,認錯道:“是侄兒想錯了。”
賀臻臉色這才緩和了些,道:“我知你與芸生感情更爲深厚,只是辰年也是你的妹子,往後賀家更是要靠你二人支撐,你們應互爲依靠,不可再抓着舊怨不放,澤兒,你是男子,心胸該再寬闊些。”
賀澤不敢多言,忙低頭應道:“叔父教訓得是,侄兒知錯了。”
正月將出,盛都的旨意果真到了泰興,內容與那密報上說得無二,賀臻不動聲色地接了聖旨,這才叫人尋了辰年過來,道:“在你與芸生之間,封君揚依舊是選擇了你。”
賀臻派人去營救芸生,此事必然瞞不過封君揚的耳目,這聖旨趕在芸生回來之前到了泰興,顯然是想要賀家以辰年代嫁,辰年笑了一笑,卻是說道:“這有什麼奇怪,換做我是封君揚,也會選擇有王女血脈的謝辰年,省得你搖擺不定,再拿她去向鮮氏買好。”
賀臻聞言笑笑,卻未說話。
辰年看了看他面色,方又說道:“我想要葉小七隨我一同去盛都。”
賀臻略一沉吟,說道:“他可以送你去盛都,但還要隨你十二哥一同回來。”
這個答案已是叫辰年十分滿意,她壓下心中暗喜,面上露出不滿之色,有些不悅地說道:“既然說了要他做我臂膀,哪裡有不放在我身邊的道理。”
“會放他給你,卻不是現在,”賀臻淡淡說道,“而且,你現在與封君揚關係尚未修復,若是有葉小七在身邊,便是你們只有朋友之義,封君揚那裡怕是也會不喜。”
辰年撇了撇嘴,做出一副沒得話說的模樣,默得片刻,又與賀臻討價還價道:“那好,那就叫小七送我去盛都,待我婚禮過後,再叫他跟着十二哥回來。”
賀臻點頭應下,打量辰年幾眼,道:“辰年,你心計手段皆都不錯,若是嫁去一般人家,我自是放心,只是你要嫁的卻是封君揚,那人謀智非常人能比,你莫去哄騙他,要以誠心待他。”
辰年聞言愣了一愣,不由失笑,嘲道:“爹爹,你以身作則,教了我這許多心計手段,卻又要我莫去哄騙封君揚,這叫怎麼回事,難不成只叫我去給他做賢妻良母?”
賀臻對她的語氣不以爲意,只道:“謀有陰謀陽謀,用何種謀略要因人而異,你最大的優點是坦蕩純正,封君揚喜歡你的,怕也是這一點,既然這般,你就與他繼續坦蕩下去,縱是再不可告人的心思,也要坦坦蕩蕩地與他講出來,叫他去全你的心思。”
辰年似懂非懂,不覺微微皺眉,望着賀臻不語。
賀臻笑了一笑,卻是說道:“回去好好思量,總有一日,你會明白。”
二月十二,辰年由賀澤護送,乘船啓程前往盛都,葉小七也一同隨行,卻不在辰年這艘船上,月餘航程,兩人只見了一面,還有僕從侍女在場,顯然是防着他們私傳消息,可辰年與葉小七自幼長在一起,便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彼此都能猜到對方心思,更別說還有那許多寨子裡的黑話可用,縱是有人守着,卻也攔不住他兩人暗中商議日後計劃。
船過恆州後轉入清湖,又行半月方到了盛都城外,此時江南已是春深時節,與泰興皆然兩個世界一般。
大船在碼頭緩緩靠岸,尚未停穩,便就有人上船來迎接,卻是封君揚身邊的總管順平,他滿面堆笑地向賀澤行過了禮,道:“我家王爺本要親自來接十二公子,都走到半路了,卻因朝中有事,又被太后急召了回去,王爺只好命小的前來迎接,還請十二公子莫怪。”
賀澤笑容隨和,道:“無妨,都不是什麼外人,哪裡有這麼多虛禮。”
說話間,辰年也被侍女扶着出艙,順平一眼瞥見,上前客客氣氣地行禮,又道:“上次一別,王爺對您甚是掛念,不知您吃睡可好?”
他分明話裡有話,辰年頭上戴着帷帽,面容被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喜怒來,只淡淡答道:“很好。”
賀澤在旁邊哈哈一笑,“坐了這許久的船,可是乏透了,需得先找張不晃的牀好好睡一覺再說。”他說着,提步往船下走,又與順平說道:“順平,回去和你主子說,叫他先忙他的,待我歇夠了,自會去尋他喝酒。”
他既走,順平不好落在後面,忙就跟了上去,賀家在盛都也有宅院,順平一直將賀澤與辰年送至賀府,這纔回轉,進了封君揚院子卻不進屋,只伸手招了廊下的小廝過來,低聲問道:“王爺可有問起過我。”
小廝答道:“不曾問起過。”
順平不覺意外,又道:“你仔細想想,王爺就沒提到過我。”
小廝想了一想,忽地記起一事來,道:“之前倒是曾喊您進去添茶,小人進去的,王爺只瞥了一眼,卻沒說什麼。”
“這纔對嘛,”順平喃喃自語,封君揚對辰年是何態度,他心中已大略有數,便就輕輕拍了拍身上灰塵,快步往屋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