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着府中小徑漫步緩行。鄭綸問辰年道:“是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辰年道:“鄭將軍先說吧。”
鄭綸說道:“也好。謝寨主,我這人一向不會說話,有些話怕是說得不中聽,還請你莫怪。”
辰年看他一眼,道:“你有話直說便是。”
鄭綸道:“最早在青州,我剛見謝寨主的時候,對你印象實在不佳,你油滑狡詐,言語輕浮,先與那葉小七親親熱熱,回過頭卻又與王爺糾纏不清,傷芸生小姐的心。你若是肯安分守己地做個姬妾也就罷了,偏又恃寵而驕。”
辰年不想他會說出這些話來,意外之餘又覺羞怒,用力抿緊了脣瓣,默然不語。
鄭綸並未看她,只一味地講自己的話,“王爺那般苦苦留你,你卻不爲所動,一心要走,惹得他爲你失態。我開始想你還算有些骨氣,誰知你說着要走,繞一圈卻又到了他眼皮之下,引着他,逗着他,故意和那陸驍不清不楚,玩些欲迎還拒的手段。”
辰年臉色已是十分難看,她停下了步子,深吸了口氣壓住心中怒火,僵硬着聲音問鄭綸道:“可說完了?”
“沒有。”鄭綸也跟着停下來,回過身看她,沉聲說道:“你雖然私德有虧,卻又收攏山匪,救助流民,也算是懂幾分大義。只憑這個,便是我瞧不上你的言行,可也需得給你幾分敬重。”
辰年聞言不由嘿嘿冷笑一聲,道:“我可真當不起你這幾分敬重。”
天色漸黑,卻越發襯得她一張俏臉慘白無色,唯有一雙瞳仁漆黑髮亮,似是已被怒火燒得炙人。
可鄭綸此刻滿心怒火,只恨不得把話做刀來使,面無表情地看她兩眼,繼續說道:“等後來奪下這宜平,你又說得那樣大義凜然,好似能爲這城中守軍與百姓捨身成仁。我還真當了你是大仁大義,以身家性命、個人前程做賭,明媒正娶你。不想你頭上還頂着鄭夫人之名,卻**無恥,與王爺白日宣淫,你..”
辰年再聽不下去,身形疾動,揚手向他臉上扇去。鄭綸沒有防備,辰年動作又迅疾無比,就聽得“啪”的一聲脆響,這一掌竟正正地打在了鄭綸臉上。鄭綸先是一怔,隨即便就大怒,揮掌向辰年打了過去。
辰年武功雖然大爲精進,可與鄭綸相比卻還是不及,只擋得幾招,就被他迫得連退幾步,撞到了一旁樹上。她背後傷口剛剛開始結痂,這般一撞,立刻皆都迸裂,痛得不由周身一僵。辰年咬緊了齒關,死死瞪向鄭綸,眼中明明冒着火,卻是又不受控制地蘊上了淚。
鄭綸心中恨她至極,可瞧她這個模樣,竟還是心痛莫名。一時間,他心裡只覺得恨,也分不清是恨她還是恨自己。像是爲了壓下心中的異樣情感,也像是故意去折磨她,好叫她也同自己一般的難受。他冷聲問道:“你惱羞成怒了?我可說錯你了?”
辰年看着他,一字一頓地道:“鄭綸,你是烏龜王八蛋!”
鄭綸自嘲一笑,說道:“說的沒錯,正就是烏龜王八蛋。現在誰不知我鄭綸頭上的帽子綠地油亮?”
辰年道:“你我婚姻本就是有名無實,這事現在宜平已歸封君揚,天下人都知道那場婚禮做不得真,只當你們主僕不過是拿我來糊弄賀澤,便是我與封君揚在一起,壞的也是我的名聲,與你何關?”
鄭綸聞言回道:“實情是一回事,明面上卻是另外一回事。之前王爺在朝中說了我是叛逆,那我就只能是叛逆,便是再次歸順朝廷,也是我悔不當初,迷途知返。絕不是之前就忠於王爺,爲他才殺了薛盛英,奪下青州。所以你再嫁他,傳入後世,就是他霸佔臣子之妻,是他爲君的污點。”
“我現在沒想着用謝辰年這個名字嫁他!”辰年強自忍淚,因着繃勁過大,身子已是隱隱有些發抖,顫聲道:“我可以爲他舍了謝辰年的身份,更名改姓。”
鄭綸劍眉緊皺,“你真要換個身份去給他做妾?”
辰年搖頭,道:“我絕不給人做妾。”
“你不做妾?”鄭綸並不知芸生人在鮮氏,略一思量,只當辰年使了這多手段就是爲了逼封君揚娶她爲妻,心中不由更怒,“難怪你要這般折騰,原來竟就是爲了逼王爺娶你爲妻?”
辰年簡直不知他這般憤怒是從何來,瞧他這般步步緊逼,也不想再與他解釋,只怒道:“這是我和封君揚的事情,與你何干?你不是喜歡芸生嗎?她嫁不了封君揚,你該暗中歡喜纔是。難不成你願意瞧着自己喜歡的女子嫁與你的主子?這算什麼忠心?”
鄭綸聞言,想也沒想,揚手就向辰年面上扇去,手到半路,才猛地驚醒過來,強行收住了手。辰年擡臉看向他,挑釁問道:“怎麼?被我戳中心思了?你這才該叫做惱羞成怒吧?”
鄭綸被她這話又激得大怒,只恨不得能把話當做刀使,寒聲道:“你不配提芸生小姐。”
“我不配?”辰年怒極而笑,“因着什麼?因爲出身?鄭綸,你說這麼多,尋我這許多不是,不就是瞧不起我的出身嗎?同樣的事,我做了就是輕浮放蕩,芸生做了便是天真無邪。我與封君揚糾纏三年,天下盡知,名聲全無。她落於拓跋垚手上三年,到如今世人皆還以爲她是深閨淑女,清白無辜。”
鄭綸聽得一僵,問道:“芸生在拓跋垚手上?”
辰年對他的問話充耳不聞,只一句句地問道:“出身?何爲出身?你只知芸生是賀家嫡女,你可知我生父也是賀臻?你只知她母親貴爲雲西郡主,你可知我母親乃是鮮氏王女?我母親纔是賀臻髮妻,我纔是他真正的嫡長女!”
鄭綸被她這些話驚得愣住,呆呆望她,“你說什麼?”
辰年只譏誚地笑,“這就是你們所看重的出身,可我偏偏瞧不上。”
說完這話,她向着鄭綸揮出一掌,迫得他退開,自己趁機脫身,飄然而走。她身形極快,待鄭綸反應過來,直追出後園角門,也沒能看到辰年身影。到了這時,鄭綸反倒是冷靜下來,他雖是怕辰年出事,卻也知不能驚動封君揚,想了一想,只獨自一人沿街找尋辰年。
再說辰年這裡,一路疾行卻是漫無目的,直到天色黑透,街上也沒了行人,她這才漸漸慢了下來。她知鄭綸一向不喜自己,卻從不想在他眼中會是這般不堪。她雖曾說過已不在意名聲,可真聽到別人嘴中的自己,心中難免還是焦躁煩悶。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要嫁阿策。只要他喜歡她,只要他不在乎,她就不怕。他既然肯不顧一切地娶謝辰年,謝辰年就敢爲他拋卻一切。縱是依舊如她母親一般,落得個慘淡收場,她也不懼!
這樣一想,辰年心緒頓覺平靜許多。她心既靜下來,耳目便也就聰靈許多,很快就發現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一直跟隨。辰年想了一想,回過身去,沉聲問道:“這位朋友,你跟了我這麼久,可是有事?”
片刻後,那巷子深處便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青袍男子來,恭聲與辰年說道:“謝姑娘,我家主人想要見您,特命小人前來相請。”
辰年微微皺眉,問他道:“你家主人是誰?”
那男子淡淡一笑,答道:“謝姑娘見了就會知道,還請您隨小人出城與他一見。”
辰年冷笑,道:“你們主僕一個裝神弄鬼,一個鬼鬼祟祟,連身份都不敢示人,憑什麼我就聽你們安排?”
不想那人卻是說道:“謝姑娘若不肯去,那就請您恕小人無禮了。”
他說着就緩步向前,竟是要對辰年出手。辰年瞧那人兩側太陽穴微微鼓起,知他必是內家高手,不覺有些忌憚,故意冷笑兩聲,威脅他道:“我勸你還是切莫動手,第一,你不見得等打過我,第二,便是你能打過我,也帶不走我。我親衛就在附近,很快就到。”
她本是故意嚇他,不想那人卻真的停下了步子,道:“姑娘說得不錯,主人命小人來請您,小人若是向您動手,他必定不喜。”
辰年微微有些詫異,擡眼瞧見鄭綸從遠處過來,這才明白這男子爲何會突然變了態度。
那男子趁鄭綸未到,又低聲說道:“小人主人姓賀,單名一個臻字。還請謝姑娘看在他爲您不遠千里而來,出城與他一見。”
辰年只覺得腦子一空,片刻後才能回神。
鄭綸這時已是走近,他直走到辰年身前這才停住,看也不看旁邊那男子,只與辰年說道:“天色已晚,還請謝寨主回去,以免王爺擔心。”
這個時候,辰年絕不會與他鬥氣,聞言只是緩緩點頭,轉頭看向那青袍男子,彎脣笑道:“你家主人既是賀臻,那我就更不能出城去了。眼下正是戰中,若是他扣住我充作人質怎麼辦?你回去告訴他,若想見我,那就進宜平來。他既然是不遠千里而來,那我定然會好好招待。”
那男子微微弓腰,向着辰年淺淺一禮,無聲退走。待那人身形遠了,辰年這纔看向鄭綸,冷聲問他道:“怎麼?你羞辱我還嫌不夠,非要追過來再罵幾句?”
鄭綸並不理會她言語中的譏誚,只問她道:“你真是賀臻之女?”
辰年冷冷一笑,道:“我是不是也與你無關!”
鄭綸又問道:“你要以芸生之名嫁給他?”
二十三章 一葉障目
辰年擡眼他。一字一句地答道:“你放心。我絕不會搶你芸生小姐的身份。你瞧着它千好萬好。在我眼中卻一文不值。”
這個回答叫鄭綸疑惑不解。他皺眉向辰年。問道:“爲什麼。”
當年那賜婚的聖旨上寫得便就是賀家嫡女嫁封君揚。若真是如她所說。她也是賀臻親女。那她用賀家嫡女之名嫁封君揚最是名正言順。縱是封氏夫人反對。可芸生此刻人在拓拔垚手上。封氏夫人也無可奈何。
辰年是一時激憤。纔會向鄭綸說出自己身世。此刻心緒漸平。哪裡還會與他說自己生父生母的過往。她冷聲道:“這事卻是與你無關。你管得也太寬了些。當初你我二人成親時便有言在先。一切不過是做給人。各取所需。你現在卻出爾反爾。好似我真嫁了你卻與人偷情。對你不住一般。”
鄭綸心中怒氣又生。“不論是真是假。你現在名義上都是鄭綸之妻。不該再與王爺不清不白。”
辰年聽他這般說。氣得反而笑了。道:“你既然非揪住婚姻之事不放。說什麼我是你鄭綸之妻。那我且問你。你是否能一輩子都以我謝辰年之夫自居。便是以後遇到了喜歡的女子。也剋制守禮。絕不與她親近一點。”
鄭綸張口想答“能”。可那一個字都到了嘴邊。卻沒了勇氣說它出來。就好似那是一隻被他禁錮了許久的怪獸。放出來便要食人。他不能。也不敢將它放出來。
瞧他這般。辰年譏誚一笑。又道:“既然你不能。爲何現在還要對我苦苦相逼。你對我任意辱罵。難道不是爲了你的芸生小姐抱不平。你喜歡她。是大膽追求也好。是默默守護也好。你愛做什麼就去做什麼。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到。同樣。我嫁不嫁封君揚。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輪不到你管。只是你別以爲自己的感情就純潔高貴。別人的就低賤無恥。鄭綸。我今日言盡於此。日後你瞧着我是貞潔烈女也好。是淫/娃蕩/婦也罷。都和我毫無干系。我也絕不在乎。”
她說完便走。再不理會鄭綸。鄭綸倒也沒再攔她。只獨自一人站在街頭。微低着頭。良久不動。
再說封君揚這裡。自叫人給辰年送去糕點。便料着她會來尋他。不想直等到天黑仍不見她前來。待派人過去一問。才知辰年竟是一早就出來了。封君揚心中莫名有些緊張。坐不片刻。便就起身往外面尋來。人剛到廊下。辰年卻是從外面回來了。
封君揚微微鬆了口氣。立在那裡等她走近。這才低聲抱怨道:“出去也不和人說一聲。又不肯叫人跟着。還當你是又跑了。”
辰年心情本是極煩悶。聽了這話卻是不由笑了。道:“你這是什麼話。好端端的。我跑什麼。”
封君揚沒有接話。垂了垂眼簾。跟在辰年身後進入屋內。屋內燭火一照。他這才瞧出她背後衣衫上隱隱透出些血跡。不由面色一變。問道:“怎麼回事。你背上怎麼有血。”
被他一提。辰年這才覺出後背傷處隱隱作痛。反手摸了摸。果見指尖上沾了血跡。她不想與封君揚說鄭綸之事。以免他們主僕生隙。便就答道:“不小心撞了一下。許是傷口又破了。沒事。你去叫個侍女進來。幫我重新上些藥就好了。”
封君揚不動地方。只盯着她問道:“你和人動手了。”
辰年點頭道:“剛纔在街上轉悠的時候。發現有人跟蹤我。就過了幾招。”
“什麼人。”封君揚冷聲問道。
辰年淡淡一笑。道:“說了你怕是想都想不到。是賀臻派來的人。若是沒有猜錯。我的身世怕是被他知道了。”
封君揚聽得微微一怔。不由問道:“賀臻來了。”
“嗯。說是在城外。想要見我一面。被我拒絕了。我叫那人傳話給賀臻。若想見我就進這宜平來。我定會好好招待。”她說着。又覺出那背後疼痛來。不由吸了口涼氣。擡眼見封君揚立在那裡不動。便就催促他道:“快去尋個侍女進來給我上藥啊。待回頭我再與你細說此事。”
封君揚這才似回過神來。道:“還尋什麼侍女。我來給你上藥就是。”
他上前來幫她解衣帶。辰年腦海裡卻忽地響起鄭綸的話來。不由摁住了封君揚的手。低聲問道:“你可也覺得我言行輕浮放蕩。”
封君揚聞言動作一頓。問道:“何出此言。”
辰年垂目答道:“我自小就與葉小七他們混在一起。全無男女之別。認識你不過月餘便就**。與你日夜廝混。待到後來。又與陸驍形影不離。便是現在。我頭上還頂着鄭綸之妻名頭。卻又和你這般情形。豈不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水性楊花。”
“閉嘴。”封君揚輕聲斥道。他伸手將她面龐擡起。與她目光相觸。這才說道:“哪裡有人這樣罵自己的。”
辰年苦澀一笑。道:“可別人眼中。我就是這般。”
封君揚正色道:“別人怎樣。與你我何干。我知道你不是。你與葉小七是兄弟情義。與陸驍是相伴之情。至於鄭綸。與你更是毫無干系。你只與我纔是男女之情。你我既然兩情相悅。男歡女愛本是正常。又何錯之有。”
辰年知他一向能言善辯。可此刻聽了這話。心裡卻是感動。只怔怔喚他道:“阿策。”
封君揚向她笑笑。取了傷藥過來給辰年塗抹。口中輕聲訓道:“以後不許再說這些混話。”
辰年用衣服護住身前。老實地背過身去。由着他給自己上藥。過了片刻。卻是不禁輕笑出聲。道:“我說了實話你可莫要生氣。當初我對陸驍也曾是動了心的。他對我很好。我曾想着等我把你忘記了。就和他在一起。也是不錯。”
她想封君揚許是會氣惱。說幾句酸話。不想他沉默了一會兒。卻是低聲說道:“我知道。”
辰年不想他這樣回答。轉過頭去拿眼瞄他面色。封君揚瞧她一雙瞳仁漆黑明亮。靈動鮮活。不由輕笑。伸手將她頭輕推了回去。笑道:“什麼。這事我要記你一輩子。日後等咱們孩兒大了。我還要講給他聽。”
辰年奇道:“講什麼。”
封君揚低聲答道:“就說女人都長着腿會跑。可要小心好了。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不見了。他孃親年輕時候就差點跟人跑了。”
辰年聞言皺了皺鼻子。小聲辯駁道:“哪有。我也就是動心了一小下下。”
身後的封君揚半晌無聲。她正奇怪間。他卻彎下腰來。將頭輕輕抵在了她的背上。喃喃道:“辰年。我很害怕。”
辰年愣了一愣。只當他是說那時之事。不覺笑了一笑。道:“你還好意思提那時之事。一想起你那般算計我的身份。我現在都還恨不得咬你兩口泄憤。”
她說着。又轉回身來。與封君揚正色說道:“說到此處。我有話要與你說。阿策。你現在雖願爲我不顧名聲。我卻不要你落‘君奪臣妻’之名。你幫我在江南或者嶺南尋個身份吧。不論是世家也好。是貧民百姓也好。只要不是賀家之女。什麼都好。”
她會說出這話來。封君揚並不覺意外。甚至早在他意料之中。可他此刻聽了這話。心裡非但不覺絲毫歡喜。甚至還有着隱隱的恐慌。他怔怔她片刻。忽地說道:“就做謝辰年。我不要你換身份。我要你光明正大地嫁我。”
辰年聽得微笑。可笑着笑着。卻又忍不住落淚。不等封君揚伸手過來擦。她自己就胡亂地抹了兩把。“換吧。其實叫什麼都不打緊。”她頓了一頓。才又低聲說道:“阿策。我之前那般擰着要做山匪謝辰年。不過是因爲我那時實在沒得旁人可做。”
她不想做他姬妾。眼睜睜地着他娶妻生子。着另外一個女子比她更有資格站在他的身側。她也不願回那與她有殺母之仇的賀家。頂着芸生的身份嫁於他。所以她只能咬緊了牙。做她的女匪謝辰年。他們越是瞧不起她。她就越要挺直了脊背。做她的謝辰年。
臉上的淚怎麼抹都抹不淨。辰年不覺有些難爲情。便就低下了頭去整理自己衣衫。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能勉強控制住情緒。笑道:“你莫要我笑話。也請你容我這個任性。我也知若是做賀家女。凡事都會簡單許多。可我實在是無法回去賀家。我的母親死在那裡。他們瞧不起她。他們害死了她。”
她再說不下去。剛止住的淚卻又涌出。封君揚依舊不言。卻是忽地將她擁入了懷裡。他手臂用力很大。將她摟得極緊。牽扯得她傷口都有些作痛。辰年不禁低聲叫他:“阿策。”
封君揚卻仿若不察。只低聲說道:“辰年。我以後會對你好。你信我。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
人說凡是女子。都易被“情”之一字障目。辰年只當封君揚是被自己感動。聞言反而破涕而笑。嬌嗔道:“你就該對我好。否則你我怎麼治你。”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將封君揚推開。換了個話題。道:“咱們不說閒話了。快說些正事。你說賀臻怎地查到了我這裡。拓跋垚只會瞞住我的身份。陸驍也不會說出。難道他有我義父下落了。”
封君揚垂眼答道:“不知。”
辰年想了目想。又問他道:“你說他敢不敢進宜平城。”
封君揚她兩眼。不答反問:“你可想見他。”
辰年不覺凝眉。默然半晌後。才答他道:“我不知道。阿策。我真的不知道。他於我是個太矛盾的存在。他是害死我母親的元兇。卻又是我的生身之父。是我會一直恨着。卻又永遠無法尋仇的人。”
封君揚伸手去撫她的頭髮。柔聲道:“既然這般。那咱們就不見他。” `
辰年卻是淺淺一笑。側頭問他道:“爲何要躲。他若敢來。我就敢見他。我倒是好奇他見了我會是什麼態度。是與我敘父女之情。還是來痛斥我幫外人奪他宜平。”
封君揚一向能算人心。可此刻卻也不由忐忑。猜不透賀臻來宜平會是什麼態度。他默了片刻。卻是輕聲說道:“反正咱們也不想着認他。還管他是什麼態度做什麼。”
辰年聞言不由也笑了。點頭道:“就是。”
翌日便是十月十七。辰年二十歲生辰。只是這日之後兩天便是她母親忌日。早先在清風寨時。穆展越從不肯給她慶生。後來她又獨自掙扎生活。更是顧不上講究這個。所以早上封君揚給她送了一大碗長壽麪過來的時候。辰年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不由拍額道:“竟然自己都忘記了。”
封君揚笑着她。催促道:“快些吃了這面。我帶你去過江去南岸玩。”
辰年微微瞠目。“去南岸。你軍中軍務怎麼辦。我昨日也積攢了好多事沒做。魯大叔若是尋我怎麼辦。”
封君揚只是笑。湊近了她小聲說道:“管他們。我們早早動身。不叫他們逮到。”
辰年被他的孩兒氣感染。便就飛快地點了點頭。“那好。你等我。我這就吃完。”
她端着麪碗緊吃慢吃。封君揚卻又不下去她這般狼吞虎嚥。忙道:“慢些。慢些。哪裡有這樣吃東西的。”
辰年笑笑。胡亂地吃了那面。隨意地漱了漱口。進屋換了騎裝出來。向封君揚笑道:“快些走。一會兒就該有人找來了。”
她只隨口一說。誰也沒有在意。封君揚牽了她的手。拉着她大步往外走。快到院門時。卻見順平氣喘吁吁地找了來。辰年一眼瞧見。不由偷笑。捂着嘴與封君揚說道:“壞了。現在就有人來堵你了。”
說話間。順平已是跑到了跟前。雖出封君揚眉頭微蹙。卻不得不硬着頭皮稟道:“王爺。城門那裡傳來消息。說是賀臻來了。”
辰年身體微微一僵。封君揚手上更是不自覺地加上了力氣。將她的手握得更緊。辰年回過神來。擡眼他。微笑說道:“沒事。他既敢來。我見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