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深知朝陽子脾氣古怪,這當頭實在不願意招惹他,忙向溫大牙使了個眼色,叫他下去熬藥,自己則領着朝陽子去看楊熠。楊熠的臉上已現出青白之色,出氣多進氣少,眼看着就要不行。朝陽子上去二話不說先給他喂下幾粒丹藥下去,將他身上的傷口重新清洗縫合了,又給他行過了針,這才催問道:“湯藥呢?湯藥呢?熬好了沒有?”
“來了,來了!”溫大牙那裡忙應道,雙手端了滿滿一碗黑藥湯過來。朝陽子接過來給楊熠灌了下去,這纔將他放平下來,從醫箱裡取了一瓶丹藥給溫大牙,吩咐道:“這藥丸一個時辰服兩粒,剛纔那湯藥兩個時辰喝一碗,熬過了三天就沒事了。”
溫大牙忙點頭,又忽地想起穆展越給他的那瓶藥,忙掏出來遞給朝陽子看,問道:“這個還要服嗎?”
溫大牙接過來聞了聞那藥丸,“倒是個好東西,要不是這個藥撐着,這小子早就見了閻王去了。”他又將那藥瓶丟給了溫大牙,說道:“先不用服了,留着吧。”
旁邊還有兩個重傷號等着朝陽子看,待也給那兩人治療完畢,朝陽子面上已是露了倦容,他出得屋來透了幾口氣,這纔想起那魔頭靜宇軒來,轉身一看身邊的辰年不知什麼時候換成了陸驍,忙問道:“靜宇軒呢?”
陸驍答道:“旁邊屋子裡,辰年剛纔已過去看她了。”
朝陽子忙衝進東側那小屋裡,辰年正倚坐在炕頭上打盹。他顧不上叫醒辰年,只兩步上前,提指便去封炕上靜宇軒的穴道,那本昏迷着的靜宇軒猛地睜開眼睛,怒聲叫罵道:“臭道士!我早晚要將你挖心掏肝,碎屍萬段!”
辰年被驚得醒來,有些愣怔地看向屋內突然多出的朝陽子與後面追進來的陸驍,又轉頭看看那躺在炕上不得動彈卻咒罵不停的靜宇軒,不由問道:“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朝陽子黑着臉,冷聲一聲,說道:“我要是再晚來上一會兒,她穴道就要衝開,到時掙斷繩索,你這條小命也就完蛋了!哼!就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如此託大,竟想着憑一條破繩就能捆住這女魔頭!”
辰年哪裡想得到這靜宇軒竟然厲害到了這般地步,短短時間內就能衝開她封住的穴道,當下無言反駁朝陽子,唯有老老實實地聽着他訓斥。幸好朝陽子說了幾句便也停了嘴,只從自己醫箱內另取了一套銀針出來,又要給這魔頭行鍼。
靜宇軒瞧他這般,一時也顧不上咒罵了,只怒極道:“裘少陽!我辛苦修練十一年,眼看着神功就要大成,難道你非要給我毀了這神功不成?”
朝陽子根本不理會她,只自顧自地行自己的針,不過片刻,待那針行到了少半,這靜宇軒便又昏迷了過去。
辰年聽這人之前喊朝陽子裘少陽,便猜這該是朝陽子的俗家名字,這樣看來這兩人應是舊相識了。她無意介入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便偷偷地扯了身邊的陸驍,兩人一起悄悄地出了屋子。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朝陽子也出了屋子,走得沒兩步卻是累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向着院中的辰年,叫道:“小丫頭,你是想餓死道爺我嗎?還快去給道爺拿點吃的來!連口熱水都不給喝,有這麼對待恩人的嗎?”
辰年無奈地搖搖頭,只得叫陸驍去給他取吃的,自己則走過去將朝陽子從那雪地上扶了起來,又取了個矮凳給他做,這才問他道:“道長,你什麼時候也能講回道理?”
朝陽子眼睛一瞪,還沒說話,辰年那裡卻已是先舉起了手服軟,告饒道:“我錯了,我錯了,道長您別和我一個小丫頭一般計較。”
朝陽子瞧她這般,只翻了翻白眼便作罷了。陸驍給他端了熱的吃食過來,朝陽子也沒什麼好歹,接過來就吃,辰年瞧他模樣也頗爲狼狽落魄,忍不住問道:“道長,您怎麼到了這裡?”
“唉!”朝陽子聞言不覺長嘆了口氣,道:“別提了,也不知走了什麼背字了,自從出了青州就沒得過好!”
原來朝陽子之前往那青州去,除了喬老的緣故外,另個原因則是他要來這太行山裡來採藥,後來喬老跟着封君揚去了盛都,他便獨自一人出了青州往這太行山而來。
開頭倒還算順利,只是沒幾天卻在山裡遇到了以前一個極厲害仇家,一番苦鬥之後雖是受了極重的傷,卻是好歹活了下來。等他傷養的差不多了,打算離開太行山的時候,不想卻又接連遭到追殺。好在這次來的都不是什麼厲害角色,幾次都叫他逃過了,可這羣人卻各種圍追堵截,死纏着他不放,迫得他在太行山裡來回兜了月餘的圈子,竟是都沒出得這太行山。
後來,也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就叫他遇到了這女魔頭靜宇軒。那些追殺他的人自是叫靜宇軒都殺了個乾淨,他自己卻也被她給逮住了。
朝陽子與靜宇軒算是舊識,十幾年前便已是打過交道。這靜宇軒修習了一種叫做五蘊神功的內心功法,眼下已是練到了最後一層,卻一直突破不了最後那道關卡,便扣了朝陽子,想叫他以針石助自己一臂之力。朝陽子卻深知這神功靜宇軒在修煉之初便已偏離了正道,再繼續下去便只能是走火入魔經脈盡爆而亡,因此死活不肯答應,兩人就在朝陽子曾經養過傷的李家藥鋪裡僵持了下來,到眼下已是有半月有餘。
那五蘊神功練到最後一層極爲奇怪,每一次練功都得需要先散盡了真氣從新練起,所以每到子時,那靜宇軒就先封住朝陽子的穴道,然後再散盡了真氣來修煉這五蘊神功。也正是因爲知道這個,朝陽子才叫辰年與陸驍兩個在這個時候趁虛而入。
朝陽子自是不會與辰年說得這般細緻,只簡略地說了個大概便停下了,瞥了辰年一眼,反問她道:“你怎麼也到了這裡?你和那世子爺那樣相好,怎地突然就鬧翻了?”
辰年從封君揚那裡逃出,惹得封君揚幾欲發狂,朝陽子當時就在封君揚府中,對此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可之前聽喬老話裡的意思,辰年應是往北跑了,不知她怎麼也會出現在這太行山裡。
辰年默了一默,這纔將自己去清風寨的事情說了出來,卻是沒有回答爲何會與封君揚鬧翻。
朝陽也未追問,一拍大腿,竟是叫道:“原來你那時竟然在清風寨啊!我被那幫龜孫子追得到處跑,幾次都從那山下路過,差點就上去了。”他說着又看向辰年胳膊,道:“把你胳膊伸出來給我瞧瞧。”
辰年左臂一直不得用力,做事十分不便,她知朝陽子醫術精湛,心裡不由也生了一兩分希望,忙將左臂伸了出去。朝陽子將她衣袖捲起,用手摸了摸那折斷之處,重重地冷哼了一聲,道:“這是誰給你接的?你真該去把他的兩隻胳膊都敲折了!”
他說着,手掌握住辰年的胳膊猛地發力,竟又將辰年的胳膊生生從原處又折斷了。辰年毫無防備,痛得失聲尖叫了一聲,嚇得溫大牙等人都慌忙從屋裡跑了出來,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倒是一直在旁邊蹲着的陸驍神色如常,瞧着溫大牙等人衝過來,還向他們擺了擺手,道:“沒事,都回屋吧。”
朝陽子一面重新給辰年正骨,一面不耐煩地說道:“叫什麼叫?忍着!”他手上力道極大,手法極爲熟練,眼睛連看也不看,只憑手感將那斷骨紋絲合縫地對好,把之前散落的碎骨也一一按回原處,這纔給辰年塗抹上消腫止痛的藥膏,把那傷臂包紮固定好。
辰年死死地扣着齒關忍着痛,直到此刻才緩緩吐了口氣出來,暗啞着嗓子謝朝陽子道:“多謝道長了。”
朝
陽子沒好氣地翻了她一眼,也沒理她,竟就起身去看那屋中的靜宇軒去了。陸驍站在那裡看了辰年兩眼,揮手把圍在四周的溫大牙等人趕回屋內,這纔在辰年面前蹲了下來,看着她說道:“覺得疼就哭出來吧。”
辰年默默看他半晌,緩緩地搖了搖頭,自己起身慢慢往外走去,在寨子外面尋了個向陽溫暖的地方坐下來,這才輕託着傷臂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喃喃罵道:“朝陽子你這個臭老道,臉黑心更黑!你有種別落我手裡,不然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陸驍人其實就在她身後不遠處,聽着聽着竟是不由咧嘴笑了。
辰年手臂既傷,自是無法再走,只得暫時在這寨子裡停了下來。此事溫大牙最爲歡喜,暗道這簡直就是天意成全衆人,因着這事,就是對朝陽子也越發敬重起來。
那些官兵的屍體並那些軍中裝備早已被溫大牙帶着人遠遠地挖了深坑埋了,寨中死去的那四人也都下了葬。溫大牙深怕自己這四個兄弟在地下受那些官兵欺負,還特意去求朝陽子,請其做法將那些官兵的鬼魂都鎮住。
朝陽子聽完這話就將他們打了出來,罵道:“人死往生,哪這麼多閒事!都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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