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那邊,隆武帝的“病情”越發嚴重,以至於包括趙顯在內的輔政重臣,都要在皇城裡頭守着,太醫館的太醫們,已經用盡了渾身手段,在皇宮之中進出不停,整個大凰宮裡,都是濃重的藥味。
其實這些太醫當中,能夠真正接觸到“隆武帝”的,只有太醫院的院正,以及一個作爲院正副手的太醫使,平日裡這些太醫們雖然在皇城裡忙忙碌碌,但是天子畢竟尊貴,不是每個太醫都有資格見到天子,因此他們也只能通過這兩個太醫院的長官,來間接治療皇帝陛下,至於皇帝陛下用了藥之後有什麼反應,也都是通過這兩個太醫院的長官來反饋給一衆太醫們。
這兩個人,自然都是肅王府的人。
他們本就醫術高超,模擬出一個病人的反應再容易不過,經過十幾天的治療下來,這些太醫們都對皇帝陛下身染重病深信不疑,而且通過院正大人還有太醫使大人的描述,陛下得的應該是被外邪入體,這種病症在這個時代,能不能治好純粹是看你命硬不硬。
在衆太醫束手無策的時候,有人便建議去請希夷山的希夷真人前來替陛下診病,畢竟這位希翼道長向來以醫術聞名,昭皇帝在世的時候,便對這位道長的醫術讚不絕口,可是當太醫院的人趕到希夷山,才發現這位希夷真人早已經不在臨安,問過他的夫人之後,才知道這位希夷道長,早在數月之前便離開臨安城,四海雲遊去了。
就連希夷真人的長子清玄道長,也被肅王殿下派去了北邊前線,整個希夷山再沒有精通醫術之人。
於是,太醫們束手無策。
陛下的病情一日重過一日,眼見就藥石無醫,就連肅王殿下也坐不住了,不止一次在人前痛罵這些太醫無能,說什麼陛下今年還未弱冠,正值青春,如何便藥石無醫了?
但是,人力究竟抵不過天命,在隆武七年的四月初,年僅十六歲的隆武皇帝,終於病死在牀榻上,肅王殿下悲痛不已,當場昏厥在皇城裡,最後還是被人擡回了肅王府。
隆武帝殯天,當然是臨安城頭等大事,整個臨安從禮部衙門,再到宗人府,只要是與這件事掛到邊的衙門,一直之間都忙的不可開交,隨着大凰宮的十二聲鐘響,整個臨安城變成一片素白,家家戶戶都掛滿了白幡,許多臨安城的老百姓,感念隆武皇帝的恩德,都跪伏在自家門前,哭的泣不成聲。
其實,細細一想,南啓由弱變強,雖然是趙顯還有肅王府在一手主導,但是這些朝堂中的事情,小民百姓是看不到這麼遠的,他們只知道肅王殿下屢戰屢勝,但是大啓卻是在隆武皇帝治下變得越來越好,因此對隆武帝心懷恩德,都自發的替隆武皇帝哭靈。
臨安城遍地白色,肅王府自然也不例外,整個王府上下,被掛滿了白幡,府中也是哭聲一片,不過在這哭聲之後,肅王府的後院之中,趙顯懶洋洋的坐在自己的書房裡,看着一封封從北邊送回來的軍報。
項櫻坐在趙顯身邊,皺眉道:“宋兒一大早被他們帶進了宮裡,你也不在旁邊看着,就裝暈跑了回來,萬一兒子出了什麼差錯……”
趙顯面帶微笑:“放心吧,他們帶宋兒去只不過是走一走流程而已,現在臨安城從裡到外,都是咱們肅王府的人,他們盼着今天不知道盼了多久了,絕不會讓宋兒出事的。”
隆武皇帝殯天之後,因爲一時半會還定不下諡號,所以這會兒只能稱呼他爲“大行皇帝”,而趙延宋身爲大啓儲君,此時此刻,理應當去送一送大行皇帝,最起碼也要在大行皇帝的棺槨面前守靈三天。
當然了,隆武帝並不是趙延宋的長輩,守靈自然可以,但是卻不必守孝,等大行皇帝的棺槨下葬,趙延宋便可以順利嗣位登基了。
項櫻狠狠瞪了趙顯一眼:“現在皇宮裡亂城一團糟,多半是魚龍混雜,誰知道有沒有人安什麼壞心眼,不想讓宋兒順利嗣位,你這個當爹的不在旁邊看着,還偷偷跑了回來!”
趙顯無奈的搖了搖頭,拍了拍項櫻的後背,輕聲道:“你放心,趙希等人已經進了宮,有他們守在宋兒身邊,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前線不斷有軍報送回來,如今林青和王霜已經推進到了燕都城下,爲夫需要詳細看一看這些軍報,這燕都城雄偉無比,一時半會根本休想拿下來,夜長夢多,爲夫要想辦法儘快拿下燕都城。”
皇帝殯天,趙顯身爲輔政大臣,按照道理說是應該十二個時辰守在皇宮裡,主持大局的,但是肅王府的政務着實繁忙,他還要處理前線的兵事,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裝作悲傷過度,才從皇宮之中脫身。
項櫻咬了咬牙:“前線不一直是林青和王霜在打,你看與不看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你就會給自己偷懶找藉口!”
說着,這位肅王妃從趙顯身邊站了起來,咬牙道:“罷了,你不去看着宋兒,我自己去!”
趙顯伸出手想要阻攔項櫻,但是轉念一想,項櫻身爲隆武帝的嬸孃,這個時候進宮去看看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於是他輕輕揮了揮手,微笑道:“你現在去卻也合適,差不多臨安城裡的那些貴夫人們,也該進皇宮裡給陛下哭靈了,你到了宮裡之後,記得多哭幾聲,裝也要裝的像一些,免得給旁人看了去,說咱們肅王府的閒話。”
項櫻回頭瞪了趙顯一眼,氣呼呼的走了。
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肅王府的正妃項櫻,身着一身素菜的孝服,領着肅王府上的幾個側妃還有趙顯的幾個兒女,浩浩蕩蕩的出了肅王府。
剛出肅王府,這幾個女人就開始抹起了眼淚,聲音悽切。 щшш ▲Tтka n ▲c ○
“陛下呀………!”
“陛下——————”
趙顯也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孝服,站在肅王府正門,默默的看着項櫻一羣人遠去。
天地君親師,君臣關係是要重過血緣關係的,皇帝是君父,其他人都只是臣子,雙方其實是一個“父子”關係,因此皇帝大行了,無論是誰,都要替君父守孝。
趙顯駐足觀望了片刻,又回頭看了一眼滿是素白色的肅王府,心中隱隱有些感慨。
儘管知道真正的隆武帝趙延壽,還好生生的活在肅王府,但是從今天開始,隆武皇帝這個人,便從世界上消失了,活在肅州府的那個少年,將永遠無法恢復自己的真正身份。
因爲他“死了”。
政治就是這麼神奇,可以輕而易舉的讓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