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就是三月了,寒冷的北方也漸漸變得溫暖了起來,前線的將士們早已經恢復了日常的訓練,在大將軍王霜的要求下,爲了訓練炮手,這些將士們甚至還會在黃河邊上試炮,不過黃河比起淮河要寬的多,以現在的肅武炮,只能勉強打到河對岸去,並不能對對岸的齊軍造成什麼傷害。
這天,身爲徵北主將的大將軍王霜,正帶着秦干鏚等人在軍中巡營,偶然見到營中有一顆老桃樹,桃樹雖然還沒有抽出枝葉,但是桃枝上的花朵已經多多盛開,粉紅色的花瓣迎着春風搖曳,很是漂亮。
王霜在這顆桃樹面前駐足了片刻,摘下一朵聞了聞,然後回頭對着身後的秦干鏚輕聲道:“傳本將軍令,立刻集結軍中所有將士,準備備戰。”
秦干鏚停下腳步,雖然心裡有些疑問,但是身爲軍人,他對於軍令不能有任何遲疑。
“末將遵命!”
徵北軍目前,還剩下十七萬人。
本來徵北軍是淮南軍加上臨安的右營禁軍,一共是二十萬人出頭,但是在去年的伐齊之戰中,零零散散死了三四萬人,以至於現在王霜麾下,只剩下了十七萬人。
臨安城那邊的意思是,這次伐齊除非必要,否則臨安是不會再增派援軍的,也就是說,如果這十七萬人不能拿下燕都城,那麼這次伐齊就算失敗,啓國就要收縮勢力範圍,積蓄力量準備下一次進攻了。
秦干鏚是一個極爲優秀的將軍,僅僅用了大半天時間,十七萬人在他的指揮下,悉數集結完畢,秦干鏚在帥帳之中見到了王霜,立刻低頭抱拳:“大將軍,徵北軍十七萬將士,末將已經悉數集結完畢,靜候大將軍差遣!”
此時王霜正在打量自己桌子上的九州地理圖,桌子上還擺放着早先摘下來的那一束桃花,見到秦干鏚進來之後,王霜微微擡頭看了他一眼,聲音平靜:“傳令,全軍整軍,三日之後越黃河北進!”
秦干鏚先是抱拳稱是,然後低頭道:“大將軍,朝廷沒有文書下撥,肅王府那邊也沒有人過來,咱們妄動軍隊,恐怕會招來罪過……”
自古以來,最讓朝廷忌諱的就是兵權二字,因此到了南啓立國之後,邊軍將士行動之前必須要有朝廷的文書,否則行同謀逆,這種規矩在趙顯上臺以後雖然有所緩解,前線將士的自主能力也大大提升,但是在大規模作戰之前,還是要有肅王府的命令,否則便是大逆不道。
王霜擡頭,輕輕看了一眼秦干鏚,然後微笑道:“秦將軍放心,王爺去年親自來前線的時候,曾經與本將有過約定,桃花盛開之日,便是我大軍北進之時,而且這北邊的桃花比臨安城要晚開一些,王爺估計以爲我們早已經開始北進了。”
說到這裡,王霜淡然道:“至於朝廷的文書,王爺那邊會安排的妥妥貼貼,不會有任何問題,這一點秦將軍應該放心。”
秦干鏚低頭抱拳:“末將知曉了,只是這黃河比起淮水要寬闊的多,對岸到處都是齊兵,我軍如果貿然越江,估計會傷亡慘重。”
王霜面無表情:“黃河太寬,那就往上游走,尋一個不寬的地方過河,只要肅武炮能夠覆蓋得到,依照渡淮水那樣施爲,齊人便不敢在河對岸有什麼動作。”
黃河比起淮河,的確要寬闊的多,但河道畢竟是有寬有窄的,黃河如果不算入海口,最寬的地方大概有二十公里,也就是整整四十里,但是最窄的虎跳峽,就只有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只要能尋到一個肅武炮火力能夠覆蓋到的地方,在肅武炮的火力掩護下,徵北軍就可以像過淮河一樣,輕而易舉的渡過黃河。
秦干鏚心悅誠服,立刻彎下身子,恭聲道:“末將這就往上游追尋,尋一個合適渡河的的地方。”
王霜輕輕點頭,然後沉聲道:“只是要注意一點,河對岸必須是開闊地形,這北齊也是有雷震子的,如果地方狹窄,給他們堵在那裡,只要丟上一些雷震子,我大軍便要損失慘重。”
“末將遵命。”
說完,這個只比顧平生矮上這麼一點點的大個子,轉身走出帥帳,留下王霜一個人坐在主位上。
當然,他的學生趙希,也恭恭敬敬的侍立在旁邊。
王霜輕輕撣了撣地理圖上的灰塵,然後用一塊絹布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番,轉身對着一旁的趙希說道:“王爺在臨安遇刺了。”
現在,距離趙顯遇刺已經過去了十多天時間,前線就是再怎麼消息不通,臨安城的消息也該傳到這裡來了,事實上王霜剛纔說的所謂桃花之約,都是爲了調笑秦干鏚隨口編出來的,軍國大事不容兒戲,早在昨天晚上,他就收到了趙顯通過宗衛府送過來的。
只不過趙顯的個人安危,關係到前線的軍心,因此王霜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哪怕是老將秦干鏚,他也沒有告訴。
趙希臉色變了變,然後輕輕低頭:“老師,王爺他……受傷了?”
王霜輕輕點頭,聲音有些低沉:“被一刀傷了肩膀,刀上有毒,王爺已經在牀榻上躺了好多天了。”
趙希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他咬了咬牙,從嘴巴里蹦出了幾個字。
“趙巨……這個廢物!”
從前他擔任肅王府親衛隊長的時候,趙巨是他副手,因爲趙希這個人不僅盡責,而且極其用心,所以那些年肅王府很會出問題,後來趙希投身軍伍,便把肅王府的防衛工作交給了趙巨,誰知道這才短短大半年時間,自家王爺便被人給刺傷了。
趙希臉色變幻,然後猛然在王霜面前跪了下來,澀聲道:“老師,弟子要回臨安去…”
對於趙希這句話,王霜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擡頭輕輕看了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子一眼,聲音平靜:“現在戰事將起,我徵北軍在今年便很有可能打進燕都城裡去,到時候你最少也能在朝廷中混一個從四品的武官做做,你現在回臨安去,便仍舊只是肅王府的一個護衛,你可要想想清楚。”
趙希跪地叩首:“老師,王爺待弟子有莫大恩德,如今臨安城裡不知道多少人要害他,弟子實在是放心不下,再說,如果王爺在臨安城裡出了事,老師在前線的功業必然戛然而止…”
王霜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伸手把這個弟子扶了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忠義之心,很是難得,你說的不錯,王爺纔是我大啓關鍵之中的關鍵,你這些年功夫大有長進,有你在王爺身邊,爲師也能放心一些,你…這便回臨安去罷。”
說到這裡,王霜聲音沉重了起來:“只是,今日是你自己放棄這份軍功,將來徵北軍中同僚高升的時候,你可不能埋怨爲師沒有給你前程。”
趙希低頭道:“老師,趙希本就是宗衛府裡頭一個普通的宗衛,沒有想過建功立業,父親自小教導弟子要知恩圖報,弟子這便回臨安報恩去了…”
王霜笑了笑:“你回去吧,見了王爺之後,記得替爲師與王爺問好。”
趙希輕輕點頭,然後轉頭離開帥帳,接着策馬朝着臨安城飛奔。
王霜一路送他到大營門口,一路上有些軍中的將領看着遠去的趙希,心中很是好奇,於是對着王霜開口問道。
“大將軍,大戰將起,您這弟子怎麼走了?”
王霜輕輕一笑:“家中有事,回家探親去了,不必理他,我們去議事去吧。”
說罷,這位大將軍擡眼看了一眼趙希遠去的方向,心中頗有些感慨。
“一個從來都不會鑽營的人,偏偏不知不覺做了最爲鑽營的事,還真是大巧若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