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肅王府,紫菊庭院的門向來是沒幾個人敢敲的,一來裡面居住的衛姑娘是肅王小學唯一的老師,二來這位衛姑娘在府中地位頗高,是世子殿下的貴客。
平日裡吃飯,也是衛姑娘的丫鬟秀兒姑娘從廚房端進去。
趙顯現在紫菊庭院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敲響了院門。
開門的是樣貌清秀的丫鬟秀兒,小丫頭也是自小就入了明教。
她詫異的看了一眼極少造訪的趙顯,輕輕福了一福。
“世子殿下,不知有什麼事情?”
“你家姑娘在不在?”
秀兒笑了笑,輕聲道:“在呢,小姐他近幾日可都沒有出門。”
“奴婢去通報一聲,世子殿下稍等。”
“嗯,麻煩秀兒了。”
自從被琴姑娘陰了一道之後,趙顯就對這一對主僕敬而遠之,即便同居肅王府,他也極少跟琴姑娘私下會面了。
秀兒輕手輕腳的推開琴姑娘的房門,發現琴姑娘正坐在窗前,對着一方絲帕發呆。
那絲帕上依稀寫着幾行小字,字跡只算普通,隱約看到最後幾個字是聊贈一枝春五個字。
秀兒嘆了口氣,輕輕捏了捏琴姑娘的肩膀。
“姑娘……”
琴姑娘猛然驚醒,連忙把絲帕收了起來,有些驚魂未定。
“你怎麼走路,也不出個聲?”
琴姑娘的聲音已經帶着薄怒了。
秀兒吐了吐舌頭。
“小姐,人家走路肯定有聲兒的,只是你能入了神,未曾聽見而已。”
琴姑娘哼了一聲:“下次不許嚇我了,是不是分舵那邊有什麼事情?”
秀兒搖了搖頭。
“姑娘,趙公子來找你了,就在咱們院子門口等着呢…”
“趙公子,哪個趙……”
她說到這裡才反應過來是趙顯來了,連忙瞪了一眼秀兒。
“什麼趙公子趙公子的,說了多少遍,讓你喊世子殿下!”
秀兒委屈的撇了撇嘴。
“當初還不是你讓奴婢改口叫他趙公子的……”
“你!”
琴姑娘羞憤之下,作勢要打,秀兒連忙縮了縮頭。
“好啦,姑娘,世子殿下已經等了好一會了,你不讓他進來麼?”
琴姑娘深呼吸了幾口氣,這才平靜了下來。
“你去請他進來吧。”
秀兒壞笑一聲:“就請他來小姐您的房間裡麼?”
琴姑娘怒視了小丫鬟一眼,“你越來越不成話了,快去!”
秀兒嘻嘻一笑,又跑到了院子門口。
“殿下,我家姑娘請您進去呢。”
“嗯。”
趙顯親和的笑了笑,跟着這個跳脫的丫頭,邁步走進了紫菊庭院。
說起來,自從琴姑娘搬進了這個院子,趙顯一次都沒有進來過了。
紫菊庭院不大不小,但是書房臥房廚房等等一應俱全,光廂房就有四五間,至少容得下十來個人居住。
秀兒在頭前領路,一路領到琴姑娘的臥房門口,然後笑嘻嘻的讓開身子。
“殿下,小姐就在裡面等着您呢。”
趙顯皺了皺眉。
“這是衛姑娘臥房,我進去不合適吧?”
秀兒朝着趙顯做了個鬼臉,“小姐讓奴婢領您來的,您進不進奴婢纔不管呢!”
她說完這句話,就邁着小碎步,一路跑出了這個小院子。
趙顯駐足在琴姑娘的房門口,有些猶豫的敲了敲門。
“衛姑娘,我是趙顯,有要事跟你商量,能否出來一見?”
琴姑娘就坐在距離房門不遠處的梳妝檯,聽了趙顯這句話,心中猛然一酸。
他現在事事防備我了……
不知爲何,琴姑娘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氣來,她冷着嗓子說了三個字。
“門沒栓。”
門口的趙顯聽了有些莫名其妙。
上次老子進你閨房,就被你父女倆烙下一個罩門,這次還想讓我進去,不可能!
老子現在是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正人君子。
雖然已經和南明教有了協定,但是趙顯打定主意要跟這位魔教妖女劃清界限,不存任何曖昧。
“衛姑娘,這男女大防,你的閨房,在下怎麼好進去?”
“我們還是去偏廳說話吧。”
琴姑娘心裡酸楚更甚,她把身子靠在牆上,深深吸了幾口氣。
但是情緒漸漸控制不住,眼中也流下淚來。
從小喜愛詩詞的琴姑娘,對於趙顯也是有一定好感的,上次在攬月樓裡算計趙顯,全部都是出自父親衛道人的手筆。
衛道人跟她說,一旦把趙顯騙進明教,自己這個江湖女子的身份和趙顯天潢貴胄身份的距離就不存在了。
孰知事後,趙顯對她愈發恭敬守禮,二人的距離也是越來越遠。
她強忍住自己已經略微顫抖的聲音。
“賤妾身子有恙,不便出門接待殿下。”
“既然世子殿下不願意踏足賤妾閨房,那你便在門外說吧!”
趙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位明教的“恐怖分子頭子”,又在耍什麼花樣。
但是他來找琴姑娘,要說的是正事,因此他就站在琴姑娘門外,確定整座院子就自己跟琴姑娘兩人之後,開始跟她交談。
“既然衛姑娘身子不舒服,那我就在門外說了,我說的這些話,勞煩衛姑娘一一記下,未來一段時間,務必照做。”
說到這裡,趙顯頓了頓。
“這不是請求,這是趙某以南明教攬月分舵舵主的身份,對衛姑娘的要求。”
“方纔,臨安城裡傳來聖旨,陛下喚我去臨安一聚,不日我就將離開肅州府。”
“在這段時間,肅王小學的那批學生,還要麻煩衛姑娘幫忙照看。”
“攬月樓那邊的生意已經成熟,我希望衛姑娘能騰出手來,去置辦一些新的產業。”
趙顯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張白紙,從門縫輕輕塞了進去。
“這張紙上,有一些適合做生意的秘方,希望衛姑娘能在肅州府買下一些店面,先嚐試着做一做。”
“我這趟臨安府之行,至少也要兩三個月工夫,等我回來,這些買賣,也就大抵能夠見到成效,到時候我們再來規劃要不要做大。”
琴姑娘躲在屋子裡,從地上撿起趙顯塞進來的白紙,輕輕展開。
只見上面列着一個清單,大約便是種種食物的做法。
其中包括後世的茶葉蛋和松花蛋的詳細做法。
這兩種小吃,相對來說成本不高,而且趙顯早有掙錢的想法,因此自己嘗試着把它們做出來過,所以做法寫的很是詳細。
琴姑娘還在仔細觀看,趙顯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這兩樣小吃,衛姑娘可以帶着肅王小學裡面的學生,嘗試着先做出來一些,然後就帶着這羣學生在肅州城裡開一家店面。”
“再配上一些簡單的麪食,還有咱們當地的吃食,應該可以掙着錢。”
趙顯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
“還有一件事就是,草木灰伴水,配上一些豬油,應該是可以做出代替皁角的東西,而且效果不錯。”
“不過這樣東西具體我沒有做過,還要衛姑娘你帶着她們摸索摸索。”
這是肥皂的做法。
這些東西,如果操作得當,帶來的財富至少可以讓趙顯下半輩子生活無憂,可惜他即將要去臨安城,沒辦法自己操作。
大概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之後,趙顯加重了語氣。
“這些生意,本錢就先從攬月樓裡出,如果虧了本,肅王府和攬月樓共同承擔。”
“如果掙了錢,我七成,明教三成。”
琴姑娘沉默不語。
趙顯等了片刻,始終等不到她的答覆,也只能當做她默認了。
“既然衛姑娘你身子不適,我就不打擾你了,至於這些生意可以慢慢來,也不是那麼着急。”
“衛姑娘你好好歇息吧,我先走了。”
趙顯搖了搖頭,轉身就要離開這座院子。
身後,琴姑娘的臥房房門大開,臉上猶帶淚花的琴姑娘目光悽然。
“趙公子,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理會妾身?”
趙顯回頭苦笑道:“衛姑娘這是哪裡話,明明是我來見你,你對我避而不見,怎麼……”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琴姑娘就出聲打斷。
“趙公子,你說這種話有什麼意思?”
“從那日之後,你可曾正眼看過琴兒一眼?”
趙顯看着淚流滿面的琴姑娘,臉色變得漠然。
“吃一塹長一智而已,當日在攬月樓,是衛姑娘教會了趙顯要防範漂亮女子,言傳身教之下,趙顯自然要銘記在心。”
“可妾身沒有要害你!”
琴姑娘聲音愈發淒厲。
“衛姑娘,你不用強迫自己這麼辛苦,趙顯既然答應了令尊與明教合作,自然是不會反悔的。”
他長嘆了一口氣:“至於衛姑娘你,雖然聰明漂亮,但是趙顯一看到你,就想起攬月樓的地牢,前車在前,趙顯不想重蹈自己覆轍。”
“你我……還是保持合作關係,不必談私情的好。”
對於琴姑娘,趙顯心中原有的好感早已消散的七七八八,自從上次被綁架之後,他就時刻警告自己要對這個女人敬而遠之。
即便現在的琴姑娘哭成淚人,趙顯也下意識的認爲,她在演戲。
琴姑娘哭了片刻,漸漸冷靜了一塊,她從袖子裡掏出那一方寫着江南無所有的絲帕,展開看看,然後對着趙顯福了一福。
“妾身知曉了。”
趙顯嗯了一聲,轉身踏出了小院子的門口。
琴姑娘看着趙顯遠去的背影,雙手狠狠緊握,不知不覺指甲已經刺破手心。
“………江南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