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州牧府裡。
宗衛府大統領趙炳,閉目躺在牀上,此時這位在臨安城裡呼風喚雨的大統領很是狼狽,身上幾乎纏滿了繃帶不說,而且透過繃帶還隱隱可以看見血跡,趙炳本人也是緊閉雙眼,如果不是可以清晰的聽見他的呼吸聲,旁人都會以爲這位宗衛府的大統領已經離開人世了。
事實上,趙炳從回到徐州城,整個人就沒有太清醒過,因爲受傷過重失血過多的原因,趙炳這一段時間裡都是半昏迷的狀態,整個人高燒不退,情況很是棘手。
當日,他爲了護着姜瑤從燕都城裡逃出來,身上就被砍了數刀,九死一生逃出燕都城之後,又被燕都禁軍銜尾追殺,後來身中數箭,也幸虧這位大統領數十年練功不輟,否則在燕都城裡的那幾刀傷口,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後來在宗衛府的接應下,趙炳總算把人成功帶到了徐州城,一進徐州之後,趙炳就立刻陷入了昏迷,直到現在七八天的時間過去了,都沒能完全清醒過來。
淮南軍隨軍的大夫詳細診治過,一致認爲如果趙炳能捱過這場高燒,就能逃過這場死劫,如果不成,那也是天意。
這一天傍晚,趙炳終於睜開了眼睛。
屬下人第一時間通知了大將軍王霜,王霜對此事也頗爲看中,很快趕到了趙炳房間,搬了個凳子坐在了趙炳的牀前。
此時的趙炳不復從前那個大統領的威嚴,他臉色蒼白如紙,嘴脣上全部都是乾裂,見到王霜之後,趙炳輕輕喘了口氣,勉強說道:“大將軍,太王妃她……”
肅王府當年的舊事,王霜自然是知道的,這一次宗衛府去迎姜瑤回臨安,王霜也知道個大概,由於這件事事關他伐齊是否順利,因此王霜也沒有什麼意見,相反,這一次趙炳他們能活着回到徐州城,王霜在其中多少也出了一些力氣。
見到趙炳甦醒過來,王霜眯着眼睛輕聲道:“大統領寬心,師孃她一切安好,只不過回來的路上受了些驚嚇,因此現在在後院裡歇息。”
姜瑤是老肅王趙長恭的妾室,而王霜是給趙長恭敬過拜師茶的關門弟子,因此他這一聲師孃,是應當應分的。
趙炳這才鬆了口氣,微微咳嗽了一聲之後,有些艱難的說道:“太王妃無事便好,總算我宗衛府這一次沒有平白死傷人命,只是趙炳現在身子帶傷,不能護送太王妃回臨安,勞煩大將軍派些人去,把王妃儘快送回臨安,以免王爺憂心。”
“大統領放心。”
王霜輕聲道:“大統領跟師孃剛從燕都脫險,宗衛府就有人去臨安送信,按宗衛府的腳程來算,現在消息已經送到臨安好幾天時間了,只是有些奇怪,王爺一直沒有指示下來。”
“至於師孃她老人家,出燕都的時候受了些驚嚇,現在天氣又冷,所以沾染了一些風寒,本將的意思是,等師孃養好病之後,再送她老人家回臨安去。”
這個時代趕路極爲受罪,哪怕是身體健康的人走個幾百上千里路,有時候都會禁受不住,身上染病是更是最忌諱趕路,古時候那些名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死在“病途”之中,正是這個道理。
趙炳剛想再說些什麼,忽然從右臂傳來一陣劇痛,他額頭一瞬間就疼得滲出汗水,咬着牙對王霜說道:“大…大將軍…我這傷…?”
直到這個時候,他纔想起來自己的強勢。
王霜低聲嘆了口氣,搖頭道:“大統領後背被齊人砍了兩刀,出城之後右臂又被羽箭射中臂骨,現在雖然險之又險的熬了過來,但是按照那些大夫的說法,大統領這條右臂……”
“以後即便能用,肯定也不如從前活泛了。”
王霜這兩句話說的風輕雲淡,但是對於趙炳來說卻無疑是致命的打擊,宗衛府在臨安的定位雖然特殊,但是它的根子上還是一個武官職司,宗衛府裡所有的宗衛,都是自小練武的,趙炳也是自小在宗人府裡習武,他的身手雖然不及王霜趙希這類武癡,但是比起趙慷趙慨這種半吊子就要強出好幾個檔次,而王霜剛纔這幾句話說出口,就意味着趙炳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辦法提起青丘刀了。
儘管他這個大統領的職分,平日裡本就用不着他拔刀,可是身爲一個武人,不能再拔刀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趙炳沉默了下來,甚至連右手傳來的劇痛也沒有察覺,過了許久之後,他才幽幽的嘆了口氣,輕聲道:“情況危急,能保全一條性命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其他都顧不得了,這一次還要謝過大將軍的救命之恩纔是。”
王霜輕輕搖頭,低聲道:“你我同堂共事許多年,這些客套話就不用多說了,王霜有一事不明,請大統領賜教。”
“侯爺請說。”
“這一次燕都之行,看起來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無生,大統領在臨安宗衛府經營這麼多年,想要找個人來做這件事輕而易舉,相信以大統領的能耐,就是找十個八個人替你去死也沒有任何問題,大統領爲什麼要親自趕赴燕都,以身涉險呢?”
說完,還不能趙炳回答,王霜就繼續問道:“如果是是邀寵,那也不至於,大統領在臨安城的地位,也僅在王爺一人之下,就算大統領豁出性命救回師孃,將來在臨安城也不可能比現在坐的位置更高,因此這幾天王霜心裡一直想不明白這件事,請大統領替王霜解惑。”
王霜說的不錯,像謝康,趙炳,林青還有王霜這四個人,在臨安城的地位大抵是對等的,也就是隻在趙顯一個人之下,從臣子這個身份來說,已經做到了極致,哪怕趙炳立下再大的功勞,他也不太可能再更進一步,因此王霜對於他這次的所作所爲,很是不解。
趙炳用左手撐着,勉強從牀上坐了起來,然後擡頭看向王霜,聲音有些低微,但是字字清晰:“大將軍把趙炳看小了,從王爺主政這幾年以來,我大啓國勢漸好,可以說是蒸蒸日上,這些東西,只要不是瞎子,都會看在眼裡…”
“趙某不僅是臨安宗衛府大統領,同時也是臨安人,也是大啓國民,在這個關頭,趙某總要爲大啓做點什麼纔是。”
“趙某主動去燕都的原因很簡單,因爲在燕都主掌暗衛的趙長胥並不同意我宗衛府用這麼大的代價去迎太王妃回臨安。”
這一次燕都城的暗衛,被趙炳動用了七七八八,後來活着逃出燕都城的,十不存一。
“放眼整個宗衛府,我若是不去,無人能鎮的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