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林青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一把捉住這名校尉的衣領,聲音猛然大聲了起來。
這校尉也是一路狂奔過來,被林青這麼一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旁的趙慨見狀,走過來扯開林青的手,笑道:“大將軍不要心急,讓這位將軍慢慢說。”
這個校尉將軍對趙慨感激一笑,然後喘了幾口氣,抱拳道:“大將軍,我斥候營的兄弟回報,歷陽城附近前不久支援過來的齊軍,此時已經悉數退去,現如今整個歷陽城只剩下一些平民百姓,甚至歷陽城的官署衙門還有一應北齊官員,都已經不翼而飛。”
“消息屬實嗎?”
即便沉穩如林青,聲音中也難免帶了一絲顫音,從他向趙顯保證自己有六成把握拿回江北,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人知道這一個月裡這位林大將軍究竟擔下了多少壓力,尤其是這幾場戰鬥裡,他麾下江北軍的人數一個又一個減少,每一次林青都會生出放棄的念頭。
能夠堅持到歷陽城,林青是下了大毅力的。
現在,付出了一切終於有了回報。
這名校尉也頗爲激動,他整理了一番情緒之後,肅聲道:“大將軍,我斥候營將士已經反覆確認過了,此時歷陽城的確已經沒有了任何齊人的影子,不僅如此,歷陽城附近幾十裡之內,都沒有發現大股齊軍,不過尚不能確定齊人是否已經退出江北,現在我斥候營兄弟正在擴大查探範圍。”
“好!”
林青暢快一笑:“傳令,全軍拔營,進駐歷陽城休整!”
“末將遵命!”
這個斥候營的校尉將軍大聲應是,然後飛快傳達林青的軍令去了。
宗衛府外府的大統領趙慨,對着林青拱了拱手,語氣之中滿是羨慕。
“恭喜大將軍,大將軍立下如此潑天功勞,以後林氏一族,要與國休慼了!”
能替大啓收復失落六七十年的江淮,絕對是開國以來最大的功勳,如果不是啓國有死規定不許封異性王,這種功勞封一個王爵也毫不過分,不過即便不能封王,一個世襲罔替的一等侯,還是跑不掉的。
林青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不過他還是有些謙虛的對着趙慨擺了擺手:“也許齊人只是放棄了歷陽城而已,具體情況還不得而知,大統領話說太早了。”
趙慨很是配合的笑了笑:“如此,卑職就在歷陽城等一等,等大將軍確認了江北的情況,卑職也好返回臨安稟報王爺。”
黑臉將軍豪邁一笑:“請大統領隨本將移步歷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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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廬州城。
一身黑紫色衣服的姜小白,站在廬州城頭,冷然瞥向江北大地,鬚髮皆白的老將軍田沛,彎着身子站在他的身後,老將軍咳嗽了幾聲,對着姜小白苦笑道:“這一次回了燕都,只怕就沒有老夫的活路嘍。”
姜小白頭也不回,眯着眼睛淡然說道:“老將軍的意思是,不同意我大齊放棄江北?”
田沛猶豫了一番,還是開口說道:“雍王殿下,雖然我軍無法得知啓國那隻軍隊在江北傷亡幾何,但是他們接連打下江北四五座城池,不可能全然沒有傷亡,而且他們合兵一處,顯然是兵力不足,這樣看來這支南啓軍隊至少傷亡過半,咱們只要繼續固守,就可以把他們給耗死在江北,末將想不通,朝廷爲什麼就直接要放棄整個江北。”
姜小白回過頭,冷眼看向這個出身燕都田氏的老將軍。
“老將軍也知道林青打下了我江北四五座城,那老將軍可知道這四五座城加在一起,我大齊死了多少人?”
田沛無言以對。
北齊死了大概多少人,他自然是知道的,畢竟這四五座城池的軍報,都是由他親自送到燕都去得,不過在這個時候,他自然不會說出來自討沒趣。
姜小白心中怒氣不減,繼續說道:“林青手下這支軍隊,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十五萬人,可就是這十多萬人,每一次都可以輕而易舉的破城殺人,讓我們連支援的時間都沒有,如果不能找出應對他們那種火炮的方法,再這樣跟他們在江北耗下去,你說我大齊到底要在江北死上多少人?”
從王霜帶領的滁州城之戰開始,一直到林青在江北肆虐,從頭到尾北齊已經莫名其妙死了近三十萬人,如此龐大的人數已經快要接近南啓的軍隊總和,即便是家大業大的北齊,也已經傷了元氣,如果再不壯士斷腕,再這樣跟啓國耗下去,江北就會成爲北齊的一顆致命丹丸。
現在不死,但是遲早會死。
別的不說,在涼州落敗的西楚,還在虎視眈眈的要奪回涼州,一旦南啓跟西楚聯合起來,北齊說不定就要被拖垮在江北。
此時選擇撤出江北,只是一時之痛而已,只要北齊能夠搞明白南啓那種火炮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那他們只要休養生息幾年,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奪回江北。
這個決策,是北齊的天子姜無忌親自點頭的。
田沛沉默下來,老將軍知道,此時無論他說什麼,都沒有辦法挽回江北的局勢了。
姜小白望着江北大地發呆了許久,然後回頭看向田沛,肅然道:“老將軍跟南啓作戰也有半年時間了,這半年時間裡,可曾弄到一兩門南啓的火炮?”
田老將軍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沒有,不過在巢縣的城郊,末將發現一根鐵鑄的炮管,這根炮管內壁已經被燒融,沒有辦法再用,似乎是那些南人遺留下來的。”
“很好。”
姜小白拍了拍田沛的肩膀,深呼了一口氣:“老將軍,你把這根炮管送到燕都去,或許陛下會饒過你身上的些許罪過,讓你免受牢獄之災。”
這場江北戰事,如果是北齊任何一個將軍指揮,那這個將軍回到燕都都是必死無疑,偏偏田沛在北齊軍中威望很高,又是燕都田家的嫡系,姜無忌輕易還真沒有辦法動手殺他。
不過一場牢獄之災是免不掉的。
以田沛這個歲數,只要進了大牢,估計就很難再出來了。
老將軍聞言,有些感激了看了姜小白一眼,低聲道:“多謝殿下給老夫指路。”
姜小白淡然一笑,並沒有回話。
他只是目視着江北大地,語氣幽幽。
“趙長恭,你想了一輩子都沒能做成的事情…”
“你兒子做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