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離開了自己的王府之後,也沒有在別的地方停留,而是一路向北,朝着那座坐北朝南,俯視整個天下的皇宮走去。
現在的姜小白,在燕都的地位很是特殊,他既像是先帝留下來“護持”當今陛下的一個衛士,又像是先帝留下來防止年輕的新帝胡作非爲的鎖鏈。
總之,姜小白作爲先帝遺詔親自任命的禁軍大將兼參知政事,從某種意義上權柄已經超過了新登基的姜無忌,他有義務代替殯天的元慶帝,監督這個尚不成熟的年輕皇帝。
儘管這個位置將來很可能會“不得好死”,但是姜小白答應了自那個皇兄的請求,義無反顧的留在了燕都。
進了皇城之後,很快就有宦官前去後宮知會正在守孝的姜無忌,正在爲燕都諸事頭痛的姜無忌本不想見姜小白,但是想到這位皇叔手裡近半的燕都禁軍,姜無忌只能忍着噁心,在偏殿召見了姜小白。
偏殿之中,一身素白孝服的姜無忌,跪坐在矮桌之前,而同樣穿着白色祭服的姜小白,跪坐在他下首的矮桌前面,面無表情。
姜無忌心裡嘆了口氣,澀聲道:“朕正在替父皇守孝,皇叔有什麼事情,非得在這個時候見朕嗎?”
姜小白漠然擡頭,看向這位北齊的新任主人。
“進來燕都發生了什麼事情,陛下應該不會不知曉吧。”
姜無忌搖頭苦笑一聲:“叔父,旁人被謠言蠱惑也就算了,您是朕的嫡親叔父,又執掌禁軍,這些天裡燕都城到底發生了什麼,您難道不清楚麼?”
“臣自然清楚。”
姜小白眯着眼睛說道:“一夥賊人先是襲擊的城外押送大皇子的車隊,又潛進燕都城,炸了寧王府的後宅,隨後四散而逃,可問題是誰也不知道這夥賊人到底是從哪來,臣昨日去大理寺問過了,大理寺說那個唯一的活口一口咬定他是南啓肅王府派來的,陛下總不會告訴臣,這夥賊人真是臨安的趙七派來的吧?”
“不然呢?”
姜無忌臉色有些難看,咬牙道:“皇叔。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朕有什麼動機做下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這於朕有何益處?”
“退一萬步說,就算朕有意要殺大皇兄跟三皇兄,以後自然會有千千萬萬個機會,何至於在父皇屍骨未寒之際,用這種手段做下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姜小白眯着眼睛,心裡很是不以爲然。
這種諸王奪嫡之後的報復行爲,他是親身經歷過的,當年元慶帝登基以後,對於當年的那些競爭對手,幾乎是一個也沒有放過,姜家上一代男丁興旺,只皇子就有三十多人,可如今這些姜家上一代的皇子又去了哪裡?
除了他姜小白因爲這個“胞兄弟”的身份逃得一條性命,其他的諸多兄弟,大多死在了元慶帝的報復之下,甚至於有些沒有參與奪嫡的皇子,最後也死的不明不白。
這種“拉清單”的行爲,是沒有辦法用常理來推算的,別人暫且不說,就站在姜小白的立場上來看,姜家老大跟老三的死,這個新登基的皇帝陛下絕對逃不開干係。
但是這種話,是不能在明面上說出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這些事已經發生了,再追究是誰做的已經意義不大,臣這次進宮只想問陛下兩件事情。”
姜無忌肅聲道:“皇叔請講。”
“第一,在以後的日子裡,陛下的那些兄弟們,還會不會有人死?”
姜小白聲音沙啞:“不瞞陛下,今日一大早,陛下的那羣兄弟就跑到臣府門口,跪在臣的面前哭求,讓臣保他們一條性命,臣能力微小,不敢應承他們,因此來問一問陛下,臣能不能保住他們的性命?”
姜無忌心裡暗暗咬牙,一股憋屈的情緒涌了上來。
自己剛纔說了半天,這個黑臉的二叔還是信不過自己,覺得大皇兄跟三皇兄都是自己殺的!
於是他陰沉着臉迴應道:“如果朕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那朕的這些兄弟自然都會長命百歲,皇叔多慮了。”
“陛下這樣說,臣就放心了。”
姜小白淡然道:“第二件事,燕都連續兩個皇子被雷震子炸的屍骨無存,陛下準備如何收場?”
這也是姜無忌正在頭痛的問題,他的胞姐姜璇給出的意見是冷處理,把這件事放一放,再以重賞撫卹受害者家人,等時間久了風頭自然會平息下來。
這種方式本來是極爲正確的,但是這件事情實在是鬧得太大了,如果就這樣等它自己降溫,只怕要好幾年時間。
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這兩件案子烙印在所有燕都人的心頭,而且會讓人自然而然的把兇手認定爲他姜無忌。
“這件事情趙七做的太過陰毒,朕也在爲這件事頭疼不已,皇叔可有什麼良策,能夠儘快讓這件事平息下來?”
姜小白端起矮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輕聲說道:“只要陛下答應臣,不再清算那些皇子,給先帝多留一些血嗣,那燕都這場亂局,臣可以出面幫着陛下抹平。”
姜無忌皺眉思索了片刻,隨即拍了拍桌子。
“那這件事情,朕就全權託付給皇叔了!”
姜小白從矮桌前淡然起身,對着姜無忌彎下了腰:“臣定不辱使命。”
…………
就在手持天子御令走出皇宮後的一個時辰,那位從現場抓獲的唯一活口,被幹脆利落的一刀捅死,再然後,大皇子府闔府上下,被一隊禁軍送出了燕都城,一路送往了荒涼的雍涼方向。
至於三皇子姜麋的寧王府,則有這位武威郡王親自登門,經過與那位年僅十四五歲的寧王府長子半日的交談之後,寧王府被賜世襲罔替,同時徹底閉府,再不與外人有任何接觸,府上甚至定下死規矩,若有人嚼寧王府雷火案的舌根,立刻杖斃。
與此同時,一直在燕都城城外的禁軍,派出了整整四五千人進駐燕都城,這些人吞下禁軍袍服,潛伏在燕都的大街小巷,跟明鏡寺一起,但凡聽到有人議論“雷火案”的,立刻上枷鎖打進大牢,輕則杖四十,重則直接擊斃。
快刀斬亂麻。
這樣一來,短短三四天的功夫,原本都在談論“雷火案”的大街小巷,再無半句話關於兩位皇子。
“雷火案”三個字,在燕都變成了忌諱。
在姜小白親自主持的雷霆手段之下,短短五六日的功夫,燕都城就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似乎燕都從未發生過什麼“雷火案”。
老百姓總是善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