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趙顯的熟人,大內官李懷。
李懷進了軍帳以後,沒有急着取出聖旨,而是先對着趙顯拱了拱手。
“老奴見過肅王殿下。”
對於這個跟了趙睿一輩子的大內官,趙顯並沒有多少惡感,因此對着他點頭微笑:“李公公不在臨安納福,什麼風把您吹到這涪州戰場上來了?”
李懷搖頭苦笑。
“不怕殿下笑話,朝廷給殿下寫了一張聖旨,整個內侍監竟然沒有一個宦官敢來給殿下宣旨,老奴只好腆着老臉來了。”
“哦?”
趙顯故作詫異道:“本王一向奉公守法,對於朝廷的聖旨尊敬有加,內侍監的公公們爲何會怕本王?”
“倒不是怕王爺。”
李懷從懷中取出一卷白玉捲成的聖旨,輕輕遞到趙顯的桌子上,搖頭嘆道:“殿下自己看一看就知道了。”
趙顯凝眉道:“這不合規矩罷?”
“殿下早已經可以御前不拜,哪裡還有那麼多規矩束縛得了您。”
趙顯也不矯情,伸手接過聖旨,鋪展開來。
聖旨上的內容很簡單,大體就是說這次西征的目的是爲了維護西陳,眼下西陳已經安定下來,這次西征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然後又說臨安國庫已經空虛,朝中存糧也已經消耗了十之八九,再打下去臨安百姓連飯都吃不上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召趙顯回京。
趙顯冷着臉合上了這卷聖旨,轉臉看向李懷。
“李公公,這是你第二次在本王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召本王回臨安了。”
去年在夔州城,李懷也是在西陳即將立國的時候,帶着趙睿的聖旨把趙顯召回了臨安城,那時候趙睿在世,趙顯沒有多少反抗的餘地,只能乖乖的奉旨回了臨安。
但是這一次,臨安沒有人制得住他了。
李懷苦笑連連:“所以內侍省才無人敢來,老奴上一次已經惹惱了殿下,僥倖撿回來一條老命而已,殿下如果心中有氣,在這裡一刀砍了老奴就是,老奴絕不反抗。”
“誰敢對身爲天子近侍的大內官不敬?”
趙顯把聖旨隨意捲了起來,扔在一邊,語氣不善:“本王就是想知道,如果本王不回臨安,朝廷會如何處置本王?”
“殿下爲大啓南征北戰,功勳卓著,朝廷自然不會把殿下怎麼樣。”
李懷低着頭,很是爲難的說道:“只是如聖旨中所言,朝廷真的沒糧了啊。”
趙顯聲音冰冷。
“眼下剛剛秋收,朝廷怎麼會沒糧?”
李懷皺着老臉:“老奴只是宮裡的一個老宦官,對於朝堂政事實在不知。”
說到這裡,這個大內官也不好意思再編下去,搖頭嘆息道:“殿下,您是聰明人,這聖旨的意思想來您也看得懂,意思就是不管朝廷有沒有糧,您要是繼續打下去,您的軍糧就沒有了。”
啪!
就在李懷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白玉爲柄的聖旨被趙顯一把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肅王殿下摔完聖旨以後,指着西面怒喝道:“李公公,你知不知道在本王軍營西面的涪州,留在距離咱們不到三百里的地方,有着近十萬西楚的辰州軍!本王現在是在跟他們打仗,廝殺!”
“朝廷一言不發,就這樣直接斷了我徵西軍的糧草?我們現在正在打仗啊!”
大內官李懷低着頭,彷彿沒有看到肅王殿下褻瀆聖旨的模樣,這個老宦官低眉道:“殿下,這是朝廷的意思,您跟老奴發脾氣沒有用。”
“您要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老奴這條老命給您殺了泄憤就是。”
老宦官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是自覺,也沒有太多豪氣干雲的模樣,彷彿他給趙顯殺了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趙顯喘了幾口氣,然後冷着臉看向李懷。
“這是誰的主意?”
李懷目光閃爍。
“不管是誰的意思,總之不是當今陛下的意思,殿下可以記恨任何人,但是小陛下他一直對殿下您這個老師尊敬有加……”
這個老宦官長呼了一口氣,語氣誠懇:“說句實話,眼下這個局面。老奴也替殿下感到不平,如果先帝尚在,絕不會坐看那些朝臣這般爲難殿下。可是事已至此,老奴希望殿下能夠冷靜一些,不要做什麼衝動的事情……”
“畢竟殿下現在身負大啓國運,如果殿下您做出了什麼不理智的決定,我大元氣大傷,就亡國不遠了……”
說完這句話,老宦官不能趙顯反駁,對着趙顯彎下了身子,語氣恭敬,一如他當年面對成康皇帝那樣。
“如果殿下不準備殺老奴泄憤的話,老奴這就要回臨安覆命去了。”
見趙顯面無表情,老宦官彎着腰,離開了趙顯的帥帳,翻身上了馬,朝臨安城去了。
李懷剛走沒多久,林青就踱步進了趙顯的帥帳之中,這個黑臉將軍彎下身子,把地上的白玉碎片撿了起來,低聲道:“按照宗衛府飛鴿傳書的時間來看,這道聖旨應該是四五天前寫下來的,難爲這位大內官,這麼大年紀,四五天時間就從臨安趕到了辰州。”
趙顯打了個哈欠,不輕不重的說道:“是啊,明明已經知道了臨安的事情,還要在這個老東西面前裝不知道,着實辛苦了一些。”
“不過他說的也對,除了他李懷以外,臨安任何一個宦官來這裡宣旨,本王少不了要給他一刀。”
林青低頭嘿嘿一笑,把這道碎了玉柄的聖旨撿了起來,放在了桌子上,輕聲道:“殿下等這道聖旨等了三天了,咱們什麼時候動身回臨安?”
兩個人的對話很是奇怪,三天前林青剛剛收到臨安消息的時候,明顯氣憤不已,此時居然可以心平氣和的說出回臨安這種話。
趙顯收起了自己懶洋洋的表情,正色起來:“咱們的軍糧還可以吃多長時間?”
“從辰州黔州收了不少秋熟的稻米,起碼撐上一個月不成問題。”
“項少陽那裡怎麼說?”
林青低頭道:“項少陽雖然有些猶豫,但是最後好歹點了頭。”
“呵呵,他沒有辦法不點頭,如今他的西陳就是個舉目無親的孤兒,沒有本王支持他,別說吃下辰州黔州,就算是西陳自己的地方他也守不住。”
趙顯自言自語了一番以後,開口吩咐道:“傳令下去,各軍整備,江寧軍回夔州府待命,“右營禁軍”剩下的四萬人不日開拔,隨本王回臨安去!”
林青聲音顫抖,語氣之中是掩蓋不住的興奮,他轟然抱拳:“末將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