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顯的話半點也沒有說錯。
就在第二天,林青派進楚營的使者帶回信息,西楚的主帥韓當,同意跟趙顯見面,雙方約定各帶五百人,次日在夔州南門五里之處搭建蘆蓬,兩方主帥在蘆蓬之中會面。
大將軍林青頗不放心,找到了趙顯,勸說道:“王爺,咱們被楚軍團團圍住,明日裡你出城見韓當,他若是帶兵包圍過來,恐怕有些危險……”
趙顯搖頭道:“眼下時移世易了,他韓當求我還來不及,怎麼會對我不利?”
“再說了,楚軍距離夔州城都有十里左右的距離,就算真要對我不利,咱們撤回來也就是了,你要相信青衣衛的身手。”
林青猶自不放心,沉聲道:“王爺,您是天潢貴胄,又是西陲的總督,身系西陲十幾個州府的軍民百姓,豈能親身犯險?那韓當是大將軍,卑職勉強也算是大將軍,就讓卑職代王爺去跟韓當說話吧。”
“不必。”
趙顯給林青倒了杯茶,微笑說道:“林叔你的身份自然跟那位韓大將軍相當,但是此次談話本王要好好的跟項家算一算舊賬,乾的是討賬的活計,林叔你只會打仗,做不來生意的。”
“明日裡,本王出城去見韓當,林叔你固守夔州城,切不可出城半步。”
林青皺眉:“這不行,末將豈能讓王爺您孤身犯險?”
“林叔你怎麼不明白呢。”
趙顯沉聲說道:“夔州城的軍隊,只有你我二人能夠完全指揮的動,只要我們兩個人有一個人安全,韓當就絕不敢對另一個人怎麼樣,現在的局勢是,一旦他惹怒了我大啓,咱們不顧傷亡把他這二十萬人拖在西陲,西楚就是亡國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你我二人一旦同時出事,那韓當拍拍屁股就能重回楚國境內,到時候本王的謀劃就付諸流水了!”
“林叔,明日裡你只要呆在夔州城裡,就是對本王最大的保護。”
林青艱難的點了點頭。
這位雖然才四十多歲,但是已經征戰沙場近三十年的大將軍,心情有些低落,他嘆氣道:“末將一介莽夫,只會一些行軍打仗的法門,在這些明爭暗鬥裡幫不到王爺,心裡深感不安。”
林青說的半點不錯。
術業有專攻,林青在戰場之上可以揮斥方遒,可以用兵奇詭,但是一旦碰到這種耍心眼的事情,他就沒了主意。
不然,憑藉着他的戰功,早就可以獲得更好的位置,也不至於被人按在函谷關守將的位置上近十年不能動彈!
在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上,很多武將也是戰場上的軍神,可一旦到了朝堂上,情商就瞬間歸零。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嶽王爺了。
趙顯拍了拍林青的後背,聲音誠懇:“這恰恰是本王最看重林叔的一點,如果林叔你也跟那些文臣一樣心機深沉,本王恐怕再也睡不好一個好覺了。”
趙顯進入朝堂以來,最大的資本就是老肅王趙長恭給他留下的這些政治遺產,在逍遙剛剛正式進入朝堂的那段時間裡,位高權重又老實忠心的林青,就是趙顯最爲堅實的後盾,沒有之一!
林青這種沒有太多心眼的性格,很是難得,也是趙顯能夠對他幾乎全然信任的原因之一。
想到這裡,趙顯擡眼看向林青,語氣鄭重。
“林叔,趙顯入朝以來,多虧林叔百般支持,如今你我二人早已休慼與共,本王在這裡向天盟誓。”
“只要林家不叛國,肅王府一日尚在,林家就絕不會先我肅王府倒下!”
林青半跪在地上,語氣發顫。
“林青身受兩代肅王大恩,今日盟誓,凡我林家血裔,必世代效忠肅王府!”
趙顯一把把林青從地上攙扶起來,叔侄二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
次日清晨,趙顯起了個大早,帶着兩百名青衣衛來到了夔州城南城門樓上,朝着南邊擡眼一看,只見前方不遠處,一座蘆蓬已經搭建了起來,大約四五百名西楚甲士,整整齊齊的站在蘆蓬南邊,猶如一面鐵牆。
趙顯回頭看了看跟過來的林青,呵呵笑道:“韓當着急了,連搭個蘆蓬都這麼迫不及待。”
林青低聲冷笑:“由不得他不着急,涼州馬場可以說是西楚的命脈之一,丟了涼州,哪怕西楚別的地方沒有任何動盪,也就至多剩下一個甲子的國祚。”
這位在函谷關做了近十年守將的大將軍,顯然對西楚知之甚祥,他沉聲道:“西楚如果失了涼州馬場,國內那一支近十萬人的騎兵,至多幾十年後就會消失不存,偏偏項家與北齊世代爲敵,兩國之間又沒有天險橫亙,一旦西楚沒了騎兵,就會在齊楚之爭中徹底落入下風,被北齊滅國就只剩下時間問題了!”
趙顯拍了拍手,稱讚道:“林叔好見識。”
林大將軍老臉一紅:“王爺取笑了,末將以前也曾做過函谷關的守將,所以多少對楚人瞭解一些。”
趙顯眯着眼睛看向遠處的那座蘆蓬,語氣意味不明。
“林叔你在這裡等着,本王去跟韓當,要半個西楚回來。”
說罷,趙顯在林青有些呆滯的目光中,趙顯邁步走下城樓,帶着兩百青衣衛跟三百江寧軍甲士,施施然朝着蘆蓬走去。
此時,雙方的斥候跟弓箭手,都後撤在蘆蓬五里以外,也就是說,在這座蘆蓬方圓十里之內,在沒有任何人能夠干擾他們。
趙顯走到距離蘆蓬不遠的時候,纔看清蘆蓬裡面早已經坐了一箇中年的長髯將軍,這長髯將軍端坐在蘆蓬裡頭,面無表情,面前擺放一壺茶,正在自斟自飲。
很明顯,這位長鬚長髯的將軍,就是西楚朝野聞名遐邇的韓無敵韓大帥了。
趙顯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笑的很是邪惡。
方纔他跟林青說,討要一半西楚,是有些誇張,但是按照眼下這個局面,如果西楚找不到破局的方法,整個西楚實力縮水三成,就已經是最小的損失了。
想到這裡,趙顯咧嘴一笑,走到了蘆蓬之中,對着韓當拱手微笑:“趙家趙宗顯,見過韓大將軍。”
韓當默然起身,對着趙顯抱拳還禮:“郢都韓當,見過肅王殿下。”
說罷,韓當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語氣複雜:“殿下坐。”
趙顯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韓當沉默了片刻,然後長嘆了一口氣,澀聲問道:“這場談話之前,本將有件事想問一問殿下。”
“大將軍請問。”
韓當目光望向了涼州方向,語氣複雜無比:“數月之前,齊人從涼州後撤,是殿下你的手筆?”
趙顯微笑不答。
這種問題,他身爲大啓親王,自然不可能正面回答。
韓當臉色變得極爲難看。
“殿下,你不止是啓國的親王,同時也是我們大楚的女婿,大楚的江陵郡王!”
“何至於狠毒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