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肅親王的一封奏章,給朝廷帶來了六百萬兩銀子,於是在二月初十,戶部衙門派了一位郎中,三四個戶部主事連同大小三十四位戶部官員,風風火火的去四大家族收賬去了。
不僅如此,朝廷還派了五千禁軍跟隨,美名其曰“押送稅銀”,大有一副不給錢就地滿門抄斬的氣勢,政事堂五位宰相有三位都臉色鐵青,但是卻毫無辦法。
在這些戶部官員出發的當天,戶部衙門就被各大衙門給擠的水泄不通,這些衙門的目的很簡單,也很單純。
那就是要錢。
兵部要在江寧募兵,填充林青帶去西陲三萬江寧軍的虧空,開口就是三百萬兩銀子,那位被尚書大人派去要錢的兵部侍郎剛剛開口,就被其它衙門的官員死死盯住,大有要一起上打死這個孽障的意思。
其他衙門的理由也各有千秋,禮部要修繕各地貢院,準備成康十七年的新科,要銀子五十萬兩。工部要給修繕那座陛下惦記許久的太浮宮,開口便是一百五十萬兩
吏部準備給地方官漲俸祿,刑部要翻新案卷,大理寺要……
就連趙顯麾下的宗衛府,也象徵性的派去了兩個統領要錢,理由是青丘服該換春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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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上午,戶部衙門硬是擠的走不動人,這些衣袍上繡着各種飛禽的文官老爺,此時都使盡了吃奶的力氣,要在這筆銀子裡頭分一杯羹。
烏泱泱的活像一羣見了肉的蒼蠅。
戶部尚書陳廷玉焦頭爛額,一大早就逃出了戶部衙門,跑到了皇帝陛下面前訴苦。
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衣服被擠的皺巴巴的,跪在凌虛閣裡頭,一臉苦相。
趙睿放下手裡的硃筆,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怎麼了,朕的陳大財神,你不是剛發了筆橫財嗎,怎麼愁眉苦臉的?”
“李懷,給老大人搬把凳子來。”
陳廷玉坐在凳子上唉聲嘆氣:“陛下,您給肅王爺遞個話吧,就說這筆銀子我們戶部不要了。”
趙睿愣了愣。
“誰不知道你戶部陳大人是出了名的貔貅,只進不出,怎麼今天大發慈悲,看到銀子沒胃口了?”
趙睿皺眉問道:“難不成朕的國庫已經富到了這個地步,連六百萬兩銀子都不看在眼裡了?”
說到這裡,成康皇帝眉開眼笑:“要不這樣,你陳大人看不上眼,這筆錢就納進內帑,如何?”
“我的陛下喲。”
老陳大人苦着臉說道:“今日一大早,戶部纔派了人下去收這筆稅銀,等到方纔下了早朝,老臣回去一看,各司衙門報上來的銀子已經近千萬兩,算起來,老臣還虧了四百萬兩!”
“這纔剛剛開年,去年的爛賬剛剛算完,今年的稅收還沒有着落,老臣哪裡去給他們找四百萬兩銀子?您要是不管一管,這戶部堂官臣就沒法幹了……”
趙睿聞言,哈哈一笑:“這幫賊廝,怎麼比盜匪還狠一些,人家盜匪還只搶銀錢,他們倒好,錢還在江南四大綢商家裡呢,這幫人就來戶部要錢來了。”
趙顯一口氣送來這麼一大筆銀子,已經可以填補去年兩場戰爭落下的虧空,因此趙睿心情不錯,跟這位陳尚書開着玩笑。
陳廷玉抖了抖花白的鬍鬚,正色道:“陛下,老臣大致看了看,把幾個關鍵的衙門跟您說一說,您點了頭,老臣纔好安排這筆銀子。”
趙睿放下硃筆,半躺在龍椅上,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陽穴,閉目道:“你說。”
陳廷玉清了清嗓子,說道:“兵部要銀三百萬兩,說是林將軍帶着三萬江寧軍西征了,咱們大啓北邊防禦空虛,要在江寧那邊募兵,以免北齊的淮軍緩過勁來,入侵江寧。”
趙睿皺了皺眉,輕聲道:“準了,給劉大勤二百萬兩。”
兵部跟戶部一直是趙睿的親信衙門,對於自己的親信,這位成康帝向來大方。
“禮部要修繕各地貢院,以備明年科考……”
“明年……科考……”
趙睿喃喃自語了幾句,隨即自嘲一笑:“是了,明年又該春闈了,不知道朕還看不看的見……”
“聖人學問要緊,準了。”
“工部衙門……”
“不準。”
“刑部……”
“不準。”
……
陳尚書的記性很好,他只是會戶部衙門看了一眼,就把各個衙門要錢的數目以及用途記在了腦子裡,一一向趙睿稟報。
事實上,這副記性是他能夠在這個財神爺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的最大原因。
大啓明面上的戶部尚書是他陳廷玉,實際上的戶部尚書應該是趙睿纔是,對於錢糧這種命脈,成康皇帝向來喜歡自己做主,陳廷玉只不過是一個傳話的而已。
兩個人在凌虛閣裡談了大半個時辰,最後老尚書起身,向趙睿告辭,趙睿淡淡的囑咐了一句:“記着,這筆銀子實際只有不到五百萬兩,你入賬記六百萬兩就行了。”
謝家免罰銀的事情,趙顯暗地裡給趙睿上了道密奏,趙睿也點頭了。
陳廷玉愣了愣:“那這虧空?”
“自己想辦法去補。”
“臣,知道了……”
平白無故發了一筆橫財的陳老尚書,走出凌虛閣的時候,看起來並不高興……
——
陳廷玉走了之後,趙睿勉強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剛剛起身,他腳下一軟,險些滑倒在地上,一直在他身側的李懷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趙睿,這位大內官被嚇的臉色發白,顫聲道:“陛下……您慢着點。”
“無礙的。”
趙睿站穩了身子以後,輕輕伸了個懶腰,回頭問道:“李懷,東宮那邊最近怎麼樣了,太子可按時聽講麼?”
李懷連忙點頭:“太子爺最近勤勉的很,讀書很是用心。”
“用心便好,你回頭安排一下,下午的時候,朕去東宮看一看。”
“是。”
“曹爽那邊有消息送過來嗎?”
曹爽,是位於姑蘇的江南織造局織造,正四品,總攬江南絲事,四大綢商承辦的皇商生意,就是經過織造局承辦的。
沒有人知道,江南織造局是趙睿除了宗衛府以外的另一隻眼睛,這隻眼睛比起宗衛府,還要隱蔽的多。
趙睿讓趙顯去查江南綢商,偏偏沒有讓他去查明顯更有問題的江南織造局。
江南絲綢收入從成康七年的每年近千萬兩到成康十五年每年不到四百萬兩,這些銀子絕不是所謂的四大綢商就能夠掙去的,這其中織造局佔去的銀子要佔了一大半。
爲什麼不查明顯更有問題的織造局,而色去捏那些軟柿子?
織造局每年從四大綢商手裡收上來的綢布,要比他報給朝廷的多出近一半,這消失的一半絲綢到底流向了何處?所得的銀子究竟去了哪裡?恐怕只有成康皇帝趙睿本人心裡才清楚!
江南的問題是從成康七年開始的,巧的很,趙睿是在成康五年把趙長恭趕出臨安城,成康七年恰好是這位成康皇帝完全坐穩皇位,權傾天下的時候。
織造局是皇帝耳目,這一點,朝堂上的官員或許不知道,但是有後世經驗的趙顯心裡略微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記憶裡,那位同爲江南織造的曹寅曹大人,連同另外一位織造,一年就給康麻子上了近二十道密奏……
正因爲如此,趙顯刻意的避過了敏感的織造局,他連姑蘇城都沒有進去,就躲回了肅州老家裝死。
如果織造局能動,趙顯早就動了,江南織造曹爽的兒子曹欽,跟趙顯還是有私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