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府內府。
仍舊是項雲深那個誰也不敢進的書房裡,趙顯和項雲深對面而坐。
項雲深上下打量了一遍趙顯,嘴裡嘖嘖稱奇。
“如果不是肅王殿下你說話,本王竟絲毫看不出這是肅王殿下,好精巧的易容術。”
他誇獎了一番之後,撫掌說道:“肅王殿下不在郢都納福,怎麼悄無聲息跑到了本王的府上?”
趙顯淡然道:“偷跑出來的。”
項雲深吃了一驚,但是仍舊面帶微笑:“怎麼,肅王殿下在郢都受了委屈?”
“這是當然。”
趙顯微笑道:“本王那個岳父,實在是太過熱情,把本王鎖在公主府裡,硬是不許本王出門,實在憋不住了,只能偷偷跑出來了。”
“不止吧?”
一身黑袍的項雲都坐正了身子,深深看了趙顯一眼:“據江陵那邊的線報,貴國的兵馬已經侵佔了大半江陵,幾乎可以說是兵臨我西楚國門了,肅王殿下不會是擔心殃及自身,所以拋棄了本王的那個侄女,從郢都城裡逃出來了吧?”
“什麼?”
一直表情淡然的趙顯大吃一驚,問道:“大啓對江陵用兵了?!”
趙睿與姜家結盟的消息,一直是非常隱秘的,直到兩家動兵前夕,所有人都沒有收到半點消息,就連身在臨安的青衣衛,也沒有收到半點消息。
被困郢都的趙顯,就更不可能知道這種事情了。
項雲都看了看趙顯震驚的表情不似作僞,起身親手給趙顯到了一杯茶:“看來肅王殿下是不知道了?”
趙顯喃喃自語:“不可能啊,皇兄他爲何會突然對楚國用兵,還直接佔了江陵?”
項雲深似笑非笑:“似乎是爲了肅王殿下你。”
“就在昨日,函谷關的南啓守軍給本王送來了檄文,按照你們趙家那位成康皇帝的說法,勒令郢都十日之內交出肅王殿下你,否則你們南啓將會馬踏我們大楚。”
趙顯聞言,心裡莫名爲之一暖。
他想到了,自己出臨安來西楚之前,自己那位皇兄親自出城相送,跟項櫻說了一句話。
“你告訴項雲都,如果他敢扣留傷害我趙家的七郎,朕會親自提着劍去郢都找他。”
當時趙睿的語氣很是恬淡,似乎是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這種話就連趙顯本人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當做一句收買人心的話而已。
不成想,那位成康皇帝真的提着劍來了。
趙顯深吸了一口氣。
“只有我趙家一家,萬不敢輕啓戰端,想來姜家也入席了吧?”
項雲深嘆了口氣:“可不是?齊人就是攪屎棍一般,縱觀今年數場戰事,每一場都跟齊人有關係,數月前齊人剛剛挑撥皇兄與南啓爲敵,現在又挑撥成康皇帝攻伐我大楚,當真是居心不良。”
趙顯閉目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陳王殿下,你這陳國就在江陵以西,一旦我大啓的兵馬進了楚境,只怕你的玄甲軍就無法置身事外了吧?”
項雲深苦笑:“到時候少不得與殿下兵戎相見了。”
趙顯豁然起身:“殿下,你現在把本王送到函谷關上,本王替西楚消彌一場兵禍,也替你的玄甲軍保留元氣。”
項雲深微微闔眼:“貴國皇帝親征,肅王殿下你說了不算吧?”
親——親征?
皇兄他親自來了?
趙顯心裡涌出一股暖意,對着項雲深輕聲說道:“皇兄是打着要人的旗號來的,只要本王回了啓國,這場戰爭就沒有了進行下去的必要。”
說着他對項雲深拱了拱手:“只是要請陳王殿下進郢都,保住本王家人的性命,本王怕岳父大人一怒之下,傷到了長公主,還有本王從臨安帶到郢都的家人……”
項雲深哈哈一笑:“你太不瞭解本王的那個皇兄了。”
“他雖然看起來脾氣暴躁,但是心思卻細膩的很,如果成康皇帝沒有發兵,本王的那個大侄女還有可能給他殺了,但是眼下東北兩邊盡是兵禍,皇兄他絕不會傷及大侄女分毫的。”
“也罷,本王這就秘密派人送肅王殿下回函谷關,至於長公主的安危,本王會把成康皇帝的檄文送到郢都城的,想來足夠保住長公主的性命了。”
趙顯正要致謝,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說道:“陳王叔,既然這次我們趙家出了兵,肯定是不能空手回去的,這江陵郡,恐怕就要易主了。”
項雲深眯了眯眼:“肅王殿下本就是咱們大楚的江陵郡王,眼下不過物歸原主,想來皇兄他也會同意的。”
趙顯起身,對着項雲深鞠了一躬。
“多謝陳王叔從中斡旋。”
——
函谷關上,已經入冬的天氣越發寒冷,南啓成康皇帝趙睿裹着一身厚厚的披風,站在城門樓上,目光深邃的看向西方。
在函谷關以西,是一片黑乎乎的營地,那裡駐紮着西楚陳王府的五萬玄甲軍。
趙睿咳嗽了一聲,問了問身旁一個老人:“陳相,你說西楚藩王各個擁兵,爲什麼竟無一人造反呢?”
頭髮花白的左相陳靜之,也一路從郢都跟到了函谷關,他微微躬身,沉聲說道:“大約是因爲這些藩王擁的兵還不夠重。”
“怎樣纔算夠重呢?”
陳靜之沉吟了片刻,最終斷然道:“似老肅王那般,就算重了。”
趙睿皺了皺眉頭:“恭皇叔都過世三四年了,怎麼你還是念念不忘。”
陳靜之當然不會忘,當年老肅王趙長恭攜蓋世軍功,在朝堂上是何等不可一世,視百官如無物,視天子如幼童!
但是一切都過去了,那位功高蓋主的老肅王畢竟死了。
陳靜之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此次西征,老臣本就不同意的,但陛下堅持聖意,老臣自然景從,不過西征派林青將軍來肯定夠了,陛下萬金之體,理應坐鎮臨安纔是,實在不應該親臨函谷關的。”
趙睿哈哈一笑:“朕來都來了,怎麼,你老人家還能打朕一頓不成?”
陳靜之聞言,如同吃了蒼蠅一般,被噎在了當場。
淒冷的寒風從西邊吹到了函谷關城樓上,趙睿又緊了緊自己身上的披風,張口吹出了一口白霧。
“呼,天氣冷了,不知道七郎他在郢都怎麼樣了。”
陳靜之沉默不言,他是文臣最忠實的代言人,而宗室皇親以及武將,就是這些文臣們最大的敵人之二。
這也是政事堂的幾位宰相爲什麼討厭肅王府的原因,因爲肅王府既是宗室皇親,又是武將。
凌冽的西風洶涌吹過,過了片刻,站在城樓上的趙睿,猛然看到城門樓外不遠,出現了一個黑點。
黑點漸漸走進,原來是一匹黑馬,一匹玄甲軍高層才能騎乘的純黑大馬。
那馬上翻下一個年輕的騎士,伸手從腰裡掏出一塊玉牌,大聲喝道:“吾乃肅王趙宗顯,開城門!”
這話一出,不僅是守門的兵士震動,就連城門樓上的趙睿也吃了一驚,他探頭朝下看去,只見下面的年輕人不是趙顯又是何人?
此時成康皇帝的心情頗爲激動,他緊了緊披風,不顧洶涌的西風,朝着城門樓下高聲喊道:“可是七郎來了?”
城門下的趙顯身子一顫,擡眼就看到了頭髮帶着花白的趙睿。
他鼻子一酸,跪在城門之下。
“趙宗顯,拜見大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