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對兩萬
殘兵對精騎
極強烈的視覺落差,讓人看了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震撼感覺。那才從戰團中殺出來的二百多秦王軍騎兵,看着面前不遠處密密麻麻的燕雲精騎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致。這種境地,讓他們每個人心裡都生出了一種徹底的無力感。
他們都是合格的戰士,但卻不是瘋子。?? 將明761
即便是瘋子,只怕也不敢對兩萬精銳之極的騎兵挑釁。瘋子不一定不知道害怕,正常人更知道什麼是絕路。
就在他們愣神的時候,一隊黑甲騎兵從他們身後緩緩的壓了上來封堵住了退路。對面的燕雲精騎也開始動了起來,密集陣型開始散開,兩翼向外擴展出去,不多時,精騎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將李世民和他手下二百多騎兵圍在了當中。
身後是士氣如虹的精騎,李閒卻不帶一人,甚至連黑刀都沒有帶着,緩步往李世民的方向走了過去。
李世民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李閒會走過來。
他猶豫了片刻,從照夜玉獅子上躍下來,迎着李閒走了過去,他身後的親兵下意識的催馬向前,卻被他阻止。
“沒有用,你們都不要動。”
他回頭淡然的說了一句,臉『色』竟然平靜到了極致。
兩個人大約相聚二三米站住,眼神都停留在對方的臉上。
“我剛纔還在想,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簡單的逃出來?若你我互換位置,只怕我也絕不會放走了你。”
李世民笑了笑說道。
“二十萬大軍在我眼裡,不如你一人。”
李閒語氣溫和的說道:“所以,我將最精銳的騎兵佈置在這裡等你。只是擔心你有可能逃走,而你若是逃走我會很頭疼,會睡不安穩。”
“多謝!”
李世民抱拳:“實在想不到在你眼裡,竟然將我看的這麼重。我一直以爲,你從不曾將我當做一個值得你正視的對手。”
李閒搖了搖頭:“正因爲將你看的太過於重要,所以纔會一開始就在針對你佈局。你或許不理解爲什麼在我眼裡你比李淵,比竇建德等人的分量都要重,我也沒有辦法和你解釋清楚。但你應該明白,從最初見到你開始,我便將你視爲敵人。”
“我明白!”
李世民點了點頭:“是宿命吧……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也是這麼認爲的。只是可惜……我的起點比你要低許多。所以即便百般攀爬掙扎,最後還是不如你。”
李閒搖了搖頭:“若我不是一開始就在打壓你,或許你的成就會更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覺錯了。”?? 將明761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說道:“爲什麼我從你話裡聽到了一些歉然之意?”
“沒錯。”
李閒認真的說道:“對你,確實多多少少有一些歉然。還是剛纔的話,我無法和你解釋明白……你或許可以認爲,是我搶了原本屬於你的東西。比如我現在的地位,我的權利,我的一切……若是我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也許都屬於你。”
李世民聽到這番話顯然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何必羞辱我?”
“沒有”
李閒神『色』平淡的說道:“我不喜歡做毫無意義的事。”
“也對”
李世民道:“站在你現在的位置看我,若是再出言羞辱確實顯得太小家子氣了些。不過我確實有些不明白你的話,就算你沒有現在的地位,那也未必是我坐到你的位置上。所以你不必歉疚什麼,最關鍵之處在於……你的歉疚不等同於憐憫,所以對於我來說,你的歉疚也毫無意義。”
“對我來說有些意義。”
李閒眉頭挑了一下說道:“我總得對這個被我攪『亂』了的世界說聲抱歉。”
“然後毫不猶豫的殺了我?”
李世民冷笑着問。
李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爲這個問題根本就不需要回答。他向後招了招手,幾個親兵擡着桌案快步走了過來,放在李閒身邊。士兵們將胡凳,桌案,酒壺,菜餚佈置好之後又快步離開,甚至沒有人看李世民一眼。
“請你喝杯酒。”
李閒在胡凳上坐下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世民自嘲的笑了笑,在李閒面前坐下來。他看了看桌案上的菜餚,又看了看杯子裡的酒:“這酒裡難道有毒?用這種方式來殺我是不是太溫和了些?”
“酒就是酒,沒有毒。”
李閒端起杯子一飲而盡:“之所以想坐下來請你喝杯酒,是因爲我將要送行的是一位本該有大成大就的大人物,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鄭重一些。”
“你今天的話有些多,而且讓人不懂。”
李世民抓起酒杯,同樣的一飲而盡。
“話總是要說的,因爲有些話我沒辦法對任何人說。而你將死,或許可以做一個不錯的聽者。”
“若不是我肚子餓了,又不想做餓死鬼,我不會聽你這些,或許……”?? 將明761
李世民笑了笑:“我應該拔出刀子,做豪邁壯闊的樣子單人獨騎向你衝過去。最起碼死也要死出個尊嚴來纔對,不過……那樣做很無趣。”
……
……
“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你剛纔說的那些話?”
李世民一邊吃一邊問。
他坐在那裡,臉『色』沒有一點異樣,沒有害怕,沒有緊張,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敵意。連他自己都有些詫異,面對李閒,自己怎麼能做到如此的心如止水。按照道理,他覺得自己應該咆哮着衝過去恨不得一刀將李閒宰了纔對。
“你不必吃的那麼急,我不急。”
李閒看着李世民說道。
李世民笑了笑道:“你說奇怪不奇怪,爲什麼我現在忽然看着你順眼了?而且現在的你,竟然有幾分兄長的樣子。坐下來喝了杯酒之後我纔想起來,兄長……多遙遠的事。雖然說這話有些矯情,但我不得不說,天下間諸多豪強英雄,最終得天下的還是咱們李家人。雖然不是我,卻也沒落在別人手裡……這樣想,心裡倒是能稍微釋然些。”
兄長這兩個字讓李閒的心裡微微一震,他搖了搖頭:“對於你來說,兄長這個稱呼纔是真的沒有一絲意義。”
“也對”
李世民笑着說道:“李建成也是我兄長。”
“酒不錯,好像自從南下以來我就沒喝過讓人回味無窮的酒。臨死之前能有美酒美食,是個不錯的結局。”
他轉身看了看四周:“景『色』也可以。”
“既然我必死無疑,可否爲我解『惑』?”
他問。
“如果我能說,就不會對你說解釋不清。”
李閒爲李世民倒滿了一杯酒,指了指天空說道:“有些事玄而又玄,說了也沒有用。我能爲你解『惑』的不多,如果你是指我的身份,我可以告訴你……論年紀,我確實是你的兄長,但我卻不是竇氏所生。換句話說,是庶出。”
“庶出!”
李世民臉『色』猛的一變,隨即苦笑着搖了搖頭:“竟然是個庶出的兒子,這個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父親若是臨死前知道了的話,是不是憤怒不甘?”
“還有件事”
李世民擡起頭看着李閒認真的問:“父親是不是你親手殺的?”
“不是”
“無趣!”
李世民嘆了口氣,表情帶着濃濃的失望:“我一直覺着咱們兩個是一『摸』一樣的人,我沒能親手殺了他,他死在你手裡倒也不算太讓人失望,可惜……你竟是沒有勇氣親手去殺了他。”
他看着李閒認真的說道:“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想殺了他。”
“無緣無故的將我丟棄在隴西老宅裡,假惺惺每年派個人過來考究我的學識武藝,而我還要裝作恭順謙卑,裝的時間越久心裡的恨意就越濃。你或許覺得我太過於陰狠了些,連親生父親都想殺。可你哪裡能理解,在我心裡他可有一點兒像個父親?自幼便沒有見過他幾次,每次見面還都是冷着一張臉……”
李世民痛苦的搖了搖頭:“這是我最大的遺憾。比輸給你還要遺憾。”
……
……
兩個人陷入了一種沉默中,似乎因爲話題牽扯到了李淵而有些無法繼續下去。
“大明宮是你取的名字”
李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已經建好,名字沒改。”
李世民聽到這句話有些反應不過來,想了想才明白李閒說的是什麼:“我看過宇文愷繪製的圖紙,偶爾想起的時候腦子裡也能想象出那是多麼壯觀的一片宮殿。大明宮這名字不錯,雖然我已經想不起來當時爲什麼會想到這三個字。”
“我留下這個名字,不是因爲這名字不錯。”
李閒將最後一口酒喝下去:“史書上或許不會記下什麼,但這個世界上總得留下些你李世民的印記。我雖然不知道千年之後的歷史課本上怎麼寫,是不是如我讀過的那樣,還是說這個世界根本就跟我曾經熟悉的那個世界不是同一個,但我還是覺着應該幫你留下些你存在過的痕跡。遲遲不殺你……也有一部分原因在此。”
“歷史課本?你曾經熟悉的世界?”
李世民皺眉:“不懂。”
李閒笑了笑,緩緩站起來:“還有什麼要說的?”
“你不是說不急?”
李世民笑着問。
“不急,但總要有個結束的時候。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北上。”
“嗯,那就這樣吧。”
李世民也站起來,將自己的甲冑全都脫下來,感覺身體輕鬆了不少,他伸了個懶腰瞥了一眼丟在地上的橫刀。他的黑刀被李閒的黑刀斬斷之後,身上便只有一柄普通的橫刀了。
“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還是不捨。”
李世民看向頭頂的天空,看向炙熱刺眼的太陽:“活着真好。”
李閒轉身,緩步往大隊人馬的方向走去。
李世民舒展了一下身子,感覺似乎還是有些不舒服,於是他開始脫衣服,直到將所有的衣衫全都脫掉。靴子丟在一邊,衣衫拋到了身後。他赤-條-條的站在那裡,一點也不介意幾萬隻眼睛看着他。
“還是沒有束縛爽快。”
他感受着冷冽的風吹過身體,卻沒有一絲寒冷的感覺。
“喂!”
赤-身-『裸』-體的李世民朝着李閒的背影喊了一句:“真不打算親手殺了我?”
李閒腳步停了一下,也沒有回頭,伸出手舉起來緩緩擺了擺,然後繼續往前走。不知道爲什麼,李世民發現自己看着那個背影真的沒有一點恨意。
“弓!”
當李閒走到陣前的時候,李孝恭舉起手大聲喊了一個字。圍成一個巨大圓形的騎兵整齊劃一的將背後的騎弓摘了下來,從箭壺中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緩緩擡臂瞄準了那個站在中間赤-身-『裸』-體的男子。
李世民哈哈大笑,席地而坐。
他緩緩的閉上眼,回味着剛纔喝下的那一壺老酒的味道。他『舔』了『舔』嘴脣,意猶未盡的自語道:“沒喝醉,有些不爽。”
“『射』!”
李孝恭將手猛的放下來。
嗡的一聲,那是羽箭離開弓弦的響聲。
萬箭齊發
密集如雨
沒有人看到,在萬箭齊發的那一刻,燕王殿下的肩膀顫抖了一下,不知何故。
自始至終,燕王都沒有再回頭去看一眼。
ps:這一章寫完了之後,心裡不知道爲什麼覺着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