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說過,當一個女人開始殺人的時候她就不再可,最起碼普通男子很難接受一個滿手血腥的女人。而當一個女人開始吃人的時候,如果有人看到了這個場面只怕會嚇得渾顫抖,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是一隻爲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吹人的母狼。
獨孤一柔知道自己犯了個錯誤,這個錯誤的名字叫猶豫不決。
當她發現李世民沒有機會成功的時候,她放棄了自己當初和他的約定。她要做的是幫助獨孤家族重鑄輝煌,還有什麼比獨孤家的女人再次成爲皇后更好的辦法?但她不是一個因爲夢想就變得衝動的女人,所以當他看到李世民無力攻破玄武門,看到李建成驕傲得意的笑容,她決定放棄。
但她還是殺了李建成,因爲她發現自己的選擇是個錯誤。可當她殺了人之後才發現,自己殺了李建成已經失去了意義。李世民已經不得不退走,太子的死變成了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冷笑話。
當她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卻發現追不上李世民腳步的時候懊惱後悔的恨不得大哭一場。但她知道自己沒時間哭,也沒時間去考慮太多的事。她只能逃,拼盡全力的逃。
進入大山之後,她的經歷遠比李世民要艱辛。
但她卻堅持了下來,只是爲了活下去。
將半顆已經冷下來有些發硬的人心吃下去絕不是一個令人愉悅的過程,雖然她在吃這半顆人心之前嘴角上的笑意看起來帶着輕鬆愜意,但毫無疑問,如果哭有意義她絕不會選擇去笑。
一邊嘔吐一邊吃,而且還要強迫自己吃下去的比吐出來的要多。這是一個極痛苦的過程,也是一個脫離人的過程。
當她覺得肚子已經飽了之後翻躺在草地上休息了一小會兒,然後尋了一根木棍做柺杖繼續前行。她計算了時間,知道自己已經快要追上李世民的隊伍了。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去追他,難道僅僅是因爲當初他給過自己承諾?可要知道的是,先背棄承諾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李世民。
同爲喪家之犬,毫無疑問的是她是一個徹底喪失了尊嚴的喪家之犬,而李世民卻還帶着那麼一點點驕傲。哪怕這驕傲看起來極可憐,可比起獨孤一柔來說他確實有這個資格。
獨孤一柔艱難的行走着,強迫自己不許閉上眼,不許坐下來休息,不許生出一絲絕望之心。她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行屍走,在追趕李世民的過程中,她甚至生出了自己的軀體不過是一個工具,爲了活下去甚至連軀體都可以丟棄的錯覺。能有這樣的感覺,只能說明她的神智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
李世民進山的第十三天,他站在山頂上俯視山腳的時候忍不住放聲大笑。
十三天,竟然只用了十三天他就帶着人走了出來。可以說他創造了一個奇蹟,一個足以書寫在史書上的奇蹟。如果他有資格來命令史官,他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的命令史官對這段歷史大書特書,當然,過程要寫的精彩些而不是這樣狼狽。
看看他吧,哪裡還有一點貴族的模樣?
他上的衣服已經破碎不堪,甚至比起難民來還要狼狽些。密林中的枝杈雖然不鋒利,但磕磕碰碰的多了依然能將衣服甚至是皮甲割破。衣衫破碎,臉色黝黑,形憔悴,這便是現在李世民的模樣。
“走出來了?”
尉遲恭站在李世民後看着豁然開朗的世界,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
“孤說過,上天對孤是眷顧的。”
李世民回看了一眼後瘋狂的三百士兵,嘴角上的笑容越發的驕傲起來:“如果沒有遇到那十幾個修道之人,咱們的糧食絕對堅持不到走出來,哪怕那些馬不腐爛變臭也堅持不到,上天送給了孤一份禮物……現在想起來,若是沒有那些糧食咱們根本不可能走出來,本以爲後半程可以靠狩獵補充給養,誰想到整整四的行程竟是一隻野獸都沒有遇到,四天,足夠讓咱們餓的連爬都沒有力氣爬。”
“既然上天眷顧着孤,孤還怕什麼,擔心什麼?”
“取輿圖來!”
李世民揮了揮手吩咐了一聲,一個親兵從骯髒的甲中將保存還算完好的輿圖取出來,不得不說,如此匆忙的逃命竟然還保有一份輿圖實在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距離最近的縣城大概需要走兩天,如果有馬的話一天就能到。不過這裡位置屬實太偏僻了些,即便孤有秦王印信那些刁民也未必買賬。”
李世民指了指輿圖上的一個縣城位置說道:“而且看咱們現在的模樣,只怕誰也不會相信孤是大唐皇帝陛下的次子,即便印信是真的,他們也會認爲咱們是搶來的,撿來的,甚至是偷來的……可惜這地圖太粗糙簡陋了些,若是能再詳盡一點找到一些規模不大的堡寨就好了。”
李世民讓親兵將地圖收起來,看了看山腳下有炊煙冒氣來的地方指過去說道:“尉遲,帶上一百個弟兄去那個村子看看,弟兄們現在需要飽飯……和女人。”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士兵們開始歡呼的時候,忽然隊伍後面傳來一陣喝問聲:“是誰!再靠近就死你!”
是個女人,是個已經看不出是女人的女人。
……
……
在李世民即將走出大山的時候,她終於追上了他。幾個裂虎營的親兵持刀圍過去的時候,神智已經有些模糊的女人只是下意識的喊了一句我是獨孤便昏了過去。她的運氣在於,李世民還沒有忘記那個叫獨孤的女子。
緩步走到那個昏倒了的人邊蹲下來,李世民看着依稀能辨認出的眉目臉色不由自主的變了變。他實在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會一路追上來,更難以想象她是怎麼靠一個人穿過這片山脈的,李世民毫不懷疑,如果是自己一個人進入這片高山密林的話,絕對撐不過去七天。
“救醒她!”
李世民站起來吩咐了一句,然後選了一塊平整的大石頭坐了下來。尉遲恭帶着一百個士兵率先下山,也不知道今山腳下那個小村子要遭多大的災,從大山中走了一個對穿出來,現在的這三百名士兵哪裡還有一分仁慈之心,如果說從人到魔鬼需要一個轉變的過程,那麼這十三天便是這個過程。
山腳下的村子會被屠空,女人們將會受到折磨。或許有一兩個運氣好的村民會被留下作爲嚮導,但他們的生命延長出來的線也不可能多多少。李世民等了小半個時辰也沒等到士兵們將獨孤一柔救醒,他不得不罵了一句白癡然後吩咐人用僅剩下的一點糧食去熬一鍋粥。沒有鍋,所謂的鍋便是曾經戴在尉遲恭頭頂上的鐵盔。
幾口微燙的稀粥灌進去,躺在地上的女子終於恢復了幾分生氣。
她醒過來,看着同樣骯髒的幾乎看不出本來模樣的李世民,竟然還有力氣笑了笑,然後有些自得的說道:“我殺了李建成。”
李世民怔住,愣了足足兩分鐘之後忽然神經質的大笑起來。山林中的不少野鳥被這笑聲驚飛,在它們聽來這笑聲如野獸不甘的咆哮一般,其中還夾雜着冷冽的殺氣。
“你殺了他?”
“我殺了他!”
“但是太遲了。”
李世民看了看邊臉色都有些驚慌的士兵們,昂起下頜說道:“大哥死不死已經沒有意義了,如果孤回去長安的話或許能苟延殘喘的活下來,但毫無疑問的是,孤麾下這些忠心耿耿的士兵們都會被處死。他們待我不離不棄,孤自然當如此報之!”
這句話說完,二百名士兵爆發出一陣歡呼。
“秦王萬歲!”
“秦王萬歲!”
呼聲震天,讓人血沸騰。
“秦王不是萬歲……皇帝纔是萬歲。”
李世民擺了擺手止住士兵們的歡呼後語氣平淡的說道:“你們不要心急,等你們喊萬歲的時候孤不再是孤,而是朕。”
獨孤一柔看着如此驕傲的李世民忍不住恍惚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笑着說道:“你真他媽的是一個瘋子。”
李世民沒有生氣,而是蹲下來看着獨孤一柔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你也是個瘋子,而且看起來,你比孤還要瘋狂的多。”
“是啊……”
獨孤一柔點了點頭承認道:“我他媽的確實是個瘋子。”
……
……
李閒走出太極宮的時候已經是皇后歸天的第四天,這四天他一直呆在宮城裡以一個旁觀者的份看着那些忙碌着皇后葬禮的人們。表自始至終都很平靜,沒有表現出一絲釋然得意,也就更不會有悲傷。
這四天他幾乎每天都會去御書房,看一看那個憔悴到已經死了半截的皇帝。但是他卻深知,這個看起來隨時可能枯死的皇帝,用不了多久就會發芽重新煥發出生機,因爲這皇帝是個薄的人,對皇后他或許是真的在意,但絕不會因此而自甘墮落。一個多月內經歷了兩個兒子和妻子的死亡,他或許已經習慣了在悲傷的時候沒有悲傷。
李淵似乎對李閒毫無悲傷的樣子有些憤怒,但不知道爲什麼卻一直沒有表現出來他的不滿。兩個人在這四天之中很少交談,也都在儘量不去說那個死去的老婦人。但他們都知道,或許這故意的躲避其實完全沒有意義。
齊王李元吉的府邸規模並不大,這裡曾經是大隋皇帝楊廣長子楊昭還沒有被立爲太子時候的府邸,元德太子楊昭死於大業二年,他的太子生涯非常短暫。大業元年被立爲太子,楊廣讓他留守長安,楊廣帶蕭皇后遊玩江都,在江都停留了八個月。楊昭從長安長途跋涉去江都朝見皇帝,楊廣不喜將他趕回長安,楊昭急匆匆回長安的半路上中了暑,回到長安沒多久就病死了。
李元吉在這府裡沒住多久,但收拾的極整齊乾淨。
李閒站在花園裡看着一朵早生的野花含苞待放有些出神,想到竇氏竟是被活活嚇死,李閒自嘲的笑了笑。
計劃不得不改變是在見老甄的那一天,因爲老甄說自己和那個女子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睛,正因爲這一點他纔不得不改變了初衷。從小賭改爲大賭,甚至把自己當做賭注押在長安城裡。
你第一眼就應該看出來了吧。
想到李淵第一眼看到自己時候的眼神,李閒在心裡笑了笑。
但你還是不敢殺我,你說了那麼多謊言就是爲了讓我相信,你沒看出來什麼不妥,你還是要重用我的。但既然我的眼睛瞞不過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又怎麼可能瞞得過我的眼睛?你強忍着憤怒恐懼和猜疑假惺惺的對我推心置腹,是因爲你需要我手裡的實力。
就在他想這些的時候,太極宮中御書房裡,李淵看着面前跪着的信使,一字一句的吩咐道:“告訴李孝恭,朕要他把秦王完好無損的帶回來,你要切記,是完好無損!”
吩咐完了這句話,李淵心裡忍不住一酸一痛。
如今……只剩下了一個世民,哪裡還有選擇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