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闊海帶着的一千人馬並不是厚土營的重甲步兵,這個時候還遠沒到將實力徹底暴露出來的地步。可即便如此,一千訓練有素的大隋府兵也不是一般草寇都能擋得住的。綠林道義軍的戰力普遍低下這是不能辯駁的事實,清河郡守楊義臣只帶着一千郡兵就將清河郡內數萬叛軍殺的屍橫遍野便是一個側證。
一千朴刀手跟在雄闊海後面,硬生生的將彭鎮手下人馬從側翼撕開一道口子。朴刀手組成的錐形陣隨着越來越深入,濟北軍被撕開的口子也變得越來越大。這口子是血淋淋的,燕雲寨的人馬每前進一步都會狠狠的將濟北軍撕下來一層。雄闊海闊步向前的路,每一步都踩着血泊泥濘。
雄闊海一刀將彭鎮劈死之後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他的臉上甚至沒有一絲表情變化。
“繼續往前殺!”
雄闊海以陌刀往前一指大聲道:“將濟北軍攔腰斬斷!”
“喏!”
一千朴刀手齊聲大喝,然後跟在雄闊海身後邁着整齊的步伐不斷向前。王薄手下那幾百親兵擋不住雄闊海的腳步,後面那黑壓壓的濟北軍也同樣擋不住雄闊海的腳步。那一柄陌刀無人可擋,那一股殺氣沖天破地。
面對這樣一尊殺神,濟北軍的士兵們心膽俱裂。
“痛快!”
程知節扶着城牆垛子俯身看着雄闊海大殺四方忍不住叫了一聲,倒是把他身邊的士兵嚇了一跳。他激動的看着雄闊海那道魁梧的身形在濟北軍士兵人羣中橫衝直撞,恨不得自己也衝下去大殺一番。他進城的時候便看出雄闊海這樣壯碩的身姿必然是一員步戰虎將,卻沒想到虎成這個地步。
“軍師,此人好身手!”
程知節由衷的讚道。
徐世績微微頷首笑道:“你若是與此人交手,可有把握勝之?”
程知節一怔,仔細想了想然後嘆道:“即便我在馬上,也未見得是此人對手。若是下馬步戰就更沒有把握了。此人刀法太過霸道凌厲,猶在裴行儼之上。”
他長嘆一聲道:“現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徐世績低聲道:“據說李閒的本事便是雄闊海也不一定能贏?”
“啊?!”
程知節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側頭去看站在不遠處負手而立的李閒,心中激盪難平,他仔仔細細的看着那個身材修長的少年,還是有些不相信,雄闊海對上他居然也沒有勝算?他一隻覺着李閒應該是和軍師這樣擅長謀略的人,而不是一身武力也變態到能在戰陣中橫衝直闖的妖孽。
“軍師不是在說笑?”
程知節詫異的看着徐世績問道。
徐世績微微搖頭道:“你難道忘了此人在遼東時候的戰績?據說可是在萬軍之中將乙支文禮斬落馬下,更是將高句麗兵馬大元帥乙支文德幾乎殺死。而且,我族叔徐瞎子說過,他曾經與皇宮大內的第一高手文刖交手過,而且不落下風。”
“我一直不信傳聞,也一直以爲是徐瞎子在吹牛……”
程知節嘆道:“如此年紀,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徐世績看了李閒一眼嘆道:“日後咱們瓦崗寨若是向外發展的話,朝廷並不是咱們最大的對手,我倒是覺得,此人,纔是真正的大敵。”
……
……
雄闊海率軍將彭鎮手下的人馬殺的狼狽而逃,沒有了主將指揮的濟北軍變成了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他們攻不上城牆,側翼又被雄闊海刀子一樣切開早就沒了鬥志,再見到那如殺神一樣悍勇的敵人哪裡還有勇氣拼殺?很快,濟北軍的第二次攻勢便再次無功而返,非但沒能將素材攻破,還損失了大將彭鎮。
當王薄聽說彭鎮戰死的時候雙目驟然睜大,他怒喝一聲將手裡酒囊狠狠的貫在地上。就連有些逼死彭鎮的丘基和羅癩子也是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彭鎮竟然死的這般輕易,輕易到連他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彭鎮的武藝縱然不是濟北軍中的第一高手,可也是在千軍萬馬中能往來衝殺的好漢。反正和羅癩子丘基他們比起來,彭鎮的身手一個人能打他們這樣的十個。沒錯,羅癩子他們是看不起彭鎮,因爲他太年輕了。可他們每一個人在武藝上敢輕視彭鎮,所以纔會想辦法用陰謀詭計將這個礙眼的傢伙除掉。
可是彭鎮死的太輕易簡單了,簡單到連他們都不能接受。
“我操-他媽!”
丘基怒道:“燕雲寨的人殺我兄弟,大當家,這個仇咱們不能不報啊!”
羅癩子也道:“大當家,此仇不共戴天啊!”
王薄瞪着眼掃過丘基和羅癩子等人的臉冷笑道:“這會假惺惺的講什麼兄弟?難道剛纔你們不是還想逼死彭鎮的嗎?現在他戰死在沙場,還不是遂了你們的心思!”
丘基一怔,無話可說。
羅癩子嘆了口氣道:“大當家說的沒錯,我們是看不慣那小子平日裡仗着大當家您傷勢就飛揚跋扈,不將我們這些老人看在眼裡。我們是想給他一點小小的教訓,可這只是咱們家裡事,如今彭鎮是死在外人手裡,我們也忍不下這口氣!咱們山寨中的自己人勾心鬥角這都沒什麼,可容不得死在別人手裡!”
王薄默然,點了點頭道:“此仇不報,誓不爲人!”
六當家裴林平日裡和彭鎮關係最好,聽說彭鎮戰死之後身子晃動了幾下竟然險些載到。可是當他看到王薄打算親自率軍進攻的時候卻連忙上前攔在王薄前面勸道:“大當家,今日已經不能再戰了!”
丘基冷笑道:“老六,平日裡你不是和彭鎮關係最好的嗎?怎麼此時倒是推三阻四的,難道你怕了?”
裴林不理會丘基的挑撥,擦了一把眼淚繼續勸王薄道:“大當家,如今軍心不可用啊,咱們到了宿城後便一直強攻,士兵們本來就已經疲乏不堪。再加上彭鎮戰死,軍心浮動,不如休整一日,大當家,我與彭鎮情同手足,明日我願率軍攻城爲彭鎮報仇!”
丘基冷笑道:“分明是你怯戰!”
裴林怒道:“那好!明日你我一同攻城,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怯戰還是我怯戰!咱們約好,誰他媽的先往回退誰他媽的是烏龜孫子王八蛋!”
“你!”
丘基指着裴林,只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辯駁。
王薄看着如cháo水一般退下來的士兵嘆了口氣道:“也好,今日休整一夜,明日一早,裴林,丘基,你們兩個分別率軍攻打宿城東門和南門,我倒是要看看,小小一座宿城,還能擋得住我幾日!”
……
……
“將軍,我回來了!”
雄闊海摸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對李閒笑了笑說道。
李閒微笑着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酒袋子拋給雄闊海。雄闊海伸手將酒袋子接住,拔開塞子仰頭灌進去喝了一大口,酒順着他的下頜流下來,將他胸前衣甲上的血跡衝了下去,如同一條條小溪一般。
雄闊海這一口便將足足能裝下三斤酒的酒袋子喝癟了一半,抹了一把嘴角後他看着李閒笑道:“濟北軍的戰力還不如看起來那樣,上午時候叫囂着那敵將被我一刀斬了。估摸着今天濟北軍應該不會再有攻勢了。”
李閒笑着點了點頭道:“下去休息一會兒,今晚說不得一夜不能安睡。”
雄闊海詫異道:“將軍是說,今夜濟北軍還要夜襲?”
李閒微笑搖頭道:“哪裡輪得到他們夜襲?”
恰此時徐世績走到李閒身邊,聽他這樣說隨即微微皺眉:“將軍石打算今夜偷襲濟北軍的營地?王薄初來,今日又折了一陣,晚上必然有所防備。”
李閒看向徐世績道:“懋功兄以爲今夜劫營沒有勝算?”
徐世績點頭道:“王薄就算是個庸才,但久經戰陣之後又怎麼可能還犯這般輕率的錯誤?今夜濟北軍大營必然戒備森嚴,只怕王薄還會派人埋伏,只等着將軍你派去的人馬夜襲。”
李閒笑了笑道:“夜襲,誰說就非得廝殺?”
於此同時,城外王薄下令人馬搭建營地,在營寨外面設置好高高的拒馬。他可是知道燕雲寨有一支強大的騎兵,當日在魯郡岱山下他可是吃足了燕雲寨騎兵的苦頭。今日雖然沒見到燕雲寨的騎兵出城突襲,王薄也不確定燕雲寨的大當家李閒是不是就在宿城,可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王薄下令紮營後的第一個要求就是在寨外設置好鹿角,並且在正對着營門外面挖了不少陷馬坑。
“老三,老五!”
王薄叫住丘基和羅癩子兩個人道:“你們兩個跟我過來。”
丘基和羅癩子還以爲王薄是惱火於之前他們激將彭鎮所以纔會叫住自己,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些忐忑。
“今夜你們二人不要卸甲!”
到了一處空曠地方,王薄轉身對丘基和羅癩子說道。
“啊?”
丘基愣了一下,隨即疑惑道:“大當家,你是怕今夜燕雲寨的人馬來劫營?”
羅癩子道:“不能吧,宿城中看樣子沒有多少人馬,他們謹守城池兵力或許還不夠用呢,怎麼可能出城來?”
“小心一些總沒有錯!”
王薄肅然道:“難道你忘了燕雲寨那支騎兵?”
丘基打了個哆嗦,想起那日在岱山下的那一場慘烈大戰他心裡就沒來由的顫了一下。
“我知道了!”
他點了點頭道:“今夜我告訴手下兄弟們都支棱着耳朵聽着。”
羅癩子想了想問道:“要不要在大營外埋伏?”
王薄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不必了,宿城裡的燕雲寨人馬未必敢出來,我這樣做只是謹慎而已。今夜你們兩個能不睡就不要睡了,明日再換其他人輪值。”
他看了丘基一眼淡淡道:“今夜你守夜,明日就不必跟裴林一塊攻城了。”
丘基愣了一下,隨即心中一暖:“大哥……”
王薄擺了擺手嘆道:“你們啊……就是容不得別人上位,可你們若是有些真本事也好,我還需要提拔那些年輕人?都是原來的老兄弟了,何必去和那些年輕人爭風吃醋?”